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番外——孽子孤臣(二)
「我勸你燒了吧,化作灰兒不要想了。老妖婆若是知道,剝了你的皮!」熙成的話只這句似是認真的語重心長。
沉默,我不知道他們說誰,但這送繡球之人,怕是大有來頭。男人是不會綉繡球送人的,那必定是個女人。
「下次再來,給爺捎罈子酒,饞死了。」熙成懇求。
「老王爺親自在門口守了,我豈敢?」致深為難道。
「下次,就說弟妹懷孕了,捆在肚子上帶進來,神不知鬼不覺,自當成全我一遭!」熙成倒也聰明,信口拈來。
「啐!」致深罵,我也笑了,這位小王爺果然放蕩無忌。
出門時,那位攝政王爺早就沒了蹤跡,我拉住致深的袍襟,行在他身後,上了轎子才低聲道:「這位小王爺好生有趣。」
致深不理我,只看了窗外,神色黯然,若有所思。
這日一早,致深就出門去,神神秘秘的也不說去哪裡,送他出門,我心裡總是不踏實。
偏偏致深才走,慧巧回府了,滿心歡喜的見到我卻問:「爺在哪裡?」
我不忍讓她失望,卻也只得如實相告:「爺出門去了,去哪裡,我也不知。」
看我悵然若失的模樣,慧巧反而笑了,輕輕刮我的鼻頭說:「你呀,看你這酸酸的樣子,可比玉瓏更勝十分呢。」
我嗔惱的側頭埋怨:「姐姐回府來就是為打趣我的嗎?」心想她總不容易回來一次,卻同老爺擦身而過,心裡的失落並不亞於我,只是她還強打歡顏,這便是慧巧可人疼惜的地方,雖然心知肚明,但我卻自愧不如,不能委屈自己做到她那樣。
我終於忍不住好奇,雖然對慧巧有幾分地方,但還是忍不住問:「姐姐,我有些擔憂呢,朝里宮裡這些人,都對致深虎視眈眈的,就連攝政王爺看致深,那眼光都是怪怪的冷冷的,姐姐,太后老佛爺,真能保住致深嗎?」
她忽然噗嗤的笑了說:「看把你急的,咱們老爺被朝野上下喊殺喊打的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是有事,還等到今日?」
我悄聲說:「昨兒致深帶我去攝政王府了。」
「哦?」她一驚,旋即笑笑說,「他帶你去看熙成小王爺了?」
彷彿致深所有的事兒,就連一根毫髮她都瞭若指掌,我反是嫉妒了,點點頭說:「熙成小爺說,當年致深的辮子,都是太后親手為他打呢,可是真的?」我不過隨口說,心裡那個謎團在誘惑我,女人的敏感,讓我打算從她嘴裡找出那個繡球的答案。
「這有什麼新奇的?」她說,「我自當什麼秘密呢。莫說打辮子,就是咱們老爺十八歲那年,娶親成丁了,還被老太爺打,太后心疼的親手給他那個地方上藥呢。」
若說他二人真沒什麼,我也不肯親信的,於是話語踟躕了,暗自尋思著。
「想什麼呢?」她問。
「難怪了,」我喃喃道,「每年老佛爺還親手給他做一雙鞋,花那心力。」
「鞋子算什麼,你不知道的還多呢。」她捏捏我臉兒逗我說,「可不是同老佛爺也吃醋吧?」
我羞得打落她的手起身,然後試探問:「還能有什麼?左不是衣服啦,絲絛絡子啦,再有什麼香囊,繡球……之類。」我把「繡球」二字的聲音拖長了延延,她笑了點頭說,「還說不吃醋呢,看他身邊的東西,樣樣你都是清點過的。這少了什麼東西疑心,多了什麼東西怕更是疑心吧?」
「那個繡球,他貼身不離的繡球,莫不是太后賞的?」我驚道,喃喃自語。
她不置可否的笑,似在取笑我的自尋煩惱。
「聽說你同宮裡的貞主子一見如故呀?」她問,艷羨的口吻,「那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她人很有趣,活潑爽朗,胸無城府的樣子,待人極其和善的。」話說到此,我忽然記起老佛爺對皇上那冷冰冰厭惡的態度,忙說,「姐姐我會有分寸的,只不過是貞主子同我多說幾句話,我不會給致深招惹禍愆的。」
她滿意的笑了說:「果然你是個明白的,我不放心,就是來囑咐你這個事兒的。」
「老佛爺同皇上也是母子,好歹還有血緣,如何就冷漠如此呀?」我忍不住低聲問。
她在宮中時日久,自然比我知道的多些。她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皇上本是宗室子弟,非太后親生,自幼愛哭,膽怯,自然同老佛爺不是十分的親近。如今年紀才大些,朝廷里一些氣盛的大臣鼓動皇上親政,遠離老佛爺,可是皇上畢竟年少。很多事兒,沒有些歷練城府是不行的。偏偏為此母子鬧得不和,也難說誰是誰非的。」
「哦」我嘆一聲,心想致深這毫無血親的人,都被老佛爺寵如親生一般,倒是難得。
皇上壽辰那日,宮裡大排筵宴,熱鬧非凡。賀壽的群臣都聚集在了戲樓,等待太后和皇上來就落座,只是等來了皇后和幾位嬪妃,卻遲遲不見皇上和太后。
我是女眷,勞是如此也站得膝蓋發酸,倒是致深在我身邊悠然的同周圍的大臣們說話敘談,笑意滿臉。他人如其名,高深莫測,看他臉色掛笑心裡想些什麼是我也猜不到的。
似有人開始議論紛紛,有太監跑來請示皇後娘娘問了些什麼,皇後娘娘愁眉緊鎖。
過不多時,安公公來,徑直向致深而來,我心裡一動,不祥的感覺泛上心頭。
安公公引了致深去一旁低語了幾句,眉頭禁皺為難的樣子,便是皇后竟然也親自起身移動鳳駕向這邊來,我多少猜出此事定然同太后和皇上遲遲未至的事兒有些聯繫,於是心裡更是有些忐忑不定。
致深笑了向四周拱拱手,向我而來,這低聲說一句:「我去後面看看,你在這裡候著。」
我點點頭從命,便是不舍他此刻離去,也是別無他法的。皇后是個雍容端莊的,徑直向我走來,約我去她的位子旁同坐,無數艷羨的目光望著我,我反該受寵若驚了。我知道她是怕致深離去,我孤身一人受了冷落,於是周全的越我過去搭訕。看到她的舉止我總想到慧巧,彷彿一個模子里刻出的,只是皇后沒有慧巧那麼幸運,老天能賜一張嬌美的臉兒。
皇后同我點評著戲,手裡捧一盞茉莉雲珠茶在悠悠的品,似乎從未發生什麼。只是我卻如坐針氈,心神不寧,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兒。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先是皇上駕到,黃羅傘蓋一路搖搖擺擺而來,群臣拜見禮畢,才一一落座。只是我仍不見致深,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皇上的面色沉冷,絲毫沒有壽辰的喜。一出《八仙過海》唱了一半,太后老佛爺的鑾駕才緩緩而來。從皇上起都起身迎候,我便在太後身邊看到了半躬了身子攙扶了老佛爺的致深,步履從容,看不出發生了什麼。只是老佛爺一手扶了安公公,一手扶了致深,再看致深,我總覺得心裡不快。我喜歡他,因為他的霸氣不馴如鷹鷲獅虎,只我不喜歡他有奴顏媚骨如老佛爺的貓狗一般。可眼前,怕腹誹冷笑的不止是我,周遭遠近的大臣看在眼裡莫不生疑吧?慧巧隨在後面如宮裡的宮娥嬤嬤一般的裝束,若不仔細險些辨認不出。她的面色平靜,不喜不怒的,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我相信適才發生的事兒她是盡知的,獨我蒙在鼓裡的胡亂著急。若不拿個法子解圍釋疑,怕是日後不定把致深傳成什麼?
太后老佛爺落座,卻未放致深歸位,總有大臣疑惑的目光投過去,便是攝政王的臉色都是陰沉得頗為難看。我反是如坐針氈了,致深是我夫婿,我雖為人妾,但是致深的榮辱便是我的榮辱,我總不想他被人譏誚嘲諷了去。
我去偏殿凈手更衣,我有意深深看了致深兩眼,想他跟來提醒他謹言慎行,莫為太后老佛爺的恩寵而昏了頭。我分明看他是對我微微點頭默許,只是我磨蹭了半盞茶的功夫,不見他跟來,反是貞妃娘娘來到我面前。我見她秀目通紅的,似是哭過,也是來偏殿整裝路過。我同她見禮,她不等開口,淚水先滾落,一旁的宮女驚得嚷:「哎呀,小主兒咋么的又哭了?才補好的妝,便又花了,大喜的日子讓老佛爺見到又要不快了。」
她才勉強用繡花帕子沾沾淚說:「今兒還多虧了周大人出手相救,不然還不定如何的下場呢。我受些屈辱也就罷了,連累了皇上實在不該,何況今兒是他的好日子。」
受些屈辱?我不解,還在思忖著,那宮女兒倒也機靈,勸解說:「小主兒快些補妝回去吧,一來去久了皇上擔心;二來這宮裡人多口雜的,別給周夫人添麻煩。」
「鷓鴣,你去幫我取那身桃紅色的衣裳來,這件污了。」貞妃說,似有意打發了鷓鴣下去。
我見鷓鴣焦慮的目光,忙低聲對她說:「臣妾要告退了,待得暇定去小主兒宮裡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