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初念仔細的想了想,沒錯,就是在今年。
她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那會兒她剛跟蘇大強離婚不久,整天縮在屋子裡鬱鬱寡歡渾渾噩噩,突然有一天,鎮上給每家每戶的婦女都安排了給志願軍做棉衣和棉鞋的任務,她悶頭悶腦的做了很多雙的棉鞋。
還有就是,蘇大強也報名加入了支援CX的志願軍,蔡小娥知道后,在家裡狠狠的哭鬧了幾場,她罵蘇大強不顧爹娘死活,罵蘇大強后娶的老婆韓寶桐眼看著自己男人去送死,罵蘇成運窩囊廢管不住兒子……把蘇家人罵了一圈,卻拉著自己的手說後悔讓蘇大強跟自己離婚了之類的。
雖然,到現在她也沒弄明白蔡小娥說那話是什麼邏輯,可是因為很少見蔡小娥哭的那麼傷心,所以,她就記住了這件事。
可具體發生在幾月份,她卻不記得了,只記得大概是下半年的事情,現在才五月份,按說戰爭應該還沒發生,不過她並不能確定,只好試探著問鍾明川:「那個,你們部隊里或者學校里最近有說要去哪裡打仗嗎?」
「啊?」鍾明川被她跳躍性的思維弄懵了,愣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你說打仗?應該有吧,咱們國家疆域遼闊,南方還有不少城市沒有取得解放,但這個也說不一定,新政府是希望盡量能和平解放的。」
她問的不是這個,哎呀,該怎麼說才好呢?
告訴他實情?
呃,她不敢。
算了,算了,關於那場戰爭具體的情況她並不清楚,告訴他好像也沒什麼用,戰場上的形式瞬息萬變,還是過強的本領更靠譜,只能多囑咐他兩句了。
「那你在航校一定要好好訓練呀,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她看著很小,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這樣一本正經叮囑自己的樣子莫名有點好笑,鍾明川沒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初念疑惑的看過去,「你笑什麼?」
「你怎麼突然這麼說話?感覺有點像我奶奶,每次回家都要叮囑我一番。」
初念心說我可不就是跟你奶奶一樣大!
怕他不重視,她又重複了一遍:「我說真的,你可一定要跟著老師認真學,爭取、爭取能成為最優秀的空軍戰士。」
好了好了,不能再說了,這幾句已經很莫名其妙了,要不,鍾明川該起懷疑了。
鍾明川並沒有懷疑什麼,現在只有老解放區形勢穩定下來了,南方和沿海很多地方還不安穩,報紙上每隔三兩天就有老M老J派戰機來騷擾的消息,他自然而然的以為她是看了報紙,關心自己才那麼說的。
鍾明川莞爾,隨即挺直了腰桿,「咳咳,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訓練的。」
也只能這樣了,再多的細節初念是真的不知道了,如果他去的話,希望他能平安的歸來吧。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懊惱了起來,自己上輩子幾十年到底過的是什麼啊?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會沒記住呢?
鍾明川見她突然就怏怏不樂了,不由問道:「怎麼了?」
初念搖搖頭,就是覺得上一世活的好沒有意義。
這時,劉舒揚老師興沖沖的回來了,沒進門就大聲喊著:「初念同學,初念同學,我剛才去給速中的校長打了個電話,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們是很樂意接收的,不過呢,目前招生要求是只招工農出生的工人和幹部。」
他擦了擦滿頭的汗,高興道:「幹部身份就算了,只要幫你解決了工人身份,你就可以來咱們速中讀書啦。」
初念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這樣的,沒錯,如果自己是工人身份的話,的確滿足報名條件了。
可是,她記得不少人是讀了大學之後才得了工人的身份,自己是要先得了工人的身份,再去讀大學?這是剛好跟大家反著來啊。
再說了,五十年代初成為一個工人,好像沒那麼容易吧?尤其是女人,能成為工人,是一件很光榮的事,社會上給他們提供的工作機會並不多。
等她說完,劉舒揚臉上的興奮就消失無蹤,他瞠目結舌的說:「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您這才反應過來呀?我的劉老師!
初念這下真想放棄了,「劉老師,要不,我還是去準備考平陽一中吧,您去找別的人吧。」
至少這個只對入學考試成績有要求,她努力努力還是能進去的。
只是,按照正常的速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需要六年,她才能考大學,她身上那點錢肯定不夠用了。
初念不自知的鼓起嘴,看來還是得想辦法弄學費……
一縷陽光從旁邊掠過,映的她臉頰上的絨毛細微可見,那委屈的小模樣,嬌俏動人,無端讓鍾明川心臟猛的跳動了下。
怦然心動,他腦海里立刻閃現出這四個字。
鍾明川輕撫上胸口,心臟越跳越快,心裡有點慌,喉嚨也發乾,這種感覺…好陌生。
鬼使神差般,他聽見自己對她說:「讀一中時間太久了,你還是去讀速中吧,工人的身份我來幫你想辦法。」
「啊?」初念愣愣的看著他,這人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哎喲!」劉舒揚樂了,「我怎麼把你小子給忘了,好,小初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幫我們解決這個難題的。」
初念當然很高興,跟一群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在一起念書,她雖然能接受,可心裡其實不太能習慣,去速中讀書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那些幹部或工人應該比她大一些或者年紀差不多,不會顯得那麼奇怪。
「可,這會不會太麻煩你?」初念抿起嘴,「要是麻煩的話,還是算了吧。」
鍾明川垂下眼眸,淡淡的說:「並不麻煩。」
沒人注意到的地方,他低垂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哎呀,小初,他說不麻煩,那肯定就是不麻煩,好了,好了,咱們繼續收拾東西吧,我今天下午就得搬過去呢。」
「您準備搬到哪裡去住啊?」初念就問。
「速中啊。」劉舒揚就說,「為了完成三年後能參加高考的任務,教務處規定了,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要住校。」
哦,那學校的地址在哪裡呀?
「在、在……你等我看看啊,」劉舒揚掀起長衫,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半折著的紙,一字一句的念道:「為了響應國家節約辦學校的號召,華北大學附屬工農速成中學,校址暫設在東關外大街八號華北大學校、校、校外。」
念到最後,他自己都有點不相信了,「不會是寫錯了吧?」
初念走過去看了一眼,紙上並不是手寫的文字,而是油墨印刷的,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華北大學校外?這是個什麼地址?
初念開始有點懷疑這個學校是不是真的靠譜了,「劉老師,您確定有這個學校吧?不是騙人的吧?」
劉舒揚說那怎麼可能,「你看,這聘書上有紅章的,怎麼會是騙人的呢?絕對不會!」
「萬一是人家刻的蘿蔔章呢?你看,上面都沒有鋼印。」初念指著那看不清字樣的紅章讓劉舒揚看。
鍾明川平息了心間的異樣,再去看那兩個人,還湊在一起盯著那張紙在嘀咕呢,都很是不解的樣子。
他忍不住彎起嘴唇笑了笑,跟他們兩個解釋說:「華北大學在郊外,周圍全是空地,緊挨著大學校園東邊有一大塊荒地,應該就是在那了。」
初念和劉舒揚同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初念:「不是騙人的就好。」
劉舒揚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恍然想了起來:「是了,那地方好像有個啥廟,小鬼子打進來那一年,城裡好多人為了躲災,偷偷搬到那邊去住。」
「土地廟,」鍾明川補充道,「幾年前一把火燒沒了。」
劉舒揚愣住了,「全都燒沒了?那廖章華現在叫我搬過去幹什麼?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我去那能幹嘛?」
都明說了要「節約辦學校」,又給批了塊一無所有的荒地,現在叫人過去還能幹嘛?
鍾明川給了一個讓他自己體會的眼神。
初念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想了下,就猜到了,她有些同情的看著劉舒揚。
「不會吧?」劉舒揚驚得往後退了兩步,「那校長廖章華是我的同學,我們關係還是不錯的,他應該不會那麼對我的吧?」
你同學不坑你坑誰啊!磚頭、沙子、木料這些材料省不了,想要少花錢建學校,那就只能在人工費上花心思,同學兼下屬這種免費勞動力不要太好用哦!
劉舒揚氣的直跳腳:「怎麼能這樣!我是被抽調過去當教師了,又不是去當建築工修房子。」
「再說了,我根本不懂怎麼建房子呀,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建的房子用著用著塌了,怎麼辦?他們真能放心啊?他們放心我自己還不放心呢,萬一正上著課房子塌了,那我豈不是要倒霉……」
這個問題,只有劉老師的同學兼上司——速中的校長能回答了。
「現在,你面臨一個非常要緊的問題,」鍾明川提醒他,「那邊沒有房子,這裡你又要搬走,那今天晚上住哪兒你想好了沒?」
!!!
劉舒揚站起來就往外跑,「我去跟一中的校長申請一下延緩搬走,最好能讓我住到八月份開學啊……」
這場景……
初念感覺是,王婆吆喝著替人賣瓜,卻沒想到自己先被賣瓜的給坑了一把!
哈哈哈哈!
她實在沒忍住,伏在沙發把手上咯咯笑了起來,感覺劉舒揚這個人跟她來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感覺就是一個,嗯,挺單純、很隨性、甚至有點童趣的人。
常老師口中的『很是嚴格』她一點都沒看出來。
也不知道他跟鍾明川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年紀大的單純,年紀小的卻沉穩,兩人相處起來不像是長輩和晚輩,倒有點像朋友。
初念擦了下笑出來的眼淚,對鍾明川說:「要不咱倆打個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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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