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可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組合里他是主唱，季舒白是門面，論顏值，他當然比不過季舒白。

但季舒白當面這麼說，實在是……太氣人了，根本沒法反駁，氣得人憋一口血還吐不出來。

季舒白可不會管方可年的心情，他忙著練琴，沒興趣再理閑人，扭過頭去，「沒其他事的話不送。」

「好。」方可年還算沉得住氣，深呼吸了幾口之後，咬著牙說道，「那你慢慢練琴，我去錄節目了，哦，對，祝你早日能有通告，不用再去當主播。」

「嗯，多謝。」

季舒白翻開琴蓋，懶懶說道，「倒是你，賺錢不易，節約一點，買的那些熱搜和水軍，不便宜吧。不如多給自己買點熱搜，我看你微博粉絲挺少的。」

方可年的臉色又變了幾變，他沒在季舒白面前炫耀成功，反而被季舒白刺了又刺，終於閉嘴轉身走了。

****

孟香折騰了幾天，電話和微信沒停過，卻半點進展也沒有。

公司上層駁回了她的提議，適合季舒白上的節目也沒有迴音。

事情的源頭是方可年。

那天季舒白和方可年打架的事她知道個大概，季舒白雖然有錯，但事頭卻是方可年先挑起來的。

季舒白之前的性格她清楚，衝動，好妒，總是被人一挑撥就犯錯。

方可年一炫耀自己要去錄音動天下，季舒白一激動就動手。

事後季舒白打人上了熱搜，被人罵到退團。

她身為組合經紀人，裡面的彎彎繞繞心裡一清二楚，就他們幾個的熱度，打個架也配上熱搜？還撤都撤不下來？

還不是因為方可年是老闆的親戚嘛，想藉機打壓雪藏季舒白，把他的通告都弄沒了。

她本來對這兩個都煩，一個徒有其表沒腦子，一個唱歌還行卻愛搞事，但現在季舒白肉眼可見的發生變化，變得努力上進，她就只煩方可年一人了，不想著提高專業水平，天天只想走捷徑搞事。

但她無力改變這種局面，孟香疲憊地放下手機，揉了揉太陽穴，走到外面透透氣。

天色已晚，西瓜娛樂的辦公樓燈火通明。

「孟姐，還沒下班呢？」方可年帶著助理恰巧從外面回來。

他一身演出服沒換，神采飛揚地停在孟香身邊。

孟香朝他點點頭，「還有事。」

「季舒白的事？」

方可年掀起嘴皮笑，「孟姐最近可真為他費心思，不過姐姐你可要想清楚，誰值得你花時間，誰不值得。有些人，就算你花再多心思，也未必出得了頭。」

孟香最膈應他這麼愛搞事的樣子，抬起眼皮掃了一眼，掏出手機、偏過頭去假裝看消息。

方可年笑笑，帶著助理走了。

孟香看著他招搖的背影，心煩意亂把手機又塞回口袋裡，踩著高跟鞋往反方向一路上樓梯走到了練習室。

琴房在7樓最盡頭的一間。

練琴枯燥，因而人少。

她站在玻璃門外，剛好能看到季舒白坐在鋼琴前的背影。

春日黃昏的斜陽，把少年單薄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在他周身灑下淡淡金輝，勾勒出一種孤獨感。

季舒白看起來在反覆練習同一個動作，上身略微前傾，微微偏向左邊，左手反覆抬起又落下，瘦削的身體把寬鬆的黑色衛衣襯得更大。

孟香怔怔看了一會兒，忽然湧上一陣心酸。

再努力有什麼用呢，被遠超於自己的勢力壓著，再努力也不一定有出路。

明明直播間里季舒白的表現一看就很有大紅的潛力，老闆卻還是偏向自己的人。

孟香由季舒白又想到她自己，她Z大傳媒系畢業，在圈內來說起點很高，她的同學們，幕後當編導的，台前做主持的，幾年下來在各自的領域都混的風生水起，只有她選擇了當經紀人，事業卻遲遲沒有起色。

當初畢業想簽她的公司不少，她幾番考慮后選了西瓜娛樂，本想帶出一個頂流男團，在娛樂圈掙一個地位，哪知西瓜娛樂的老闆秦岑目光短淺，任人唯親，公司管理層大部分是他的親戚，一個組合四個人，兩個是他塞進來的。

這次季舒白要是出不了頭，組合解散，估計過陣她也要辭職，另覓出路了。

琴房內，季舒白落下顫抖的手指，喘了一口氣，額上布滿一層虛汗，一陣眩暈的感覺湧上來，一連十幾個小時的練習已完全透支他的體力。

等眩暈感過去后，季舒白眼前的視線才恢復清明，他看著自己不停打著哆嗦的手，感覺體內有一股力量像被什麼東西壓制著，總也無法釋放出來。

這就到上限了嗎？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腦海中激烈澎湃的旋律，卻怎麼都無法極致地表現出來。

這就是高鍾說的S級任務么？

有點意思。

「阿白。」

孟香扣了兩下門，再推開走進來，

「你已經練了一天了，走，陪我吃晚飯去。」

他注意到鋼琴腳邊放著一個泡麵盒子，估計季舒白一整天就吃了個泡麵。

「好。」季舒白活動一下筋骨站起來，他做任務時對吃的並不怎麼挑剔，吃食乏味的春秋戰國他去過，什麼吃的都沒有的末世他也去過，在惡劣的環境下，他通通都能忍受。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對於美味的食物沒有追求，事實上，有一回他的身份是種田文里的廚師，他順利完成任務時，拿到了「回味無窮料理大神」的稱號。

只是目前的宿舍不帶廚房，沒有供他發揮的空間。他在時間和金錢上又皆不充裕。

而天天吃泡麵、速食、外賣，確實有點膩味了。

孟香載人去附近的家常菜館。

路上，孟香猶豫片刻，如實告知，

「暫時沒幫你找到合適的節目。公司這邊對你的態度一時半會兒改變不了。你要有心理準備。」

「沒事，我不指望他們。」

季舒白靠著車窗，單手撐住腦袋，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驕傲。

孟香的表情卻沉重很多，「我會再試試看。你只管好好訓練，不要擔心，現在各種各樣的綜藝、直播、網劇那麼多，總能找到適合你的機會。」

「不急。如果要在娛樂圈發展，我可以幕後編曲，可以去劇組當武術指導，也可以當導演、攝影。」

這世上很多東西講究天賦，很多東西更看重技巧和經驗，他不信世界意識能各個方面都壓制住他。

孟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說人天真，還是有夢想就是了不起。

季舒白停了下，淡淡道，「天高海闊，總有機會。」

孟香側頭瞥了季舒白一樣，天高海闊，總有機會，真是充滿希望的一句話。對季舒白是這樣，對她自己何嘗不是這樣。

機會來得倒也真是很快。

兩人到達餐館，剛落座，孟香就一連接了兩個電話。

季舒白正在看菜單，幾個抬眼間，就見孟香的臉色隨著電話的內容飛快地發生了變化。

等電話打完，點好的菜剛好上桌。

孟香放下手機，目光炯炯看著季舒白，

「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音動天下的人給我打電話，問我那首鋼琴曲是不是你自己寫的。」

孟香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

季舒白揚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那支視頻上明明白白寫著季舒白編曲，他們卻不問別的，只是再問一遍是不是他寫的，背後的意思可想而知。

孟香想到剛才音動天下的人充滿懷疑、就差說他們作假的語氣，心裡也並不愉快，「這首曲子我已經幫你註冊了版權，作曲人署名是你，放心。不管他們怎麼查，作曲人都只有你。聽電話里的意思，他們可能是想買下這首曲子，也可能是想找你錄節目，但鑒於你們之前鬧得並不愉快，我的建議是，等他們來找，這件事我們最好別主動。」

季舒白點頭。

別說莫非與對他的態度，光是這節目組不信任他的樣子，他就不想去湊這個熱鬧。

隨後，孟香揚起一個笑容，

「第二，星月家居想簽約你做特邀主播，給的條件還不錯，直播排期可以按你的時間來，你直播期間按銷量給你算傭金。重點是他們會出錢給你買推廣，做宣傳。

這個品牌我了解過，流量雖小，但定位中高端人群，實力不差，國外的代言人是朱莉·安娜，質量和口碑都有保障。如果合作效果好，可以往品牌大使的方向發展，也可以贊助你上節目。」

星月家居的定位確實挺貴，那天直播時，季舒白坐的那個沙發標價8萬9，普通人家買得起也不願掏這個錢。

孟香，「你想去嗎？」

季舒白果斷道，「去。」

上次的8000通告費分期還了信用卡和花唄，但還不夠，他得多賺點錢。

他自己當然也可以開直播賺錢，但推廣和宣傳才是大頭。

「好，一步一個腳印來也好。

你上次直播完之後的效果很不錯。我記錄過，直播完你的粉絲增長了5000，都是真粉，不是殭屍粉，這個路雖然慢一點，但至少是一個還不錯的平台。」

孟香本來想叫啤酒，看了季舒白一眼，改成了梨汁，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

白色仿瓷杯碰撞在一起，發出低沉的哐當聲，「來，天高海闊，願我們都總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