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爆炸(三)

城南爆炸(三)

「哥哥,我現在乾淨了嗎?」

李震黎心頭一顫,嘴角略有苦澀蔓延,他摸了摸小奶娃的頭,用很慢很輕柔的聲音說道:「很乾凈,你娘親一定會喜歡。」

小奶娃點了點頭:「嗯!」隨後靜靜地等著他娘親醒過來。

少焉,不見他娘親醒過來,小奶娃皺了皺眉頭,忍著一臉哭意,用略帶哭腔的聲音問道:「哥哥,我娘親怎麼還沒醒啊。」

李震黎摸了摸他的頭,有些不忍,仍是重重的一記手刀劈在了小奶娃的脖頸后。

小奶娃沒來得及看他一眼,便順勢暈倒了過去。

李震黎隔著|屍|體將他一把接住,順勢抱了起來,又輕輕地交到硯白手裡。

「硯白!厚葬此人!」

李震黎抬眼朝四周望了望,白布遮掩、哀戚聲聲,瀰漫的夜色濃得化不開,煙花的尾息煙霧余留著靜謐,燭燈從四周照映下來,一片慘白,此時的城南,猶如煉獄。

李震黎的面色上無甚變化,內心卻是一陣翻湧,傷亡者餘二百七十人,死者悄無聲息,生者常戚戚,此夜本該闔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時,卻變成了生離死別。

這不該發生在上朝!

他抬腳往裡走了走,逍遙見他要往那殘垣斷壁的火災中心走去,忙上前伸手一攔。

「五哥,不可!」

他朝著李震黎搖了搖頭,此刻,說什麼他都不會讓李震黎再往前踏一步。

李震黎腳步一滯,靜靜地望著他,嘴角微微一動,有些迷惑。

逍遙心裡「咯噔」一下,這麼驕傲的人,一個從來將黎民百姓放至心尖的人,卻如折翼一般,於這蒼茫大地之上寸步難行。

他收回了手,解釋道:「五哥,我去看看吧,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你……你且在這裡等三哥來吧。」

李震黎看著他,眼色虛迷,一時無話。

他怎會不懂逍遙的意思,今夜能帶兵趕至此處,已是越權之舉,他現在,沒有任何權利可以參與到這場救災之中,與圍觀的群眾相比,他不過只多了一個王爺的身份。

半晌,他拍了拍逍遙的肩,輕似流雲一般說道:「注意安全!」

不遠處的某一個地方,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這一邊,潛藏在黑夜裡,瞧不出是人是鬼。

看見李震黎折返回來的模樣,那雙眼睛的主人也流露出了些許其他情緒。

這個男子於災火里走來,歷經血與骨的洗禮,卻仍然有一顆明亮的心,其心智之剛硬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不得不叫人嘆服。

「或許,五行司已經找到了它的主人。」

只這麼一句不清不楚的話語落在了漸漸沉溺下去的夜色里,風一起,像是消失無蹤的幽冥,再無蹤跡。

城防司的頂頭老大是三阿哥李炎霍,聽聞爆炸,已經在第一時間趕來了。

倒是頗為憤怒,面色一暗,與李震黎、李逍遙確有幾分兄弟面相。皇帝曾經形容過他幾人,老三是怒,老四是雅,老五是冷,老九是狠,老十精,倒十分貼切。

且看這李炎霍,人如其名,實乃一莽撞漢子,身高九尺且魁梧,面容一暗略顯猙獰,常年佩戴著一把洗|血|劍在身上,雖是背著王爺身份,也是從戰場歷練回來的,一身塞外粗野氣倒是十足。

但若是只被他粗獷的外表所迷惑,倒是會吃大虧。

此人於權力中心,不站隊,不表態,為人公正不阿,娶得是寧太師長孫女,於朝堂之上,是能出謀劃策上陣殺敵的帥才,於王廷內院是個十足十的寵妻好手。

若不是多年底子乾淨,城防司這麼重要的位子,又怎會輪到他頭上。所以當今皇帝常嘆:他李家男兒,沒一個孬種,隨便扔出一個都能讓這上朝動上一動。

這也是皇帝在位多年不曾立太子的原因。

可要說這李炎霍不站隊、不表態,卻和李震黎、李逍遙走的比其他兄弟要親近些。

「五弟,怎麼回事!」

李震黎瞧見他穿著朝服就趕來了,想來應當是剛從宴席上下來。

「爆炸原因不明,還在查探之中,不過……」李震黎謹慎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往下說。

李炎霍不明所以,粗著嗓音問道:「不過什麼!」

李震黎看了他一眼,將方才從小奶娃衣衫上撕扯下來類似氈毯的布料遞給了他。

大約是他娘親為了救他,隨手拿的一塊氈毯之類的東西混了水才救下了他一命。

「你且聞一聞、瞧一瞧……」許是怕人多嘴雜,李震黎說話點到為止。

見李震黎一臉嚴肅,說話又不似往常,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接過李震黎遞來的布料,湊近鼻子聞了一聞,一股極重的酸味混合著苦味兒撲面而來,異常刺鼻。

如果非要說的明確些,就像吃水煙老頭嘴裡的味道,一張嘴,能熏的香甜的空氣也是一股子難聞的惡臭。

他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李震黎,不敢相信的將那塊布料翻了翻,忍住那股子臭味兒,緊盯氈毯仔細地著瞧了瞧。

一根極細極細的細絲裹挾在氈毯的毛料之中,如若不仔細看是瞧不出的。

他心下一驚,難怪李震黎幾番說話吞吞吐吐。

他看了一眼李震黎,見李震黎朝他點了點頭,卻也當作看不見。

李震黎見他要發話,忙伸手一攔:「三哥,不可!妝樓事關重大,還需先稟明皇上再做處理為上。」

李炎霍看了他一眼,甩開了他的手,朝著一隊士兵怒喝道:「來人,將妝樓活著的人全部帶回城防司關押!違令者就地斬殺!!」

說完,他又吼道:「你們將這妝樓都給本王圍死了,若是放走一隻蒼蠅,本王唯你們是問!」

李震黎方才壓下去的嘈雜聲復又如同春風燒野草,逢春又生,有幾個膽子大的,你推我攘地推了一個人起來。

「敢問王爺,我等才失了安身立命之所,此時又傷是傷的,殘是殘的,何錯之有,要將我等關押至城防司!」

「抓你就抓你,哪兒特么那麼多廢話,有什麼話城防司大牢說去!」說完,看著遲疑沒伸手的官吏吼道:「都特么聾了是不是,給本王全抓回去!」

「是」

官吏一瞧見頂頭上司這無名之火自然乖乖照做。

「走,走,走,起來了……」

「要睡城防司牢房睡去!」

面對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百姓來說,官吏抓他們就像是拎瘦雞秧子一般,一抓一個準兒。

抱怨之聲起,方才還渾身難受的老鴇一見情形不對,朝暗處看了看,像是得到了某種允許后,站了起來,朝著李炎霍走來,恭敬行了一禮,低聲說道:

「三王爺,你看在王嚴禮大人的面子上,可否容小的幾個前去換一身乾淨衣裳,你也知道這煙火熏燎的,都是姑娘家家的……」

誰知,那李炎霍並不領情,反而破口道:「換什麼換,我看你們不用換,這底子干不幹凈,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還愣著幹什麼,帶走!」

李逍遙方才帶人救人去了,這會兒剛出來,一出來就聽到李炎霍的吼聲,不覺朝著他五哥笑了笑。

「哎,這所有兄長裡面,三哥這個鐵血做派倒是十分令人敬服的,也難怪,碰上什麼難事、怪事兒、奇事兒啊,父皇誰都不找,第一時間就能想到三哥,哈哈哈哈……」

李震黎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輕聲問道:「怎麼樣了!」

李逍遙倒是一下子收住玩鬧之心,一派嚴肅,這變臉之快怕是得了李震黎真傳。

「五哥,如你所料,這妝樓里確實有東西,還不簡單,至於爆炸的原因嘛,南邊的煙花全被人暗中換成了硝石含量極高的炸藥,其外形裝飾的與煙花無異,連每一盒的重量都與煙花無二。」

李震黎聽著李逍遙的話,略作思量,忽然一驚,道:「不好,落長安有事!」

李震黎、李逍遙是當時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自然不能走,現場的情況就他二人最為清楚,待事後,自當與李炎霍一道前往北極殿面聖。

可落長安是這煙花大會重要之人,此時不定出了什麼事,李震黎抬頭朝著四周一查,直到看到了一個身影,忙走了過去。

他將自己的猜測與李炎霍一說,李炎霍又瞧了瞧擺放在一側的剩餘煙花盒子。

他朝前一蹲,將其中一盒煙花隨手拉扯了一番,霎時,那煙花原料如同揚手的沙,窸窸窣窣從漏縫中流了出來,細碎的木屑混著些許木炭渣子和白斑一樣的硝石滾落出來。

一股細密的硫磺味道輕輕吸入鼻口,甚是難聞。不用他伸手去抓,都能清晰可見硝石、硫磺的分量超出了多少。

「來人,去將落長安給我抓來!」說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朝李震黎看了一眼,眼色深深,「你等我回來,同去面聖。」

這李家幾位皇子的性子倒是頗為相似,都是說一不二的主,說完,竟是親自帶人去抓人了。

李炎霍等人到達落長安家中時,他家一片狼藉,縱橫散亂作雜亂無序狀,滿院子慌亂,竹片、紙盒、水缸、木屑、木炭、硝石材料到處都是,就像是被戰爭揉虐過一般,顯然被人搜查過。

幾人衝進正屋,落長安躺在血泊中,早已沒了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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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朋友結婚,更新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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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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