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胡鬧:沒必要,盡如意
【下一站……】
紅皮雙層巴士在雙向通行的擁堵路段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猝不及防一個急剎車,尖銳的聲響淹沒了站牌提示音。我心下大叫不好,儘可能地努力抓緊欄杆,卻還是使不上力,直直撲進香氣四溢的懷抱里。
對方几乎在接觸我身體的下一秒便迅速勾住我的腰,將我護得緊緊的。硬邦邦的瘦削身板和他胸前蜿蜒的蛇形領帶針颳得我臉頰有點痛。
巴士緩緩在十字路口停下,我和整車人晃了一晃,站定,終於得空抬起臉,尷尬地朝對方點頭道謝。
「謝謝你,馬爾福先生。」
「隨時隨地。」他含笑著挑挑眉,借著身高差俯視著我,鬆開勾住我的手。
清晨上班時間的倫敦巴士擠得要命,我本想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卻根本連保持正常社交距離都做不到,剛剛的剎車使整車人都不安地挪騰了位置,摩肩接踵地刮蹭著,反而將馬爾福和我越推越近。無論我如何抗拒,如何想要保持距離,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像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人那樣腳尖對著腳尖,胸膛對著胸脯,一抬頭便能對上對方的眼睛。
他隨著均勻的呼吸輕微起伏的胸膛時不時隨著巴士如毛毛蟲般的甬動撞到我的臉上,連帶著那枚尾巴尖尖的領帶針,濃郁的皮革香被周圍的擁擠炒成熱浪,一下一下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軀,卻只是徒勞。我覺得我處於一個尷尬的窘境當中,抬頭與他做沒有對話的眼神對視會很詭異,可一味低頭盯著彼此的腳尖又很沒有面子,可我又不能像個變態似的盯著他的胸膛和泛著光澤的紫色條紋領帶看……
於是我認命地閉上眼,想要逃避現實。
糟透了。
儘管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完全理解和摸清馬爾福家人的心理和行事特點。他們的家族傳統和為人處世的風格和我身邊所有熟悉的正經的家族都不一樣,我無法按照常理來推斷他們的下一步,更無法應對,因此時常在和他們的交往當中處於一個被動和難堪的境地。
斯科皮對學校領導層變動過分門清的外路精神一脈相承,馬爾福家族中的長輩們都深諳此道。我本以為他的父親在其中算是弱者,但年末這段時間刷新了我的印象。他比以往更頻繁地出現在學校,我是說,比前兩周還要頻繁,直接找我的時候也更多了——幾乎是每次!我真不知道我們之間除了孩子的教育問題有什麼可聊的,可聊教育顯然時機又不對,期末考試正在緊張進行中,無論是我還是斯科皮都沒那個美國時間談他根本就改不了的斯巴達教育方式。就算要談,也得等成績出來吧?
說是這麼說,我還是不好意思直接轟走他,這毫無道理,且有損我的形象和聲譽,我不能這麼做。
我只能忍耐,並儘可能從我被魔法界和麻瓜世界科研、教學排的滿滿的時間表裡強行為他擠出一點點時間,再擠出一點點,再擠出一點點……直到我實在忙得根本連客氣都做不到了。博士研究站里的學生們不斷將今年他們的初步研究成果發給我和我們團隊中的其他幾位教授,除了為全校七個年級絞盡腦汁出期末考試題之外的時間我全都在審核這些成果並給予分數。而後時間就這麼一晃,下周考完試之後,每年一次的遊學日就要開始了。
新生年紀太小,不便參與,五年級以上的學生課業太重,我不想讓他們分心,和麻瓜世界的研究和遊學僅僅對二年級到四年級開放,但引起的反響已經足夠大了,好的壞的都有,足夠了。校長和我不得不從各方面確保學生的安全,路線上,時間上,教師配備上,每次除了我和麻瓜研究課的教授兩位帶隊以外,額外還要令配上一位當時最有空閑的教授和從每個學院里挑選出來的一位學生家長。
是的,學生家長,提出這個想法的自然也是我本人,我肯定不會對我自己的想法感到後悔或者意外,我只是意外德拉科·馬爾福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麥格校長手中的家長名單里。
【教授,我們讓學院內部決定合適可靠的家長隨行是為了贏得更多家長的信任和支持,為學校下一年的招生做宣傳,更是為了學生的安全。可是……可是……】
我到現在還記得在我忍不住開口后校長皺著鼻子歪著腦袋,在思索中輕笑的模樣。
【啊……這個嘛,】她咂咂嘴,好像覺得嘴裡沒什麼滋味,隨手拋了塊最愛的巧克力進去,【姑且稱之為第二次機會好了。】
第二次機會?這是什麼鬼用詞。我的鼻子眼睛眉毛也隨之皺起。可我知道我的職責是服從,何況這是經過了學院內部學生之間自薦和推舉,又經過兩位校長審核之後敲定的結果,我清楚得很,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然我絕對會以為有人對學校領導層行賄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除了拉文克勞的家長今天有一場庭審沒空,赫奇帕奇的家長迪莉婭要在特定地點和我們會和外,格蘭芬多的家長羅納德·韋斯萊先生和斯萊特林的家長德拉科·馬爾福和我約定在校門口。今天一起提前走一走學生下周即將經歷的路線,算是踩點,你知道的,提前做好準備總是好的。昨天我分別跟四位家長通電話說得很清楚。
一切都很順利,最重要的幾站,包括美術館和大英博物館已經全都逛了一遍,我還跟館內負責接待的人引薦了兩位家長給他們認識,方便接洽。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在巴士上,我從一大早便遇到了些小麻煩。
我討厭早間巴士,人太多。我本來計劃我們三個人一起坐計程車的,誰知道剛考完麻瓜駕照的羅恩對計程車司機的水平不屑一顧——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竟然覺得他自己能開得更好,他更喜歡新潮點的交通工具,比如巴士,比如地下鐵,每一個不在我計劃中的選項都讓我非常頭疼。我以為馬爾福會站在他的對立面,然而,他沒有。
【那就巴士和地下鐵吧,】他勾起嘴角的模樣令我狐疑地盯著看了許久,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很有趣不是么,偷偷背著那些只能可憐兮兮坐校車的孩子們體驗這些。】
【可不是么!】羅恩愣了一下,隨即開懷附和。
……我懷疑自己穿越到了什麼平行時空。
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一路上吵起來強。
只是隨著那些上班族一起擠進擠出的感覺真的不好。
不知道羅恩被擠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希望他沒有看到剛剛我們這裡上演的一幕,不然我多年的清譽和形象很可能受到他頗有個人色彩的眼光的挑戰。
走完美術館,隨意在街頭吃過中飯後我就不擔心交通工具的擁擠了。劇院離得稍微有點遠,我們轉乘地下鐵,經過半小時才到,迪莉婭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最後一位學生家長也是我曾經的室友迪莉婭,現在是一名小有名氣的話劇演員,你幾乎可以在倫敦所有悲劇的舞台上看到她飾演女二號或者女三號,非常有辨識度。這次我們的行程中也包含在劇場中讓學生們接受麻瓜式古典文學的洗禮。
關於究竟觀賞莎翁哪部作品,我在學生中做了不記名調查。《羅密歐與朱麗葉》,毫無疑問,成為壓倒性的第一名,雖然我更傾向於喜劇,比如我最喜歡的《皆大歡喜》——這麼小的孩子理應受到一些美好的熏陶,讓他們相信世界上還有童話和美好的愛情,而不是……過早見識被現實扼殺在襁褓的夢想,這太殘忍了,更甚《哈姆雷特》。
我陷入沮喪。
「沒能看成《皆大歡喜》讓你這麼失落嗎?」
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準備遞給窗口的信用卡失手掉在地上。我連忙低頭去撿,又和馬爾福那隻枯瘦蒼白的手相觸。在我反射性地縮回手的同時他也適時收手、起身,鋥亮的漆皮麵皮鞋向後挪了一步。
我將卡遞給窗口工作人員,一邊默數著厚厚一沓票一邊告訴櫃檯小姐沒有密碼,一邊還得分心應付馬爾福:「你剛剛說什麼?」
他將問題重複了一遍,卡被櫃檯小姐交還給我,我忘記我數到哪裡了。好的,我的腦筋又開始不夠用了。
一件件做事情的我腦筋快得要命,我翻書似的迅速過了遍票便數完了,卡也放好了,就剩下一個馬爾福了。我本以為他沒有像其他二位那樣留在劇場里是有什麼事要單獨找我說,沒想到他只是純粹四處閑晃,順便管管閑事……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好管閑事?
「不,和那無關,我只是一時情緒,」我瞥了他一眼,「不確定讓學生們看悲劇是否合適。」
「是么,悲劇沒什麼吧,無論是愛情悲劇,歷史悲劇,還是生活里的悲劇,我是說,悲劇這玩意兒它總得有倒霉蛋攤上吧?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他。」他淡淡地說。
我又瞥了他一眼。這種話也真虧他一個做父親的能說出口,這可是一群十二三歲的孩子!
察覺到我的眼神,他也瞥了我一眼,輕輕笑了:「你杞人憂天了,這真的沒什麼,而且是他們自己選的對嗎?多好,他們中很多人都知道古典文學,你該高興。我倒挺喜歡《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真的很有品味。」
「你喜歡《羅密歐與朱麗葉》?」
「經典中的經典,很多無奈,很多命運的安排,很多很多的愛。」
意識到他又開始說些類似和稀泥的囫圇話,裝作高深莫測,我敷衍地點點頭,附和道:「你說得對,至少對斯科皮而言這是個學習的機會。」
他忍俊不禁,低頭笑出聲。側過臉看向我時,金色的飛揚的眉和笑彎的閃著些光亮的眼睛讓他凌厲的五官輪廓在這一刻看上去和藹可親了那麼一丁點。他笑著抿了抿唇,說:「你知道,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很樂意同你一起。」
我先是一愣,而後才意識到他言語所指,客氣地笑著搖頭謝絕。
「我很感激,先生,不過我從來沒指出是我自己想看,真的不必,下次有機會的吧。」
「好,那就下次。」他露出瞭然的表情。
「恩,下次吧。」
馬爾福和我回到迪莉婭和羅恩身邊時,他們正在一臉神秘兮兮地聊著什麼,儘管聲音小的要命,我也憑藉我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極其細弱的我的名字的音節。我很確信他們就是在背後議論我,因為當迪莉婭瞥見我站在門口時她立刻閉嘴不說了。羅恩回頭,也朝我們笑著點了點頭,態度親切得有點不像話,鑒於我身後還跟了個馬爾福。
真是一群小孩子,都多大歲數了還玩背後議論那一套。
接下來我們又去了時下正在進行的航空航天展覽會的會場,很遺憾羅恩到時間要去接雨果回家,先和我們道別。他前腳剛走,迪莉婭便拉著我快走幾步,遠遠甩開馬爾福,低聲詢問道:「所以他現在是在追你嗎?」
我的老天我都聽到了些什麼!我驚恐地停住腳步,瞪圓了眼。
「他……他什麼?」
迪莉婭給了我一個警戒的眼神,讓我小聲些,話劇演員顧盼多情的眼神在我和停在遠處的消防地下管道處吸煙的馬爾福身上來迴流轉,面部表情極其豐富。
我循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馬爾福瞥了我們一眼,一邊吸了一口,一邊不動聲色地再往遠處挪動幾步,十分識趣。可我現在真不希望他如此識趣,他該來打斷我們,做他最擅長的事情,因為我實在不想跟熟識我過去經歷而且還八卦到骨子裡的女朋友一起聊這些,迪莉婭一直很無厘頭,從以前她總慫恿我撬秋·張牆角我就知道了,而且我還知道如果不義正言辭,擺出十分憤怒、被冒犯的樣子否定,她以後腦子會想得更歪。
「沒有,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以前提到塞德里克的時候你也這麼說。」
「噢我的老天……」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覺得我和她講不通道理,她不會到現在還覺得我和塞德有過或者曾經有過什麼吧?救命,上帝。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戲劇化的愛情好嗎?大家都在向前走,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二十多年了怎麼可能!你瞧孩子一轉眼都這麼大了!我……我……我真不敢相信到現在你還能說出這種話!」我做出無比生氣的模樣,加上手勢動作高聲否認。
「換成以前我當然不會提咯,可你不是剛跟男朋友分手?男人就喜歡你這種一直不斷受傷、一直『嚶嚶嚶』走不出來的小可憐兒,這會激起他們的保護欲。況且我的直覺和經驗暗示我也許他這麼多年從沒忘記過你,這個時候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她眯起眼,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我只是提醒你,就算你對他有感覺也別著了他的道,我懷疑他會對你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不光彩,但有效的那種,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知道怎麼把握最佳時機也很正常,相信我,我這雙眼在舞台上看透了太多……」
「停,停,迪莉婭,快停下你的腦補——」
我一臉嚴肅地握住她的手。
「先不說什麼感情上的事——這我已經解釋過了。就說你對他人的刻板印象吧,人都是會變的,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拿著以前的有色眼鏡去看一個人呢?以前大家都只是一群孩子而已,不要對孩子太苛刻了,況且二戰都過去二十年了,過去的事情本該停留在過去。」
說著我再次回頭不安地瞟了瞟。雖然他離我們很遠但還是謹慎為好。有外人在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好時機,迪莉婭不在乎可我在乎,他人眼光、評價、形象和聲譽什麼的……太多了。我頭疼,真的。我就知道和馬爾福交往過密會發生這種事。
而她端詳著我,緩緩搖頭,露出「完了你被他迷住了」的荒唐神情。
「總之隨你怎麼說,真是瘋了,」我越想越氣,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加強語氣,「隨你怎麼說!」
「親愛的,我只是問問你嘛!隨便問問都不可以嗎?親愛的!」
「不、可、以!還有別『親愛的』我。」
我不願跟她再多做理論,將高跟鞋踩得咚咚作響走在最前面。迪莉婭真是要把我氣死了,我跟她講不通!從小到大都講不通!氣死我了!這又不是在拍《戀戀筆記本》或者什麼《當哈利遇上莎莉》之類的戀愛電影和輕喜劇。我本想批判她大半輩子都活在戲劇的世界里所以才會整個人都如此……如此……dramaqueen!可轉念一想,她演得都是悲劇啊!悲劇專業戶就不要抱持著對童話的嚮往了可以嗎?這太魔幻了,加西亞·馬爾克斯先生的小說才有這麼魔幻,魔幻到整個家族窮盡家族史都在追尋重返和睦擺脫孤獨的路,魔幻到兩個相愛的人從年輕到暮年窮其一生都在追尋重返愛情的回去的路!哈!
我要瘋了!還好下一站是天文科研站,科研站能讓我冷靜,不然我真的快要受不了她了。
而且我發誓下周遊學的兩天一定要跟她保持距離,絕對的。我很愛她但她的腦袋瓜太差勁了。
*
和DramaQueen共度的戲劇化的荒唐一天終於結束。
昨天連飯都沒顧得上吃的24小時忙碌一天都沒讓我覺得有今天這樣疲憊,我竟然在開往破釜酒吧方向的巴士上睡著了。
我睜開眼,第一反應便想活動活動僵硬的脖頸,可從頭頂傳來的沉重壓力警示著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努力抬頭,抬眼,一縷金髮悄無痕迹地垂墜下來,弄得我的睫毛和鼻子痒痒的。
身處巴士頂層的我幾乎看不到周圍還有幾個人,窗外陌生的景色不斷倒退,不知道我們坐過了多少站。迪莉婭應該已經下車很久了,怎麼都沒人叫醒我呢?不會那個時候我和馬爾福全都已經睡著了吧。
我想了想,還是重新閉上眼,裝作剛剛才醒的模樣,腦袋胡亂在他的肩膀上掙扎了幾下,儘管驚擾別人好眠並非我所願。
他渾身一震,也有了動作。
「抱歉,本來想讓你多休息會的,沒想到我也睡著了,」他瞥了我一眼,皺著眉苦笑道。
我揉著痛得要命的脖頸朝他笑笑:「沒關係,我知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按照正常這時候你應該在自己家裡喝茶和睡下午覺。」
「是啊,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誰說不是呢。」我附和著發出感慨,望向布滿水汽的窗外。
意識到話題的終止和我們當下毫無意義的旅行,我便知道我得到此為止了。
「走吧,我們該下車了,不然只會偏離正確的方向更遠,」我迅速從包里抽出化妝鏡,左右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妝發,撥弄了兩下,確認形象毫無問題才放回去,沖他點點頭,「我坐回程車從隆巴頓家返校。你呢,這附近你熟嗎,知道有車可以回你家嗎?」話說出口后我才意識到這是個蠢問題,有魔法的人誰會傻乎乎地去做車,當然是幻影移形。我真是睡糊塗了。
我尷尬地張張口,而他毫不在意地抿唇一笑。
「不如我先送你回霍格沃茲,然後再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謝謝。」
他垂眸凝視著我,緩緩皺起眉,沉聲說:「達靈,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的不用擔心麻煩別人或者擔心外界的一些東西。」
心下有一種被人抓包的感覺,使我更尷尬了。
「我沒有這麼想,你多慮了,」我下意識挽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咧嘴笑得很開,「我只是覺得已經很晚了,如果讓你這樣往返的話會耽誤晚餐,這怎麼能行呢?我會過意不去的。僅此而已。我為什麼要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呢?難道你擔心嗎馬爾福先生?」
「是嗎?和你一樣,我也不擔心這些,」他的眉心舒展開來,沖我溫和地笑笑,「而且我不太餓,我很感激但你多慮了,尊敬的教授。也許你該試著接受別人的好意,也許在那之後我們可以一起吃個晚餐——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的話。」
我被噎得無話可說,為了證明這點只得僵硬地點頭。
每次遇上馬爾福家的人,我的完美計劃總是會出差錯,這很不好,非常不好。
而後計劃外的坐過站再用幻影移形折返,計劃外的雙人一組,計劃外的在霍格莫德村的簡餐,就都這麼按部就班地發生了,在這之間倒沒再出過什麼計劃外的事情。吃過晚餐已經將近九點,他提議送我回學校,太晚了,沒有魔法的我並不安全,雖然我並不覺得以霍格沃茲附近的治安需要擔心這些,但謹慎些還是有必要的,於是我再次點了頭。
和往常我們結束在霍格莫德村的會談後走的路線一樣,一路上我們並肩走出白雪皚皚的霍格莫德村,走進校區範圍,為了不打擾晚餐后自由活動的學生們走了中庭外延伸的石子路到天文塔,我工作和上午夜課的地方。戶外也遇到不少學生,對他們的禮貌問好我一一回敬點頭和微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在晦暗的室外燈光下看清就是了。
我眯起眼下意識朝戶外最亮的地方,魁地奇球場看去。不知道今天登記晚間訓練的是哪個球隊。
聯想記憶的強大使我又想到了之前在這裡發生的種種,忍不住主動打破沉默:「馬爾福先生……」
可我又有點猶豫。
等終於下定決心看向他時他也正注視著我,我勉強能看清他勾起嘴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並沒一絲不耐煩。
也許是光線越暗的地方越讓人覺得不受拘束和自由,也許是夜色柔和了他過於鋒利冷漠的輪廓,也許是我自己的一時情緒,我忽然覺得要說的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我歪頭笑著用調侃的語氣說道:「說起來我忽然想到上次球賽時在這裡聽見斯科皮說了些有趣的話,我記得我跟你說這些的時候你好像臉色不怎麼好,人們都說活得長很多事都會等到,親身經歷后發現果真益處良多。」
「很意外斯科皮小小年紀會說出這些嗎?」
我繼續用調侃的語氣說:「你覺得呢?」
他執著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腳步停在原地。
他執著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腳步停在原地。
「我說過了,上一代犯下的錯誤我不會允許它發生在下一代身上,」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微微低下頭,繼續執著地追尋我有些飄忽的視線,「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是認真的。達靈,記住這點。」
我怔愣住,也停下腳步。
「我……我記住了,」我深吸口氣,直視他的眼睛,坦誠相待,「我很高興你終於學到了什麼,並願意虛心接受,傳承給下一代,雖然時間晚了點,但我很高興你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真的很高興。」
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或表情管理有什麼問題,明明我已經十分坦誠,他卻緩緩蹙眉,流露出狐疑:「僅僅如此你便覺得高興了?」
「啊?」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而馬爾福卻更緊迫地注視著我,就好像我冒犯了他一樣,完全沒有重複或者解釋的意思,我真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可真難取悅,也許他更喜歡虛與委蛇那一套?
和他視線交織了片刻,他什麼都沒說,我在充足的時間中飛快開動腦筋,有點懂了。挺無奈的,該怎麼說呢……很多東西沒必要非得說得那麼明晰,含蓄些更好,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可馬爾福也一直都這麼逼迫我,逼迫我無論表述還是行動都最好要達到極致。
好在現在我根本不需要聽他的。於是我選擇笑著繼續向前走,思索著新的話題。
「對了,馬上就放假了,我有點擔心……你知道的,就算再有耐心的人也受不了每學期伊始都上演同樣的劇情。」
他讀懂了我的欲言又止:「只要他這學期成績不錯,我們會和平相處的。」
「可這只是一方面,你真的對斯科皮喜歡的朋友和女孩沒意見嗎?他一定還會堅持邀請阿不思來莊園的。」
他陷入沉默,半天才擠出幾個字,顯得十分不情願:「除了來莊園,其他我可以適當妥協些。」
我被他語氣逗笑了,意識到失禮收斂得很快。
「他有他自己的交際圈,我不干涉,但他不該把他的……一些朋友強行帶到我眼前,」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至於蘿絲·韋斯萊……」
他沉吟片刻,不知是在思索,還是在掙扎,亦或者偽裝。
「她看起來是個好女孩……應該吧,我希望她能教給斯科皮一些東西,一些能讓他很多年以後一想到她還會微笑的東西,哪怕最後這事成不了。畢竟沒有必要事事都如人意、都有一個順理成章皆大歡喜的結尾。」
晦暗的燈光下,他原本便沒有什麼光亮的眼睛幾乎要和他的身形一樣與黑暗相融,可我卻清晰地從這片黑暗中聽到了平靜的聲線,實在太平靜了,反而讓我無所適從,包括他的反問,他和我的對話,他整個人……我都無所適從。我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麼了……我形容不出來,就是……無所適從。
「你覺得呢?」
「我……」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我覺得你是他的父親,你有分寸就好。」我咽了口口水,咧開嘴笑了,儘管我知道他可能看不清我的表情,就像我看不清他的一樣。
敏銳的聽力沒有錯過一絲細弱的聲息和有些吵的心跳,不屬於我的聲息和心跳,而且越來越響亮,這意味著我們已經逐漸超越正常社交禮貌的距離。
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剛剛應該還差一步,我又退了退。
這樣才對,我覺得十分滿意,不過苦惱的是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也許我們該繼續向前走。於是我這樣提議道,可他始終沒有回應。我只好加大音量呼喚他的名字。
「馬爾福先生!」
「噢……我在聽。」
「要不就到此為止吧,已經到學校了也很晚了,你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我想了想,改變了主意,我再怎麼弱也不可能走不到上課的地方。
昏暗一片中他點點頭。我和他做了最後的寒暄將道別完好地收場。我側過身注視他轉身離開,孤身徹底與黑夜相融,活動了一下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的脖頸,繼續向前走。
至少我本來是這麼想的。
「達靈教授!」
身後傳來男孩變聲期稚氣未脫的呼喚。我再次回頭,在馬爾福離開的方向,在石子路不遠處的長廊里,斯科皮的金髮在長廊的燈光下刺眼得要命,我不由得眯起眼,轉向他身側的阿不思,他好似一團濃烈的陰鬱的身影讓我的眼睛好受不少:「晚上好,孩子們。」
我注視著斯科皮繞過長廊,將慢一步的阿不思和他的呼喚甩在身後。他從最近的出口轉入中庭,一路風風火火到我面前,大喇喇敞著懷的巫師袍和根本沒系好的領帶都快飄走了。他的面容從燈光下的清晰與深刻逐漸模糊與囫圇,可我卻感受到了一股更清晰與更深刻的緊迫感,令我不由得連連深呼吸來平復。
「慢點,不著急,我還以為你要去追你父親呢,他剛走。」
「噢我知道我看見了,反正馬上放假就能看見他那張臉還有其他什麼的隨便吧我不關心,」他連珠炮般的言語讓我更哭笑不得了,「您剛剛才回來嗎教授?」
「是的,帶家長們熟悉下周遊學的線路,承蒙你父親照顧送我回來,我請他在霍格莫德村吃個了飯。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咬著下唇,眼神不自覺往右下方瞟,一副思索的模樣,半天才抬起頭:「呃……是有點事。那您現在有空咯?還是說您需要休息一下,我可以等會再找你,或者明天。」
學生有事哪有教師休息的道理,而且我精神得很,於是我二話不說,帶著斯科皮前往天文塔。後者讓阿不思先回寢室,快步跟上我,甚至因為走得太快了屢屢趕超在我前方。他只好屢屢停下回頭無奈地等我,撇著嘴,流露出和印象中的馬爾福極其相似的神情,只是眼神中更多的是探究和迷惑。
「教授,能走快點嗎?」
他砸著舌,極其不耐煩的催促使我意識到我們之間距離並沒縮短多少,我抱歉地縮著脖子吐吐舌:「知道了急性子的小鬼。」
我以為他有什麼嚴肅的事情要討論呢,我原本真的這麼以為的,不然哪個學生這麼晚想跟教授談話呢?躲都不躲不及。
可當他開口我才意識到,躲都躲不及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我想知道過去您和我父親為了保護我而瞞著我的事……所有的事,關於你們,過去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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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舊是放飛自我的一天!
現在線激情創作名場面中,為了完結做準備。過去線我寫了一萬多但是覺得還不夠,打算寫個三萬再發哈哈哈哈哈。容我慢慢來!
逐漸挑戰最長章節的我。
並且我正在思考到底要以過去線最後一章結尾還是以現在線最後一章結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