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漠北篇278-異地的夜2
晟京城的皇城之內，太極宮。
正殿後的書房裡燈火通明。
崇安帝在書案前端坐著，寬大的書案一側放著成疊的奏章等，另有文件和書簡，書案上還有筆墨紙硯等物。他已經在書房內靜坐了有好一會兒，卻並不見他披閱奏章，或是閱讀其他文件和書籍。
安靜，還是安靜。整座太極宮鴉雀無聲。
廊下和院中有當值的宮人們和護衛的禁軍。內侍們微微躬身，袖手侍立，禁軍們手握長戟，腰掛佩刀，一個個站立得非常端正。
夜風已涼，這時若是仔細觀瞧，會注意到幾個侍立的宮人中，有人那縮在袖內的手一直在細微地顫抖著，一名禁軍耳後有一道汗，汗滴順著皮膚淌下，流進衣領里。
夜色中靜默的太極宮讓其內的宮人都有一種身處於暴風眼中的不安和恐懼感。大家此時都很害怕，生怕龍顏一怒只在瞬息之間，然後，無妄之災從天而降，他們會被那股看不見卻明顯存在的無名之火燒到。因此，每個人都不敢動一動，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書房門外站著的年輕宦官們，不時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成思。成思是宮中總管，也是這些小宦官們心目中最懂崇安帝心思的人。
在傍晚時分，崇安帝收到了一份密報，看過之後他就變得沉默。晚膳進得少，披閱了一會奏章之後，人就坐在書案前靜思，神情嚴肅面無表情。崇安帝原本就是一副陰戾沉鬱的長相，臉容肅穆起來更顯冷酷，讓人心生陣陣寒意。
把這些都看在眼裡的成思，內心暗叫不好。
這一定是將有大事發生。
成思微微皺著眉，心裡猜測著。
會是什麼事呢？能讓聖上如此憂慮煩惱。
想來想去，成思想不到什麼，一旁的小宦官們可是著急的不得了。有人在成思耳邊悄聲道，「大總管，您可快點想想法子吧，聖上再不展顏，若是遷怒，那恐怕有人就活不過今兒個晚上去了。」
成思小聲斥道，「胡說什麼！」說是這麼說，成思亦是心知，崇安帝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他若是心裡不高興了，指不定是宮裡的誰，就得去承受那股怒火。
該怎麼辦呢。
成思心念轉了幾轉，向身邊一個小宦官微微招了招手，待對方靠近，他附在對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小宦官連連點頭，然後領命而去。
崇安帝仍然在書案前靜坐著，面沉似水，內心煩躁。
果然還是來了。
數年裡，崇安帝覺得他的所做都是在盡量避免這一情況的發生，甚至甘感為之付出一定的代價，然而……還是來了。
該如何應對呢。
也不是沒有辦法，硬碰硬，天晟也不是碰不起，可是這麼做的話，一些能引發動蕩的因子就會出現，會不會得不償失？
猶豫糾結惱恨，心情起伏不定，崇安帝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聲響，然後有小宦官在書房門外報到，「啟稟聖上，慧妃娘娘來了。」
崇安帝此時內心一陣不悅：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
不快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之後崇安帝還是說道，「宣她進來。」
葉慧妃腳步翩翩，進到書房內，她身後跟隨著數名侍女，有侍女的手中捧著放著瓷盞的托盤。仟仟尛哾
此時的葉慧妃，已換下白天時的華服，穿一件釉藍色的襦裙，配襯山茶紅色，綉著花卉圖案腰帶和同色的披帛，她秀髮高挽，發間插戴著數朵宮花和鑲嵌紅寶石的金步搖，右眼角處貼著鮮紅色花朵式樣的花鈿，在燈燭光亮的照耀下，更顯得容貌嬌美，明艷照人。
葉慧妃淺笑盈盈，眸光似水，走過來對著崇安帝下拜行禮。看著此時葉慧妃的笑顏，崇安帝心中剛才的那陣不愉快感開始消褪，他命葉慧妃坐到近前來，拉著她的手說道，「這個時辰了，你倒是還沒有睡。」
葉慧妃微笑應道，「過幾日便是安太嬪的壽辰，臣妾在準備賀壽事宜，還未睡。聞得聖上亦未安歇，臣妾未能安心，便過來看看。」
崇安帝掃了一眼書案，說道，「我在看奏摺。」
葉慧妃用溫軟的語氣說道，「時辰不早了，請聖上安歇吧。」
崇安帝搖搖頭，「一時倒也還不想睡。」
葉慧妃又道，「聖上可想進些夜宵？」
崇安帝聽罷，目光轉向一旁侍立著的成思，這時，葉慧妃又道，「知道聖上還未安歇，臣妾讓尚膳司準備了一點甜羹，聖上先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崇安帝搖頭，「罷了，不想吃什麼。」
葉慧妃這時又道，「那，聖上可想品茗。前日嶺南道官員進貢的綠茶，聖上賜了一些給臣妾，臣妾嘗過，覺得很好，聖上可曾試過那茶了么？」
崇安帝道，「還沒有。」
葉慧妃微笑著道，「臣妾替聖上烹一道茶，請聖上品嘗，可好？」
崇安帝點了點頭。
宮女們去準備烹茶的水和茶具，葉慧妃坐在崇安帝身旁陪著他閑談。
隨著葉慧妃的到來，開始有宮人進出，接著內衛巡視，禁軍換崗。宮人們的走動，讓原本瀰漫在整個太極宮，尤其是書房周圍的冰冷、恐懼、緊張不安的氣氛，漸漸消散了。殿內外服侍的宦官、宮女們各自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品著茶，崇安帝說道，「此茶不錯，雖微苦，卻有回甘，細細品來回味悠長。」
葉慧妃微笑道，「聖上喜歡就好。」說罷又道，「聖上，可要進些茶果？」
崇安帝搖頭，身體一動之下，他輕哼了一聲，葉慧妃忙問道，「聖上怎麼了？」一旁的成思和其他幾個小宦官都流露出關切和緊張的神情。
崇安帝笑了一笑，說道，「只覺得頸肩有點酸困之感。」
葉慧妃道，「定是之前在書案前久坐的緣故。」
成思正想問要不要傳太醫來，崇安帝這時轉身葉慧妃，說道，「勞煩愛卿，給朕按一按。」
葉慧妃一笑，那笑容帶著三分羞三分嬌，她挪至崇安帝近前，跪侍在崇安帝身後，伸出纖纖玉手，搭上崇安帝的肩膀。崇安帝瞄了一眼，見葉慧妃一雙素手，十指的指甲修得光潔整齊，染著淺紅色蔻丹的指尖好像淡粉色的貝殼，他心中暗暗滿意。
崇安帝心中不甚喜歡妃妾們留著過長的指甲和把指甲抹染得過於鮮艷，但是在妃妾們面前他從不明顯表露這一點。宮中那些聰明機敏的妃妾們察言觀色，體察到皇帝的偏好，便都只會把雙手修飾的素凈，再戴上漂亮的寶石戒指和手釧等飾品。
葉慧妃為崇安帝按摩肩膀，沒按幾下，崇安帝身體一扭，避開了，葉慧妃臉色忽變，急忙收手，輕聲道，「聖上……」
成思此時也是一驚，然後，這二人就見崇安帝聳著肩笑了起來。
看到崇安帝難得一見的笑顏，葉慧妃心頭一松，內心不由也跟著歡喜起來，一旁滿臉緊張的成思，表情放鬆下來，說道，「聖上，您這是怎麼了？」
崇安帝看著葉慧妃笑道，「你呀，手勁太輕，按得朕覺得癢。」
葉慧妃笑了，說道，「臣妾原本就不是大力之人。要不宣一位太醫來為聖上按摩。」
崇安帝笑道，「不用了，你替朕按一按甚好，再稍大力些即可。」
葉慧妃依言，重新靠近在崇安帝身邊，為他按摩雙肩。崇安帝被按得舒服，眯起眼睛，嘴角邊浮起笑容，向身邊的人道，「……最近宮中有些什麼有趣的事嗎？說來與朕聽聽。」
於盈盈燭光之下，葉慧妃依在崇安帝身邊，內心充滿脈脈溫情。她覺得現在的她和身邊的人，並不僅僅是帝與妃，還是一對相攜與共的夫妻，和她所相依之人，正是她內心敬愛的君上。
看著崇安帝輕鬆起來的神情和葉慧妃滿臉的幸福洋溢，成思心中感嘆：嗯，果然還得是慧妃娘娘。
正殿外一處角門的附近，侍立著兩名當值的小宮女，此二人做一式一樣的宮婢裝扮，只是髮髻上一個插一隻綠玉釵，另一個插戴著一枝鑲著紅瑪瑙的簪子。
紅簪女小聲道，「是慧妃娘娘來了，聖上應該高興起來了吧。」
綠釵女見葉慧妃深夜而來，撇了撇嘴悄聲道，「又是她……」
紅簪女道，「怎麼了？」
綠釵女道，「專挑這樣的時候來，顯得她多麼關心聖上，又是多麼賢良淑德。」
紅簪女道，「難道不是嗎？」
綠釵女輕哼一聲，「她這一來，別的娘娘就不好來了。」
紅簪女道，「她們為什麼不好來？」
綠釵女道，「你蠢啊，這宮裡上下，聖上偏愛的寵妃並不是一個二個，但是，慧妃娘娘是執掌後宮的人，旁人縱然受寵，可誰還敢和她別苗頭呢。」
紅簪女想了想小聲道，「可是我覺得……慧妃娘娘和其他各宮的娘娘們，相處的都挺好的呀。」
綠釵女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小聲道，「所以說你蠢，表面功夫誰不會做，能當上娘娘的，又有幾個是省油的燈。」
接著綠釵女又道，「咱們兩個雖然不是剛入宮，可到底進宮時間不長。聽那些在宮裡服侍的久了的姐姐們說，被分到太極宮做事，雖說是天大的福氣，可也需時時小心、事事當心，還有，姐姐們說，後宮里最要當心的，就是慧妃娘娘。」
紅簪女一聽，緊張道，「她……她……很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