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陽宮旁,有一顆高大的菩提樹。
烈日曝晒之下,知了叫的越發大聲,幾個太監正小著聲音,捕蟬。
長陽宮裡,紫鈐對著杜楚瀾,苦口婆心的說教。
「娘娘,這皇宮可不是家裡,怎的由著性子來?」
「那是太後娘娘,她讓您等著,您就得等著。」
「您如此駁她面子,也落不下好,還讓國公府跟著蒙羞。」
「蒙羞?」杜楚瀾原本閉目養神,聽到這話突然睜開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紫鈐姑姑,「你說我讓國公府蒙羞?」
她的眼神太過哀怨和憤怒,看的紫鈐姑姑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
杜楚瀾猛的站了起來,還嚇了若桃一跳。
「你說我,讓國公府蒙羞?」她這話一字一句,一步步的朝著紫鈐逼近,「啊?」
「姑娘,姑娘,」若桃連忙上前拉住杜楚瀾,不明白一直溫柔的自家姑娘,為什麼突然暴怒,「消消氣,姑姑不是這個意思!」
若桃的父母是國公府的家僕,她是在杜楚瀾八歲回府的時候,成了杜楚瀾的侍女,
那時候她也才十歲,做事情笨手笨腳,膽子還小,府里的人都嫌棄她,說她是個草包,只有阿爹阿娘不嫌棄她,後來杜楚瀾回京了,點名要她,她很開心可以伺候仙女一樣的大小姐。
但哪怕她鬥志昂揚,依然笨手笨腳,梳頭不會,端個水盆都能打翻,有一次端著一杯熱茶手一抖全都澆在了杜楚瀾的腿上。
自家的大小姐疼的眼睛泛紅,還將嚇哭的她抱在懷裡,說沒事沒事,然後對著國公爺說是自己沒拿住。
這樣的溫柔的小姐,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呢。
杜楚瀾被若桃攔著,下意識的轉頭看她。
那通紅的眼眶和眼裡看不出的情緒,嚇得膽小的若桃瞪大了眼睛。
「姑..姑娘?」若桃的手還是沒松,只是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小了很多。
杜楚瀾看著若桃,空著的手在衣袖裡握拳,然後閉上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又變成了往常那副平平淡淡的樣子。
「沒事,別怕,我只是頭疼的很,」杜楚瀾沒有去管紫鈐,而是反手握住了若桃的手,「那蟬叫的我頭疼。」
「姑娘頭疼么?」若桃趕忙拉著杜楚瀾坐了下來,拿起扇子給她扇了起來,「我就說,姑娘早上起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好,我還以為是姑娘緊張沒有睡好。」
「而且剛剛跪了那麼久,中午就喝了綠豆湯,這怎麼受得了呢?」
「姑娘現在想吃些什麼?」
若桃哪裡還記得剛才說的什麼,滿腦子只想著給自己姑娘吃點什麼。
「娘娘!」紫鈐姑姑還是不放棄,「您該去給太後娘娘賠禮。」
杜楚瀾皺著眉看向紫鈐姑姑,但她還沒開口,若桃就已經不平了。
「這事明擺著是太后不對,怎的還要讓我們姑娘去賠禮,姑娘都跪了一個時辰了!」
「那是太后,太后說什麼都該做。」紫鈐不太看得上若桃,「你這個笨丫頭,這是倫常!」
「什麼倫常不倫常,」若桃不服,「我是笨,但我知道要講理,怎麼還能仗勢欺人呢!」
「什麼叫仗勢欺人,這都是應該的!」紫鈐姑姑嫌棄的看著若桃,「不知道怎麼讓你跟著進了宮。」
「什麼叫不知道我怎麼進了宮,我從小就是跟在姑娘身邊的,我這輩子都要跟在姑娘身邊!」若桃一點都不怕紫鈐姑姑,說的底氣很足。
其實她很膽小,但是杜楚瀾總是給她做主,以前府里有人欺負她,她就躲起來偷偷的哭,有一次大少爺房裡的丫鬟欺負她,潑了她一身水,她的阿爹阿娘都只能偷偷掉眼淚。
但這事不知道怎麼被杜楚瀾知道了,杜楚瀾不顧自己哥哥的面子,將那兩個丫頭抓了來,讓若桃往她們身上澆水。
若桃剛開始不敢,杜楚瀾就握著她的手潑水,還放言,以後要是再有人欺負若桃,她必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次鬧得很大,大少爺不滿,將這事捅到了國公爺跟前,若桃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情形,但那日之後,那兩個丫鬟就被賣出府了,自己的姑娘被罰抄了兩本書,但自己沒有受到一點波及。
大概就是這樣的溺愛,只要杜楚瀾在跟前,若桃說話就很有底氣。
「我不與你說,」紫鈐姑姑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但看向杜楚瀾的眼神又不自覺的怯了怯,「娘娘,這事要是太後傳出去,對您和國公府的名聲都不利。」
「我頭疼的厲害,姑姑莫要說了,」杜楚瀾不耐煩的看了眼紫鈐姑姑,「姑姑就先去歇息吧,剩下的,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紫鈐還要說什麼,但是杜楚瀾已經閉上眼睛不再看她了,她只能跺了跺腳,轉身出門。
「姑娘,要不再吃點吧?」若桃一邊給杜楚瀾扇著扇子,一遍關心的問,「飯還是要吃的。」
「你餓了?」杜楚瀾睜開眼,寵溺的看著若桃,「你這麼能吃,定是餓了。」
若桃皺了皺鼻子,「才沒有,我一點都不餓!」
話音剛落,她的肚皮特別配合的叫了兩聲。
杜楚瀾沒忍住笑出了聲,「好了,讓小廚房上菜吧。」
「哎!」若桃心花怒放的小跑去傳膳。
杜楚瀾看著她的背影,也不自覺的帶著笑意。
上輩子,她輸的不明不白,唯有一點可以知道,若桃為了她是可以不要命的,這輩子怎麼也要寵著她,給她一個讓人艷羨的人生。
其他的人?
那就要看看,誰活的長了。
包括,這位打她進宮,才被祖父派到身邊的紫鈐姑姑。
「姑娘,姑娘,」不一會兒,若桃又小跑了進來,「姑娘。」
「你可慢點,摔了又要哭鼻子。」杜楚瀾看她急急忙忙的都慌。
「太醫來了!」若桃哪管這些,「可是我問了紫鈐姑姑,我們都沒有叫太醫。」
「嗯?」杜楚瀾不明白。
「太醫說,是我們長陽宮差人喚他的!」
杜楚瀾手指輕拈,還是決定見一見這個太醫。
她想讓太醫稍等片刻,然後起來梳妝,將臉上的胭脂水粉用水洗了去,一夜未睡的臉上還是有些許憔悴。
杜楚瀾坐到了外室的榻上,然後傳了太醫。
她原本以為該是太醫院那鬍子花白,還很啰嗦的蘇太醫。
但進來的這位,不僅年輕,還很俊秀,杜楚瀾立馬就認出了這是蘇太醫的嫡長孫,蘇航,今年剛進的太醫院。
上輩子的他對蘇航倒是有些了解,因為若桃很喜歡這位相貌優越的小蘇太醫。
杜楚瀾現下看了看若桃,只見她在見到蘇航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然後開始不停的偷瞄了他。
杜楚瀾雖然面無表情,但心底還是覺得這很有趣。
「娘娘不知是哪裡不舒服。」蘇航低著頭,不和杜楚瀾對視,這是規矩。
杜楚瀾笑了一下,然後語氣微弱的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跪的久了,這膝蓋疼得很。」她有氣無力的開口,再加上昨晚一晚沒睡,洗凈臉之後,有些憔悴,說的話可信度就高了許多,「本不願打擾太醫,但實在是難受的緊。」
蘇航這時才抬頭看了眼杜楚瀾,像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很是吃驚,但只是看了眼杜楚瀾,立刻再次低下了頭。
他的驚訝,倒是讓杜楚瀾心裡有了些眉目。
接下來蘇航的所作所為印證了杜楚瀾的想法,他幫杜楚瀾把了把脈,接著說是跪的久了傷了膝蓋,然後給杜楚瀾配了兩副外敷的葯就走了。
他一走,若桃就急了。
「姑娘腿痛怎麼忍著?該跟我說才是啊!」
杜楚瀾沒立刻回答,而是讓她派人去拿葯,然後關上了門。
「別急,我腿不疼,」杜楚瀾覺得重生之後,一切都有意思極了,「對了,你派人去請皇上,就說…」
杜楚瀾想了一下,繼續說道,「皇後娘娘傷了腿,疼痛難忍,哭著喊著要見皇上。」
若桃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的站在那裡。
「乖,聽話,等得空了,再說與你聽。」
若桃這才點了點頭,杜楚瀾說什麼她都是信的,在府里的時候,她的姑娘就待她極好。
她轉身就往外走,沒走兩步杜楚瀾又喊住了她。
「你讓紫鈐姑姑去,知道么?」
「嗯!」若桃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裴井修陪著太後用了午膳,然後說這話,大婚前一日開始,三日不用上朝,今日正是第三日,他還算得空。
「皇帝,接下來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太后喝了口茶,她午膳用的少,被杜楚瀾那麼諷刺了一番,哪裡還有胃口。
「母后,可是這麼做,會不會?」裴井修有些為難,「要是鎮國公有意刁難,怕是不好收場。」
「他杜悟乾手再長,也伸不到這後宮,」齊太后志得意滿,「只要我們先發制人即可。」
齊太后看了眼裴井修,笑了笑,「明日早朝,就會有人蔘皇后一本,到時候她就百口莫辯,杜悟乾就算不滿,也只能忍著。」
後宮的手段,齊太后見的要比杜楚瀾見的多了,黑白對錯,原本就是位高者說了算。
幾人正說著話,門外的小太監彎著腰進來,吳萬全立刻迎了上去,聽了小太監的話,臉色也不好了起來。
「怎麼了?」齊太后見他如此,開口問。
吳萬全先是看了眼裴井修,然後才開口。
「長陽宮派人來說,皇後娘娘腿疼,哭著喊著要見皇上。」
這話吳萬全說的就有點打怵,也是實在小看了這個皇後娘娘,她竟然敢在這個時間火上澆油,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太后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了起來。
「母后,那兒子就去看看吧。」裴井修嘆了口氣,滿是對杜楚瀾的無可奈何和不情願。
「她哪裡是要你去,她是在給哀家上眼藥,我倒是真的小看這個人了,」齊太后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去看她才是著了她的道,吳萬全,你親自去告訴我們這位皇後娘娘,皇帝政務繁忙,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兒女情長,也讓她好好想想,何為體面!」
吳萬全點了點頭。
裴井修陪著太后說了會兒話,就到了御書房。
可還沒一會兒就有人來告訴吳萬全,杜悟乾的嫡長子,杜楚瀾的父親杜君請求面聖。
吳萬全心下詫異,這一天的事情,可真的太多了,他立刻將此稟告裴井修,然後又讓自己的手下去通知太后。
裴井修立刻點頭,還囑咐將杜大人請進來。
杜君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其實是個胸無大志,只喜愛玩樂的浪蕩子。
這次他一進御書房,話都沒說,直愣愣的就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