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漠北篇279-異地的夜3
紅簪女一聽,緊張道,「她……她……很可怕嗎?」
綠釵女神色一凜,悄聲道,「豈止是可怕那麼簡單,她呀,是相當可怕。」說罷她又小小聲地說了一句道,「……都說她是個妖妃。」
紅簪女被嚇得往後一仰身,穩住腳跟后她連忙小聲道,「她……她做過些什麼?」
綠釵女輕聲道,「她做的可多著呢。你且想想,她能從那麼多那麼多侍妾、才人里晉陞上來,坐上妃位,現在在代行皇后之職,她做的能不多?能不可怕?」仟仟尛哾
紅簪女打了個突,抿緊了嘴巴。
過了一會,紅簪女又道,「可是我聽那些宦官們說,慧妃娘妨最是寬和,從不責罰宮人,若是不小心犯了錯,至多不過申斥幾句。」
綠釵女冷笑道,「咱們若是有錯,自然是交給掌事尚官責罰,輕者罰俸,重者杖責,再不然,押去掖庭處置。哪兒需要皇妃親自動手。」
紅簪女「呀」了一聲,身子抖了一下。
向周圍張望一番,見四下安靜無人,綠釵女向同伴身邊挪了挪,更靠近了一點,然後小聲道,「聽那些姐姐們說啊,咱們這位娘娘,當年還在皇子府的時候可就不一般。侯爺之女為妾。她入府之後,在皇子妃面前做小伏低、百般討好。皇子妃寬厚仁德,見她行事乖巧、性格溫馴,便以為她是個好的,也對她很好,眾侍妾中數她與皇子妃更親厚。」
說罷,綠釵女再伸著脖子左右探看一下,繼續壓低了聲音悄悄向同伴道,「後來聖上登基,侍妾成了才人。在宮裡,她還是對皇后百般承奉,事事聽從。裝得那麼乖順,哄得皇后喜愛她。後來,皇后薨逝,哼,她就升上去了。皇后在時,她從不爭寵,日日伴在皇後身邊;皇后一去,你再看看。現在後宮上下,寵妃雖多,哪一個爭得過她。」
「咿……」紅簪女吸了吸氣,小聲道,「……就是靠著皇后的喜愛。」
綠釵女道,「可不是。聖上與先皇后是原配,是結髮,對先皇后很是愛敬。討得了皇后的喜愛,皇后在聖上面前誇獎她,聖上自然也會另眼相看。瞧,這就是手、段。」
綠釵女這時向著正殿的方向示意,悄聲道,「今兒晚上聖上許是有點不愉快,瞧,別的娘娘們還沒有過來,她先趕著來了,哄著聖上。瞧著吧,今天明天後天,可能聖上都要召她相陪了。」
紅簪女小聲道,「好像只是平常的問安……」
綠釵女嘴一撇道,「這才是這位娘娘有手段的地方嘛。宮裡其他姐姐們都這麼說。」
紅簪女低頭思索著,綠釵女在旁邊小聲道,「你呀,在這位娘娘面前當差時,可是要格外當心,不然啊……」
紅簪女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夜風驟起。這時,聽到巡夜禁軍的腳步聲傳來,兩名當值的小宮女急忙分開,各自端正侍立。
窗外起風了。
林子心坐在通鋪上,側耳聽了聽,還沒有傳來打更的聲音,二更天還沒到。
林子心在等著時辰到,去給養馬場里的馬匹們喂一頓夜料,然後他才好安歇。
抱膝而坐,望著床邊的油燈,燈芯那一點光亮微微晃動,看著看著,林子心的眼前朦朧起來。
「哥哥。」
耳畔突然響起輕喚,林子心一驚,不由尋聲望去。
「哥哥。」童音中微帶一絲顫抖,彷彿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哥哥。」聲音又再響起。
林子心急忙回頭,瞬間,他彷彿置身在某處縣城的街道上,行人、車馬來來往往,一間間店鋪林立,一幅酒幌映入眼帘的同時,又聽到攤販叫賣的吆喝聲。
「哥哥。」
是誰在叫我?
林子心定睛一看,身旁站著一個小孩子,四、五歲模樣,那張臉,分明是陸星!
幼童的雙眸在陽光下是琥珀色的,稚嫩的面容,從五官上可以看出這孩子正是小時候的陸星。
他……怎麼……
孩子站在林子心身邊,仰起小臉對著林子心,帶著怯意的表情中又流露出依依之情,他望向林子心的眼神里有著求助的意味。
這個時候,他已經是孤兒了吧,他已經無處可去,他來找我……
眼前的孩子光著頭赤著腳,混身上下都很臟,雙腳滿是泥污,薄薄的粗麻布衣破爛不堪,腰帶就是一根麻繩,袖子只到手肘處,褲腿只長到膝蓋處。
「哥哥……」
彷彿是向人求助的流浪小動物,眼前的孩子讓林子心瞬間心動,內心頓時只有一個念頭。
我會帶你走,來我家吧!我會照顧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不用再流浪了,不用再沿街乞討,和我在一起你就有家了,有地方安身,有了歸處。我會照顧你,我會把你照顧得很好。
蹲下來,林子心和幼小的陸星面對面,他伸出雙手扶住孩子的雙肩,和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對視,林子心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一片歡喜之意。
剛想開口說話,突然天昏地暗,剎那之間,身邊的一切都變了!
那些店鋪、攤販和行人們都不見了,林子心驚恐地看到天空變成了黑色,一輪圓月是血紅色的,原本的縣城化做一片廢墟,腳下的街道成了焦土,綠色的磷火繞著白色的骸骨飄搖,眼前簡直是一片人間煉獄的景象。
還沒等林子心反應過來,他站著的地方,大地突然裂開了,腳下瞬間出現的深淵彷彿一張吞噬人的血盆大口,林子心腳下踏空,感覺到身體不可控制地往裂口裡墜落下去。
萬丈深淵,黑沉沉不見底,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原本扶在孩子肩上的雙手,本能地抓緊了。
就在這時,眼前的幼童變了。
被林子心的雙手抓緊的不是小孩子,而是長大之後的陸星!
那張臉,那個人,分明是陸星現在的模樣。
陸星就站在深淵的邊沿處,抱住了身體騰空的林子心,讓林子心不至於掉落下去。
林子心感覺到陸星的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不放,那貼緊腰際的手臂結實有力,給了林子心極大的安全感。
若是旁的人,這麼抱著一個成年男子,堅持不了多久便會力竭,兩個人都會跌落下去,但是陸星不會,他力氣很大,他可以救下我。
慶幸和喜悅,讓林子心下意識抱緊了陸星的肩膀。
陸星抱住林子心,把他抱離了深淵邊沿,林子心的身體不再騰空,雙腳踏上地面,內心頓時踏實了。
他救了我,只有他能救我。
「陸星……」
下意識喚出陸星的名字的同時,林子心醒了。睜開眼睛,他發現身在營房的通鋪上,聽到外面傳來馬兒踏步和噴鼻的聲音,接著,是巡營軍士打響的更聲,梆梆,梆梆。
林子心從剛才的驚悸中緩過神來,他意識到他是睡著了。
二更天了。
林子心坐起來披上衣裳,起身出屋,去給馬匹們喂夜裡的一頓飼料。
餵過馬回到屋裡,人躺下卻睡不著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陸星。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是想到了什麼,竟然做了這麼樣的一個夢……
人在枕上輾轉,林子心的心事被勾了起來。
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入營也有一段時日,並不見他來輜重營嗎?還不能來么。
就捎帶了一封信過來,之後便再沒有信了,怕是忘了吧。他在營里應該挺好的吧,可就算是挺好的,也該再捎信過來,真是……我可以託人往大營帶個口信過去么,也不知最近有沒有人去大營。
打頭的軍士手中提著燈,一列巡營軍士走過營中的大道,道旁,一座座營舍沉浸在黑夜裡,安靜無聲。
這時,如果有人推開一間步兵住的營舍的門,就會看到,屋裡的窗戶上擋著厚厚的棉帘子,遮住了油燈的光,一屋子的人,哪個也沒有睡。
陸星正高卷著衣袖和幾個同屋玩鶻子,三個鶻子被擲進瓷碗里,滴溜溜轉個不停,旁邊站了幾個圍觀者,大家口裡小聲呼叫著,「六、六、六啊!」
王好好和一個軍士共用一個盛滿熱水的木桶在泡腳;張小可把腦袋湊在陸星身邊,一邊吃瓜子一邊看擲鶻子;張春荷靠著牆坐在鋪好的被子,聽著旁邊另幾個或坐或卧的軍士們閑聊。
伸手捅捅陸星的腰側,張小可說道,「哎,可提醒你一句啊,輸了可沒油賠的。」
陸星一癢,把張小可的手拍道,說道,「你怎麼就認定了我會輸呢。」
張小可道,「瞧了一會了我可沒見你贏過。」
又輪到陸星擲了,他把三個鶻子握在掌中搖晃著,瞥一眼張小可,「瞧著,爺這就給你贏一把大的。」
這句話得到了一片起鬨聲。
正在泡腳的王好好沖著陸星說道,「哎,小陸,告訴你個事,今天早上出去巡營的軍士,去到顧首領的部落現在所在的地方了,也見到那一家子四口了,你可以安心了。」
陸星聽到,高興地抬起頭,「喲,這好。」
張小可道,「就跟你說了,那個顧首領會收留那一家離散人。」
陸星笑道,「他可真是個善心人。」
得了好消息,陸星樂了,把握著鶻子的拳頭擱到嘴邊吹了兩吹,向著碗中一擲,鶻子和瓷碗相碰發出骨碌聲,圍觀眾人的目光都盯著那三個在碗中打轉的鶻子,接著人們爆發出小小的歡呼聲。
「哎喲!二個五、一個六!」
陸星一臉得意,「瞧瞧,瞧瞧,」說罷他又看向身邊趴著的張小可,「看看,爺這回擲的,這不是贏回來了嗎。」
張小可嘴一撇,「瞎,你們又不賭什麼。」
陸星手一擺,「咱們不搞那個,睡不著,玩一會兒,圖個樂子。」說罷又向著其他一起玩鶻子的人說道,「記下這把,記下這把,哎,最後誰擲得大,誰贏,贏的人啊,就給大家弄幾條魚來吃吃。」
營地周邊有河有湖,魚獲豐富,出營抓魚是漠北大營里軍士們的一個傳統活動。每到秋末,營中的伙頭軍們會就地取材去捕魚,再將得到的肥美大魚製成魚乾,以備冬季食用。
「有魚,無酒哇。」有個軍士咂著嘴說道。
陸星笑道,「若是輪到我有去廓州辦差的機會,一定買幾壇酒回來。」
幾個軍士同時把手搭上了陸星的肩,說道,「哎小陸,這話可是你說的,不可食言。」
陸星笑著應道,「說話算話。」
很快,陸星就得到了出營辦差的機會,不過,不是去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