你沒機會
風輕輕這一跪,著實遭了不少罪。
腿疾複發不說,這些年試毒,那些被壓制的紛亂的毒素也統統冒出來,遊走於全身經脈之中,加上之前為李震黎換血的緣故,人一直昏迷不醒,不時一口烏黑的血噴出來,嚇得紅衣和黎叔二人一會兒生、一會兒死的,鬧得整個風府雞犬不寧。
人送回來到現在,已經吐了七八次血了,肉眼可見的整個人因為體內的毒素已經臃腫變形。
「長老還有多久到啊,再這麼下去,這人還能不能救!」
風輕輕被送回來的時候,黎叔趕緊按照先前仙樂交代的方子,泡了一桶葯浴,把她放進去。
只是,過了這麼久一點也沒消減下來的意思,反而她全身血脈緊繃至肉眼可見,身體開始發腫發漲,像是誰吹了口氣,臌脹了的羊皮筏子。
紅衣急地團團轉,恨不得此刻就飛身去把仙樂接來,可此時整個風府亂作一團,離不開人。
「等著。」
黎叔也是急地滿頭大汗,恨不得替他家公子受這麼一遭罪。可他不能亂,這一路亂,這一屋子人,怕是會鬧得雞犬不寧,要是引起了外人的懷疑無疑是雪上加霜。
也不知道他家公子上輩子是做了什麼事,這輩子非要來受這折磨。
風輕輕是他看著長大的,這麼多年,為了杏林院,為了完成先輩們的遺志,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可他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祈禱仙樂長老能夠早點到。
眼瞧著風輕輕的情況愈發不好又無能為力,整個風府上下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朗七華出現了。
這時候哪還有空招待這麼一位瘟神,不來搗亂就謝天謝地了,紅衣一見他,整個人一副隨時轟人走的架勢,黎叔還算客氣,讓他改日再來。
「再攔著,你家公子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兒。」見紅衣阻攔,朗七華以玄扇擋了回去,徑直朝著風輕輕的房間走去。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多備些湯藥。」見他們不動,朗七華厲聲呵斥道,「還不快去!」
說完,轉身進了風輕輕的房間,瞧見風輕輕的時候,他也嚇了一跳,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淋了一場雨,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想不到驕傲如斯的她也能有今天,看她醒來不好好嘲笑一番。
他自腰間香囊里,取出三清銀骨,一手捏著她的嘴,將三清銀骨餵了進去。
他看了看風輕輕,幽幽道:「沒想到,這東西最後還是給你用上了,也虧得本王大方。」
黎叔跟在他身後,見他拿出的東西,也是大吃了一驚,這東西他見過,上次救震王的時候不是已經用了嗎?怎麼還會有?
「這是三清銀骨?」黎叔不解地問道。
朗七華趴在木桶前,看著風輕輕,輕輕一笑:「是啊,本王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得來的東西,最後還是你家主子撿了便宜,看來本王是無福消受啊。」
黎叔不知其中曲折,但此時朗七華能拿出三清銀骨救他家公子這一舉動著實叫人有些感動。
「多謝七王爺出手相助,若非你,今日公子怕是……」
朗七華擺了擺摺扇,見風輕輕身體|腫|脹的情況消減了些,滿意地站了起來:「行啦,我救她也是另有所圖,既然她暫時沒事,本王就先走了,若是醒了,派人來說一聲。」
他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黎叔正想著送他出去,朗七華已經縱身一躍,翻牆離開了。
黎叔搖搖頭,也對,人王爺並非凡人,是走不慣這尋常路的。
朗七華剛翻出風府,就碰到了李震黎。
他倒也不覺得翻牆有什麼丟人的,反而搖著玄傘,大大方方迎了上去。
「喲,這不是震王嗎?怎麼,病這麼快就好啦。」朗七華弔兒郎當的開口嬉笑。
李震黎和逍遙兩人都瞧見了他翻身從風府翻出來。自然聯想到了幾個月前他們在震王府看好戲的日子,那可是相當精彩啊。
李震黎瞧著他沒有說話,朗七華是怎麼知道他生病出事了?
一旁的逍遙顯然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嘲諷道:「翻牆越府實乃梁上君子所為,堂堂一朝王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也不知道是你們朗朝風氣不好還是你七王爺品行有問題。」
朗七華也不惱,哈哈大笑一番,繼而說道:「梁上君子怎麼了,我朗某人還就好這一口,你們上朝不是有句話,叫膽大的有肉吃么,我若是不翻個牆,越個府的,怎麼偷香竊玉不是。」
逍遙最是瞧不得這種嬉皮笑臉之輩,他是多與此人待上一刻渾身都難受得不行。
難怪風輕輕不喜歡他,就他這潑皮無賴的樣子與那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何區別,厭惡至極。
他投了幾個白眼給他后,說了句「無恥!」先行朝風府走了進去。
逍遙小孩子脾氣上來是不會給人留情面的,但李震黎不會,饒是他也十分不喜歡此人做派,尤其還是從風府出來的。
「夜路走多了,總能碰到鬼,七王爺還是多走正門為好。」
朗七華看著他,輕搖著玄扇,像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爽朗一笑道:「這上過戰場滅過國的人都不怕鬼,我怕那東西做什麼,再說了,震王可能有所不知,這有時候啊,翻牆越府說不定還能碰到意想不到的呢。」
「震王,你來說說巧不巧,也就一個多月前,我在皇宮遊玩時,可是瞧了那麼一位女子深夜潛入懸壺樓偷取三清銀骨。你說說,這要是平日里哪還見得到,是也不是,哈哈哈哈。」
朗七華笑的一臉燦爛,但凡不了解他的人還真就被他那張笑爛了的臉給騙了。
「三清銀骨」三個字就已經說明了他的事情朗七華是知道,換句話說,他知道還秘而不宣,這就有些奇怪。
所謂偷三清銀骨的女子,不難猜出是風輕輕。可這是一個除掉他的好機會,為什麼朗七華沒有動手呢,僅僅是礙於偷三清銀骨的人是風輕輕嗎?
「是嗎?七王爺當真閑趣了得。」李震黎輕笑了一聲,故作不再言語。
果然,朗七華見他不說話,一時失了戲謔的趣味,問道:「震王難道不好奇,是誰偷的三清銀骨么?我又為什麼知道呢?」
李震黎看著他,反問道:「你會說嗎?」
「你不問怎麼知道我會不會說。」
李震黎盯著他看,沒打算繼續理會,轉身朝著風府要走。
「哎,你別走啊,你猜猜,我們做了什麼交易?」
李震黎停下腳步,望著風府的門牆,一陣沉思,隨即冷笑一聲:「無論你們之間做了什麼交易,只要我沒死,你就沒機會。」
李震黎說完,不做理會,朝著風府走了進去。
只要他沒死,朗七華無論想做什麼,都絕無可能!
朗七華望著李震黎的背影,偷偷竊笑,他摸著玄扇扇骨,自言自語道:「是嗎?那就拭目以待唄。」
李震黎進去的時候,風輕輕的身體已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只是時不時還是會吐血,人一直處在昏迷狀態里。
三清銀骨保住了風輕輕的命,只是,作用也僅限於保命。
李震黎看了看泡在木桶里的風輕輕,神色有些凝重。
黎叔候在一側和逍遙抱怨著,再這麼吐下去,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逍遙,搬個椅子給我,再給我一個茶杯。」
「?」逍遙沒明白李震黎要做什麼,但還是照做了,搬了把椅子給他,又順手遞了一個茶杯給他。
李震黎調整好座椅位子,連忙將右手手臂的衣服拉開,又將風輕輕的左手從水裡撈了出來,將手臂上的衣服往上一拉,露出一條細細的傷痕,看起來像是剛好沒多久,結痂還有些沒有除掉。
李震黎看著那細密的傷口有些不忍,最終將風輕輕的手又放了下去。
逍遙和黎叔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五哥,你要做什麼?」
李震黎默不作聲,隨後拿起隨身攜帶的匕首對著自己先前結痂好的傷口劃了一道,鮮血「刺啦」順著匕首流了出來,李震黎鼻尖微微一動。
「五哥,你這是做什麼。」
「王爺!!!」
逍遙飛奔上前,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匕首,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五哥。
下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你要用自己的血救輕輕,你瘋了嗎?」逍遙朝他怒吼道,一把緊緊按住李震黎割破的手腕,四下張望,尋找紗布。
黎叔也沒想到李震黎如此亂來,忙說道:「王爺,你這是何苦,三清銀骨能護住公子性命,我們只要等長老來就好。」
李震黎一把按住逍遙,說道:「逍遙,你鬆開手,輕輕這事拖不得,此前我找借口拖住了太醫,可若是皇上明日派人前來,輕輕還沒得到救治,會出事的。」
逍遙那管得了這麼多,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這千護萬護的生怕出了什麼岔子,結果他自己倒好一刀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不是要了逍遙的命么。
「黎叔,快幫我找紗布。」逍遙並不理會,隨即怒氣沖沖的對著李震黎吼道,「輕輕自有老頭兒來救,你知不知道為了救活你,我們大家都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啊!黎叔,紗布找來了沒。」
逍遙說著話,眼河裡晃過水霧。
李震黎看著他心裡也不是滋味,可此時不同往日,若非是輕輕昏迷不醒,他也不會出此下策。他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抓住了逍遙的手。
「逍遙,此時不是胡鬧的時候,你快鬆開。」
「到底是誰在胡鬧,你怎麼就知道你的血有用,你非要我看著你死才甘心是不是!」
「……」李震黎的喉間一陣翻滾,他的純色有些泛白,燈火映照下,面色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兩人爭執下,李震黎抓了抓逍遙的手,他聲音細碎了些,哄著逍遙:
「逍遙,我沒有胡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再說了,我已經劃破口子了,你再不拿開手,這些血可就真白白流了,你盼著我點好,行不行啊。」
「我……」逍遙的手上也全是血,看著李震黎又氣又惱的。
「好了好了,我有分寸的,一點血而已,沒事的。」李震黎見逍遙沒說話,趕緊把手移了出來,將手放在茶杯上方,手腕里流出來的鮮血一滴一滴,全都滴進了茶杯里。
「你就是看著我天天閑,非要給我找事兒,好鬧騰我是不是。」逍遙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乾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擔心那麼多做什麼,死了一了百了,大家都一起死,死個乾淨。
黎叔拿著紗布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場景,他也知道逍遙是擔心李震黎再昏過去,這兒可沒人能照顧他,並非不是想救輕輕。
他看了看握在手裡的紗布,再看看那一滴一滴流進茶杯里的血,終究還是將紗布緊緊攥在手裡。
哎,這到底是誰欠著誰啊。
血一滴一滴滴進茶杯里,燭火搖曳,誰都沒有在說話了。
直到有這麼一小茶碗了,黎叔立刻將紗布遞了上去,幫著李震黎上藥。
李震黎看著逍遙,還沒說話,逍遙已經投降了:「就這一碗,不能再多了。」
「好。」李震黎看著他,面色比方才還要慘淡幾分。
逍遙端著茶杯,將這一碗血餵給了風輕輕,這才氣順了些。
說來也怪,風輕輕喝了李震黎的血,後半夜也沒再吐血了,安安靜靜的泡在葯桶里,連呼吸也勻暢了不少。
李震黎和逍遙再怎麼說關係好,這明面上與風輕輕來往也不多,為了避免引起旁人懷疑,待風輕輕稍稍緩和,也都離開了。
只是辛苦了黎叔和紅衣兩人每隔半個時辰,就要換一次湯藥,如此折騰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仙樂一路狂奔總算是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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