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2
槐夢在屋子裡逛了一圈,他慢慢將披肩抽下,頗有些輕解羅裳的曼妙姿態。口裡到:「你怎麼知道男人不喜歡?」
他輕笑:「越嬌,越嗲,越惹人喜歡,不是嗎。」
槐夢終於恢復了原本聲音,他聲色美,如珠玉相撞,但也能聽出是個男孩子。
大美人扭扭胳膊,抻抻腿,腳一翹,就把黑色高跟丟掉:「累死,高跟扭腳。」隨後三兩下腿岔開,豪放的很。
他靠在桌子上,半撐著腦袋,黑髮如濃雲傾瀉,正在燈光下如夢似幻。
胖子正在後面收拾行李,扭頭瞅他一眼:「注意形象,看你跟個螃蟹似的。」
槐夢也笑,半勾手指:「喂,胖子,爺這樣就不好看了嗎。」
最後進門的大哲目瞪口呆,似乎是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前輩。
他是個剛進部門不久的新人。
這是他第一次出任務,之前還很緊張,因為帶隊的是本部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各種五花八門的傳言里什麼都有——傳說中白月光,高嶺之花,性格古怪,不好相處,說話帶毒。
他從人群里走過,如摩西分紅海一樣使諸人後退。
正如他那把有名的武器——[諸神避忌]一樣。帶著比月光和寒鐵更冰的冷意。
「哎,前輩,你這是……」
胖子看都不看。他撇撇嘴:「你們見識少了,我大學跟他一塊,可知道這爛人是個什麼性格。大一那年他說要造福全世界,差點去美術部給人當人體模特。」
他比劃一下。
「全脫這種。」
「一件都不剩。」
「當年這個消息一傳,整個學校的女生都沸騰了,直言以後家裡不供菩薩,就供這個男菩薩了。」
胖子繼續說:「當然最後給摁下去了。」
「要我說,你要真想造福全人類。直接上街裸.奔不錯。」
槐夢咬字:「裸.奔觸犯治安條例啊,人家可是個乖寶寶。」
胖子渾身顫抖:「噁心心。」
槐夢:「疊詞詞,你更噁心心。」
這兩下打趣,尤惠和大哲也沒那麼緊張了。他們覺得槐夢前輩和傳說中的不太一樣,挺平易近人的。
槐夢掃視一圈,雙手一合,看向尤惠和大哲兩個人:「講講路上發現了什麼吧。」
幾天前。
望山村山腳下發現了四具八歲到十歲左右小孩的屍骨,渾身沒有一點血肉,如同被水沖刷過一樣潔白如雪。
這件事引起注意。
於是派槐夢幾個人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尤惠,大哲,李實繁,以及帶隊的槐夢。
尤惠端坐在凳子上,像個受訓的小孩。
「我看了一下,李實繁和人吵架的時候,很多人都出來看熱鬧,六十歲以上的佔了四分之三,年輕人很少,女人很少,小孩幾乎沒有。」
大哲補充:「望山村的馬路修建很好,人人住小洋房,有轎車開,但從地理和其他因素來說,這裡不應該這麼富裕。」
「而且,我給村裡年輕人錢的時候,這些年輕人很不屑。」
「那一疊好幾萬,他們眼珠子動都不動。」
尤惠也跟著補充:「來之前我做了一下調查。望山村附近人口走失情況很嚴重,據稱很多遊客因為大雨、山體滑坡等等原因在這裡失蹤,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我懷疑有謀財害命的可能。」
胖子也湊過來:「對,尤其是剛剛韓百歲說的那些話,那條河正好是發現小孩屍骨的河,他不讓去,肯定有事,他也不讓晚上出門。我懷疑這兩個地方有問題。」
槐夢起身推開窗,此時已近傍晚。下了一天的雨漸漸收勢。鴉雀飛起,帶著陣陣寒意。
「你們自己定,晚上出不出去。」
尤惠胖子三個人對視一眼。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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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夢有一把長刀,叫[諸神避忌],說是長刀也不太明確,不如說是一截好像長刀一樣的樹枝,通體漆黑,邊緣鋒利,刀劈不斷,水火不侵,隱隱發出金石鏗鏘之音。
到了晚上。
尤惠三個人組團外出,槐夢盤坐在床上,他兩腿交錯,腳心向上,那把[諸神避忌]正筆直搭在他雙.腿上,邊緣隱隱亮光。如同正被供奉的神器。而槐夢,則是供奉這把神器的刀架。
此時槐夢微合雙目,好似在修行。
屋外隱隱傳來悉悉索索的微小動靜。似乎是有什麼四肢著地的東西在屋檐上爬行,猶如蜘蛛細足一樣清觸在瓦片上。
踏踏。
屋外的風似乎穿過什麼東西,掛出唰唰的幽咽聲音。
槐夢閉目沒動。
房檐上的怪物轉了一圈,調轉方向爬到了牆壁上,正沿著管道,戳出一下有一下的空洞聲,又一會兒,撞到了玻璃上。
「咚!」
窗戶被敲響。
底底的氣流從窗縫裡湧入,整間房子也陰冷了幾分。
「……我……好冷……」
猶如女子哭咽。
聲音越發細微。
「好心人,你讓人家進去躲躲,好不好?」
槐夢底底笑出聲。
真是現世報。
白天還說男子就喜歡這一套,晚上這一套被人用到他自己身上了。
「好姐姐。」他變換了強調,又成了女子那副沙啞低沉的音色:「我也冷。你不如去找個男子取暖。」
「我給你指路好不好。」
「就在我左側第一間,睡了個四十歲的男子,他正合姐姐胃口。」
屋外冷風呼呼。
女子幽咽聲:「我進不去……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不給我開門……還有……還有我沒有人皮……」
語氣瞬間陰毒。
「妹妹把皮剝了給我,成全了姐姐,好不好。」
此時胖子那邊。
他們三個人已經跑到了河邊,都不是普通人,就算青春正好但非常重的胖子也能飛檐走壁。
一路上沒有引起響動。
到了河邊,這條河確是如韓百歲所說因為白天大雨,水位上漲,河水湍急,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怪異。
尤惠半眯著眼看向遠處。那邊有個影影綽綽,浸在黑暗裡的小樓。頗具古風,兩角飛檐高高翹起。
「那座小高樓是幹嘛的。」
大哲隨口回到:「唱戲。還記得迅哥兒看戲的那個檯子嗎,估計逢年過節也要在這兒唱上兩出。」
尤惠道:「對著河?真是好情趣。」
這座戲台確是怪異,它前面一點空地不留,上面的檯子幾乎要伸到河面上去,真叫人心驚膽戰。不知道唱戲的時候,會不會崴下去。
真不知道看戲的人要站在那兒才好。
胖子拍拍手。引起尤惠大哲兩人注意。
他問:「記不記得那幾具屍骨從哪兒發現的。」
尤惠回答:「河裡呀……你的意思是……」
胖子說:「對,我看要下河。」
他捏捏肚子上的肥膘:「我自帶游泳圈,你們別跟我搶啊。」
大哲直呼:「不行!我跟你一起下去。也好有個照應。」
胖子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尤惠著急看了一下大哲,她和大哲還在眉來眼去的曖.昧階段,就差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她心裡自然擔憂,但是出來做任務也沒什麼好講情面的,尤惠只能狠心一點頭:「行!我幫你們看著!」
胖子和大哲兩個人帶上潛水裝備,跳下了冰冷的河面,正值夏季,但是這河冷的刺骨,不知道是不是下過雨的緣故。
他們兩個人越游越深,屏氣到了水草那一層,胖子朝大哲做了個手勢,他翻找上半段,大哲翻找下半段,看能不能出來摸出來些什麼。
但真是怪了。
河底出奇的乾淨。
胖子正要說些什麼,突然感覺水流加劇,耳機里傳來的尤惠驚惶不安:「……上來……快……白骨!」
尤惠的聲音和水流聲一起撞來撞去,胖子分辨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猛地抬頭,正看見原本還算乾淨的河面突然被遮蔽,一團烏黑的東西正頂在他們腦袋上面。
再一細看。
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白骨!
怪不得河底沒有骨頭,原來全在水面上!
「呼——」
胖子甩出兩個燃燒符咒,此時也顧不得其他的,能的拍水往上浮,但他在那兒,在河裡呀,也不知道什麼東西作怪,一股暗流從遠處捲來,猛地把胖子他們掀了個底朝天。
此時昏昏沉沉。也不知道上下左右東西南北,胖子揮著手臂,一蹬腿,他撞到了河底的石頭。
心裡一驚。
——壞了!辯錯方向了!他在往河裡游。
此時胖子確實明白了,望山村這裡的怪異就跟這條河有關。
他又想再轉方向,但是又來一股暗流,撞碎了胖子的氧氣面罩,似乎是要把他活活溺死在這裡。
勉強撐了兩分鐘,胖子已經眼冒金星,眼角亂瞪,不知道瞅到什麼,一條閃閃金色突然出現在遠處。
耳機里尤惠的聲音也越發模糊。
「……太多了……骨頭上岸……燒不幹凈……」
眼看著所有人都要在這兒翻車。
一道劈山斷石的冽光亮起,帶著能隔斷天地一樣的威勢,這一刀下去,整個河面被劈成兩段,兩側水流激蕩,形如乍起的瀑布,那些盤結著、如怪物一樣爬上陸地的骷髏也在這片亮光下飛灰湮滅。
水底的胖子和大哲被一手一個撈了上來。
胖子翻個身躺在地上吐水,就聽見槐夢那邊懶洋洋的聲調。
他順著望過去。
這人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身白袍,因浸了水,渾身貼合,烏髮蜷曲,形如水妖艷鬼,原本救了人應有菩薩一樣的慈悲妙目,但到了這人身上,只剩月光下的微妙嘲言。
「這點事都不行。」
「胖子你不如回家吃奶去吧。」
胖子說:「你這爛人,胖爺爺命都沒了,也不安慰安慰我。」
槐夢道:「別指望,我爛到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