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胡鬧:下次吧,下次吧
Loveisgivingsomeonetheabilitytodestroybuttrustingthemnotto.——CherylWindermereDarling
愛會給對方摧殘你的能力,同時又讓你相信對方不會這麼做。——謝麗爾·W·達靈
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和長大以後的德拉科,一個馬爾福——德拉科·馬爾福,在馬爾福莊園里像是許久不見的多年摯友一樣喝到酩酊大醉。
整棟別墅光線昏暗得像是身處深淵,也空得可怕——整個莊園都空得可怕,就彷彿這個充斥著喧鬧和痛苦、擁有70億人口的擁擠星球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而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挺可笑的。
更可笑的這並不是夢,一覺醒來后我確實身在此處。
頭痛幾乎要殺了我,睜眼后四周濃墨重彩的黑白對比更是一陣一陣地晃得我模糊的視線更加難受。慘白得連個花紋都沒有的牆除了碩大的老式報時發條壁掛鐘擺外,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黑胡桃木製的落地大衣櫃像是口寬闊的棺材,布滿一些我難以辨識的複雜紋理和堪比符咒似的古代文字和雕紋,倒是華麗些,而後是有些矮小的兩隻床頭櫃,材質不像是黑胡桃木,倒有點像櫻桃木……我不清楚,總之風格和衣櫃極其不搭,像是加塞進來的。
剩下什麼都沒有。
這種裝潢我好像有點熟悉……一股後知後覺的慌張和驚訝瞬間讓我戰勝頭痛,掀開黑底銀絲邊的細膩綢面被子,赤腳下床,想要證實我的猜想。
我端詳著位於西側和北側的兩扇漆黑的門,憑著記憶選擇了北側那扇。
還沒等我的手握上門把手,有人便先我一步推開門,是塞德里克。
「我感知到你酒醒了,」他沖我微笑,彷彿鬆了口氣,「早上好夏莉。」
那看樣子我昨晚和馬爾福喝得確實挺多的。我暗自思襯。
但好在,這個星球上並不只剩下他和我兩個人。
「讓你擔心了,我沒什麼事,而且有你在我身邊呢,對了,你……」我忍不住探頭看向門內。
「怕你晚上耍酒瘋給別人家裡添麻煩,我可是時刻準備著。」
對於他的玩笑我嗔怪道:「哪有那麼誇張,我不這樣很多年了。」
「那可不好說。」
他笑著側過身,大大方方讓我進到裡間細看。我第一眼便看到門邊熟悉的位置上有一張熟悉的素白色的躺椅沙發,沙發上還放置著一沓陳舊泛黃的羊皮紙手稿,顯然塞德里克是這樣打發一晚上的。
整個裡間更大,更明亮,有著極其突兀的淺米色色調,偶爾穿插著馬爾福家族慣用的黑胡桃木和紫榆木傢具,牆上有著布藝觸感的藤蔓狀壁紙花紋和米色的床幔、床具的花紋相得益彰,暗示了女主人並不古板迂腐的品味和明快個性。
這裡的一切我都很熟悉,無論是裡間還是外間。這是馬爾福夫婦的卧室,二樓的主卧。
我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了。
我有點亂。
在我緊皺著眉捂上腦袋的時候,塞德也握住了我的手:「還沒醒酒?」
「應該……也許吧,我為什麼會睡在這裡?」
「德拉科說家裡很久沒人來,他懶得讓傭人清理客房,那裡全都是灰塵,床也不舒服,你喜歡軟床,不如睡這裡,你是客人。」
我翻了個白眼,哦,是了,馬爾福從來都不做無用功,沒人來當然就不整理了。以前我來的時候客房也都是提前一天整理出來的。行吧,他可真會省事。
「我們都在這兒。你的衣服是傭人幫你換下來清理乾淨的,但我還是建議你先洗個澡再走,」塞德的下頜朝淺米色的床的方向點了點,見我反射性皺起眉想要回絕,他又用不由分說的口吻說,「你總不能帶著一身煙酒味返校,這對你的形象很不好。離開不差這一會兒,反正已經住這兒了。」
什麼叫「反正已經住這兒了」?我不悅地瞥了他一眼,他還是一如既往溫和地朝我笑著裝傻充愣,一般這種情況他的話就是國王懿旨,我如果不聽就沒什麼好果子,他還會有小脾氣小意見。
「我猜你已經想好我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我的確如此,你該先去洗個澡,然後我去幫你把手機要回來,找個校長需要你緊急回去的借口,配合納威的電話,我們能在半小時內溜走得光明正大。然後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順便去醫院象徵性看一眼雷蒙德再回家。如果順利的話,在你給學生上課前還能躺一下午休息休息。你覺得怎麼樣?」
我想了想,似乎很合理,除了在馬爾福家耽誤的時間比我想象得會久一點以外。
「好的,我現在就去,那馬爾福那邊……你幫我謝謝他。」
「我會的,不過還是等我們臨走前你親自說會更誠懇些。」
說的也是。我點點頭,忽然覺得不太對:「等等誰說要去看雷的,我可沒這麼說!」
「可你敢說你心裡沒有這麼想嗎?你敢看著我的眼睛發誓嗎?」他眯起眼,歪著頭反問,令我根本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因為就連我自己心裡怎麼想的我都搞不清,可能吧,我真的不知道,想這些太累太痛了。
我沉默了幾秒,猶豫著小聲說:「還是和昨天一樣,我看一眼就走,就一眼。」
他盯著我的臉,似乎在確認什麼,神情逐漸變得嚴肅,即使他的雙眼空洞無神,我也能從我們相連的精神和他的面容上感受出來那種嚴肅。
「我就是這個意思,夏莉,你只能象徵性地看一眼,出於道義、責任還有禮貌什麼的,無所謂,但也只有這樣而已,」他雙手握住我的肩,聲音溫厚卻有力,字音也咬得很重,「你得跟他劃清界限,他對你的影響太大了,是超出我們掌控之外的不穩定因素,所以穩妥起見你必須離得越遠越好。」
我心中泛起一陣又一陣酸痛,像是被冰錐刺穿,沒有什麼血跡,卻幾乎快要讓人抑制不住冰下肆虐的冰冷湖水。
「我知道。我不會讓他打破我生活的平衡,我不需要他,一點也不。」我眼眶熱了起來,用我最冷酷的聲音說道。
「這才是我的女孩,我知道你心裡有分寸的,你一向如此,」他滿意地笑彎了眼,順手在我剛睡醒的亂髮上揉了好幾下,隨即拍了拍我的後背,「去吧,等會一樓見。」
我點點頭,溫熱的液體在轉身穿過第一扇裡間的門時奪眶而出。我沒有試圖去擦拭掉或者再去抑制它,即使我可以,反正塞德應該早就感覺到了,這些只是無用功而已,我只是不想。我把它當成腦子裡進的水,可能流幹了就好了。
為什麼這種事情總發生在我身上?也不是沒悲傷怨憤地質問過全世界。始終沒結果。我以為我會習慣的,可我猜我的適應能力一如既往地差勁。
我將浴室淋浴蓮蓬的水流開到最大,閉上眼全身心浸潤在冰冷的水流中,痛哭了一場。
我不需要他,一點也不。我對自己這樣說。
一遍,又一遍。
*
我認真回想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反覆確認我對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印象,也沒有出什麼太大的糗……可能只有一點點吧,喝醉在所難免。這才從浴室出來,整理好儀容和行裝,下到一樓客廳和塞德會和,並跟馬爾福當面道謝和道別。
當我下樓時,塞德里克正斜靠在沙發扶手邊上,雙臂抱胸,站在馬爾福對面,後者翹著二郎腿,左手扶著扶手,右手捏著煙,從背影看起來相當愜意。客廳靜得可怕,使我高跟鞋的聲響聽起來十分刺耳。我不忍驚擾,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頓住腳步。
而塞德已經先一步發現了我,隨著他的話,馬爾福也轉頭看向我。
「夏莉,你收拾好了,可以出發嗎?」
我點點頭,繼續下樓,又聽見馬爾福開口寒暄:「早上好啊,你今天看起來怎麼樣?」
他聽起來心情還不錯,看來一切都很不錯,只有我過得糟透了是吧?我嘆了口氣,勉強自己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目光先後在兩個男人身上流連,輕快地說:「Ahh...你懂的,外表代表了一切,但在華麗的服裝和甜美的背後,每個人都有不太光彩的秘密。但托你的福,我好多了,謝謝你昨天請我來,我心裡好受多了。」
不知為什麼他聽到我這麼說之後露出有點想笑的神情,但他還是忍住了而沒有像之前那樣失禮。
「隨時隨地,達靈,就當我還你的人情吧,」他抿起唇,嘴角上揚著,「我很高興你需要我的幫助,我很樂意。要不要一起用個早餐再走,即使是校長找你也不用這麼倉促吧。」
「噢我很感激但不了,昨天本來就有些事情要處理,耽擱得已經很久了。謝謝你的好意,下次吧。」
他瞭然地點點頭:「是么,那下次吧。」
「恩,下次吧,回見,馬爾福先生。」我沖他禮貌地點點頭,給了塞德一個眼神,他立刻跟上我,朝大門方向走去。
「等等!」馬爾福迅速起身,將煙按進煙灰缸里扭了扭,「我送你回學校吧,你不是已經沒有魔法了嗎?」
我腳步一頓,心情複雜地轉向他,我知道這很好猜可是……我還不準備讓別人對這件事發表評論,我不喜歡自己成為別人眼裡的弱者,我不是弱者。我不是。
「無意冒犯,我只是想幫忙。」他伸出雙手作無辜狀。
「我自己可以,」我斬釘截鐵地重複道,「我可以的,謝謝你。有巴士、飛路粉、我的飛馬,還有無數條路,不是嗎?」
他緩緩放下手,執著地朝我們走來:「那至少讓我送你到門口。」
「不用這麼客氣,就到此為止吧。之後有事我們隨時聯絡。」我勉強動了動嘴唇,想要擠出點笑或者說得客氣點,但我儘力了。
塞德瞥了我一眼,沖他笑著代我說了些寒暄的話,儘管他也是少言寡語的個性,但關鍵時候他比我會社交多了。
我離開莊園后塞德便隱去身形休息。沒有魔法可真是太不方便了,原本我可以用些障眼法讓他看起來像常人一樣在我身邊大大方方地行走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我不想成為弱者。
就像之前計劃得那樣我們到破釜酒吧跟漢娜一起吃了個飯。漢娜放心將給寶寶喂飯的任務交給了我,我現在哄寶寶吃飯睡覺的技術已經小有長進,而奧格甜心又十分聽話,不吵也不鬧,眨著淺淺的綠眼睛乖乖張嘴——誰能拒絕得了這個!噢我的心都快要化了,奧格甜心,你的仙女教母會永遠守護你和你的家庭的。
如果不是塞德提醒我,我真不願意就這麼離開甜心。我不想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我覺得我承受不住。
漢娜帶我輾轉來到醫院,她守在病房外,一直用眼神鼓勵我勇敢點,主動敲響那扇門。我知道她們一家都對雷十分看好,無論塞德怎麼跟她委婉地表達出那些跟我談過的觀點還是改變不了的看好,我又開始不知所措了。
雷應該已經醒了好久了,過幾天出院之後他會做什麼呢?他工作那麼忙,又有治安管理的任務,最近在紐約持續不斷還有生意,輾轉幾個地方不斷跑來跑去,即使是超級英雄的軀體也受不了吧,他不能再受傷也不能再操勞了。但他自己是照顧不好自己的,他需要有個人在身邊。
可我不需要他,我不需要的。我想太多有的沒的了。
我甩甩頭,試圖將那些多餘的想法都甩掉,敲了敲門。
「請進。」
房間里傳來熟悉的溫醇的嗓音,我幾乎已經能想象到他抬起他啟明星一樣的眼睛盯著門口的模樣了。
「夏莉……」在我推門的瞬間,那雙眼果然直勾勾地盯著我,迸發出欣喜又錯愕的身材,他訥訥地問,「你……你怎麼來了?」
「我仍然是你的緊急聯絡人,我猜。」喉間的酸澀幾乎使我無法維持冷漠。
「是嗎,原來是這樣的,那我還真該感謝這場硬仗,不然我就看不到你了。」
我皺起眉,心中又是重重一擊。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死了。就這樣,我走了,再見。」
「等等!」
不想再多煎熬一分一秒,我直接帶上門,將唯一跨進來的那一步收了回去。
「等等!夏莉!」
一陣慌亂后重物磕碰倒地的聲音,伴隨瓷器碎裂清脆的聲響,我心中好像也有什麼東西被打翻了。我連忙轉身重新推開門,驚呼一聲捂住嘴巴。雷竟然從床上摔下去了!床頭櫃一片凌亂,他的手臂還被盤子的碎片割破了,天吶他身上還有傷呢!
「雷!雷!天吶!你瘋了嗎誰讓你亂動的!」我蹲在他身邊,想要扶他起來,可他好重,腹部的病號服還有點染血,我根本不敢亂動他,急得哭了出來,「我……我去叫醫生,我……」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重心不穩,摔進他懷裡,驚恐地想要起身,生怕給他的創口造成更多傷害,這一下應該也很疼才對,但他連哼都沒哼一聲,靜得可怕。我更害怕也更痛苦了。
「我很想你。」
他緩緩抱住我,我的身體觸電般瑟縮著,眼淚唰地一下就涌了出來。
「對不起,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你先放開我,我叫醫生來。」
「我怕你我放開你你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卻執意與我對視。模糊的視線里他的眼眸仍然清晰,就像夜空中的星星,裡面閃爍著我熟悉的溫暖和擔心。
「我……」
一時間我有很多想說,在心中演練了很多遍的台詞到嘴邊就變了味道。
「一個不愛惜自己,讓我流眼淚瞎擔心的人沒資格跟我談條件,」我哽咽著別過臉,冷冷地說,「現在放開我,除非你想一輩子不跟我說話,那麼你可以繼續挑戰我的忍耐限度。」
感受到禁錮我的力道鬆懈下來,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根本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逃也似地離開,匆匆在護士站扔下一句話,叫來醫護人員,便直撲漢娜懷裡。她穩穩地接住了我,將我的頭按在胸口,任由我無聲啜泣,什麼都沒說。
「走吧。」等我的情緒平復了些,我這樣說道。
「去哪兒?」她這樣問。
「我不知道。」
她默默抓緊我的手,帶我幻影移形回酒吧,拉著我上樓,給我倒了杯蜂蜜水。
「喝點吧,喝點甜的會好受些,陪我兒子睡個下午覺休息休息,聽說孩子總有治癒人心的力量,因為他們什麼都不懂,還是張白紙,別的我什麼都幫不了你,但我兒子應該可以。」
我愣愣地接過小小的嬰兒,又開始像抱著一顆哈密瓜那樣手足無措了。而奧格就在我怔愣的目光中綻開笑顏,咯咯咯的笑聲像是撥開雲霧的一雙柔和的手。
「瞧,他也這麼覺得。我們一家人都是如此地樂於助人。」
我含著淚笑了出來:「是,誰說不是呢,這是你們家的家族傳統。」
我將額頭輕輕抵在奧格柔軟的額頭上,沉浸在他淺淺的湖水般的眼眸里。
算了,都過去了,不要緊,也沒什麼必要。
隆巴頓家的家族傳統是如此動人、溫暖、讓人心懷感激,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家庭還是少數,也有些家庭有著格外使人頭疼且厭煩的家庭傳統。
馬爾福家族,打個比方,特別要單列出來提到。
因為我可真快要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