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宮的羽翼是炮灰
眾秀女都佇立一側,左右相顧,沒了言語。
揆常在向前走了幾步,指著剛才參與廝打的幾個秀女,斥責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皇宮,是天子住的地方,把你們在家嬌生慣養那些臭毛病都給我收起來!嘉貴妃今日身體不適,穎嬪娘娘忙於照顧貴妃,才無暇教訓你們,你們竟敢在這裡滋生事端,驚擾了貴妃養病,你們有幾個腦袋擔待?」
宜慶早就聽說,這個揆常在,出身不咋滴,進宮多年也沒侍寢過幾次,一直停留在常在的位分上,若非娘家跟皇後有點親眷關係,在後宮跟空氣也沒什麼兩樣,常日無聊就愛對宮人指手畫腳。
宜慶不服,憤憤不平的伸手指著懿澤,說:「都是她惹事!」
揆常在有些驚訝,冷笑一聲:「她不是你親姐姐嗎?」
宜慶這才知道,後宮真是個八卦的場所,原來,不止她了解過揆常在的背景,揆常在對她們也了如指掌。
宜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那又怎麼樣!就是她連累了所有人!」
「還沒入主後宮呢,就開始姐妹相殘了,真是有意思!」揆常在嘖嘖感嘆著,又把臉轉向懿澤,問:「她說的,你可承認?」
懿澤已經看出來了,這個揆常在,跟宜慶差不多,都屬於炮灰級別,也好意思耀武揚威?她懶得搭理宜慶,也就一併不搭理揆常在。
貝茗替揆常在呵斥道:「大膽!娘娘問你話,竟敢不答?」
懿澤暗笑,不過一個常在,還「娘娘」長、「娘娘」短的,臉皮真夠厚。想她一個神女降世,看待皇帝皇后也就悉如平常,會把這麼小人物放在眼裡嗎?
揆常在看了看懿澤,嘲諷一般的問:「官宦小姐,你很驕傲是吧?剛進這後宮時,就沒有幾個人是不驕傲的!今天,我就替穎嬪娘娘懲治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青嵐想解釋一下:「啟稟娘娘……」
一句話沒完,就被揆常在打斷了:「沒有問你,無需多言。」
揆常在繼續裝腔作勢,對懿澤說:「既然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認罪了,我罰你在這裡站一夜,一步也不許動。其他人,都趕緊給我散了,明日一早,從哪來的,還回哪去!」
說罷,揆常在離開了。孟冬等人看懿澤受了懲罰,也似乎滿意,紛紛離開。
青嵐本想陪著懿澤,但懿澤既是受罰,並不希望有人作陪,便說:「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懿澤才沒有把揆常在的「懲罰」當回事,她只是不想回屋面對那幫仇視自己的秀女罷了。
瞬間,喧鬧變成了安靜,皓月當空,只有懿澤一個人在那裡靜靜的站著,身上還帶著方才宜慶潑的一身冷水。
看著地上她自己的影子,懿澤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孤獨。從勒得海到天宮、從輪迴隧道到人間,從官家後院到京師後宮,為了隱瞞異於常人的身份,她沒有一個能說真話的人,她真的很孤獨。
且說揆常在,確實是當今皇后輝發那拉·玊玉娘家的遠方親眷。那時后位空缺,玊玉才剛被冊封為攝六宮事皇貴妃,又懷上了第一胎,正是她成為皇后的最關鍵時期,各宮嬪妃使盡渾身解數籠絡聖心,尤其嘉貴妃一連生了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聖寵正濃。
正逢選秀立妃,妃嬪們都打點關係,生恐自己的人落選。玊玉在娘家親眷的適齡女子中千挑萬選,於是保著揆氏入圍,封為常在。沒成想,揆常在空有容貌,卻是個做事不帶腦子的人,入宮多年,不必提盛寵,乾隆幾乎不記得宮中有揆常在這號人。
可是,嘉貴妃也未能留住盛寵,沒過幾年,乾隆的眼裡心裡就只有一個令妃了,幾乎日日留宿延禧宮。
令妃雖尚未誕下皇嗣,但她一手扶持的宮人戴氏卻因誕下六公主被冊封為貴人。
揆常在無所作為,除了仗著與皇后那點親眷關係在後宮狐假虎威,佔有一席之地,也實在沒了別的主意。皇后懊惱之極,卻也無可奈何。
當下,揆常在聞聽十二阿哥之事,忙跑來獻殷勤,先到永璂卧房關懷一番,可那裡實在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又來到皇后寢殿請安。
皇后坐於榻上,蕭韞捧來暖爐,放在皇后懷裡。
皇后沉默著,低著頭,撥弄著暖爐里的灰,見揆常在是從永璂房中來,便問:「你方才看,永璂傷勢如何?」
揆常在寬慰道:「娘娘放心,十二阿哥福大命大,有皇天保佑,不會有大礙的。」
「皇天保佑?」皇后冷笑一聲,道:「靠皇天保佑的,沒幾個好下場。」
揆常在愣了一下,又順著皇后的話說:「十二阿哥摔傷,別說娘娘,連嬪妾都心疼死了。可氣的是,這不好向嘉貴妃問罪,竟然連令妃也動不得!」
皇后沒有應聲,她最不喜歡揆氏的地方就是,揆氏只會嘰嘰喳喳的在人後評頭論足,卻沒有一點主意。
揆常在又說:「娘娘何必如此忍耐?娘娘乃六宮之主,她令妃當日不過是一個宮女,如今竟敢囂張到這種程度!」
皇后道:「正因為本宮是這六宮之主,才更應該事事以他人為先,你懂什麼?」
「娘娘寬宏大量,令妃只會得寸進尺,十二阿哥就這麼白白的摔了,娘娘還這麼讓著她,來日不知還會怎樣的加害十二阿哥呢!」
皇后抬頭,略略瞟了揆常在一眼,問:「你想如何?」
「當然應該懲治那個秀女!說不定她撞十二阿哥,就是令妃指使的,然後令妃才有機會唱今天這一齣戲!娘娘就去審那個秀女,叫她把幕後指使供出來!」
皇后又看了揆常在一眼,一臉無奈的表情,搖了搖頭。
揆常在又說:「娘娘!難道還有什麼比十二阿哥的安危更重要嗎?」
皇后冷冷一笑,問:「你以為,這件事就是令妃與秀女串通一氣,摔了永璂還嫁禍嘉貴妃?連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沒你聰明嗎?你還指望審問秀女能牽扯出她來?你以為,令妃是如何從一個毫無根基的宮女爬上妃位的?哪像你,以常在的身份入宮,七年了還是一個常在?」
揆常在卻並不是很服氣,道:「嬪妾是讀列女傳長大的,自然沒有令妃那幾下子狐媚功夫!可是那又如何?在這後宮之中,若不能誕下皇嗣,憑她何等受寵、爬到什麼位份,也是白搭!遲早會有新人再騎到她頭上去。令妃也未必有娘娘想的那般聰明,她魅惑了皇上這麼多年,肚子里也沒有動靜,怕是心裡早就沉不住氣了。狗急了還要跳牆呢,她自己肚子不爭氣,何以見得不是因為嫉妒娘娘而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害十二阿哥呢?」
正此時,冬兒又來報:「娘娘,方才延禧宮傳來消息,說……說是令妃娘娘有喜了。」
揆常在愣了一下,低頭站在一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皇后瞥了揆常在一眼,淡淡道:「繼續說,你倒是說啊,人家的肚子是怎麼個不爭氣?」
皇后嘆了一口氣,轉頭不想再看揆常在。蕭韞知道皇后之意,令揆常在退下,揆常在只好灰溜溜的出門去了。
蕭韞又令冬兒等宮女退下,守在門外,屋裡只留下皇后與蕭韞兩人。
皇后這才開口問:「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蕭韞笑道:「皇上已經下令讓所有秀女明日出宮,秀女全部落選,後宮沒有增添妃嬪,娘娘英明,自然知道這結果對誰最有利。」
皇后當然知道,這幾年就數令妃最得聖寵,驅逐新人、沒人爭寵,肯定是利於令妃了。但皇后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兒子:「我問的是,永璂是誰摔的?」
「那還不是同一個答案?即便是愚蠢的嬪妃,也是女人,愚蠢的女人也比男人能看懂女人的招數。」蕭韞一臉的平靜,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意思是,真像揆氏說的那樣?」皇后恍然大悟,又勃然大怒,道:「令妃居然敢用我的兒子做靶子,來成全她自己的好事?我找皇上評理去!」
蕭韞按住了皇后的手,勸道:「娘娘,今日若是十二阿哥摔出了個好歹,嘉貴妃被皇上誤會,秀女全部落選,皇後娘娘又因怒氣動了胎氣,那令妃可就是一箭四雕,划算的很啊!」
皇后明白蕭韞的意思,不得又壓制了自己內心的怒火,捂著胸口,低聲卻咬牙切齒的問:「難道我真的要忍氣吞聲嗎?永璂到現在還下不來床!」
蕭韞嘆道:「奴婢早就說過,娘娘應該主動做事,而不是每次等著別人挑釁,永遠處在這樣被動的位置,就等同於人在暗,我在明,一舉一動都在他人掌控之中。可惜娘娘太過本分,總等事情到了頭上才去想對策。」
皇后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又說:「我聽你的。」
蕭韞道:「娘娘今日既然已經寬容大度,再去皇上面前與令妃論長短,不是等同於前功盡棄了?今日這件事,若要出氣,只能在嘉貴妃身上。嘉貴妃心性高傲,絕不會被冤枉了還忍氣吞聲,等嘉貴妃要為自己伸冤,娘娘是六宮之主,自然是要為嘉貴妃做主的。」
皇後點點頭,又問:「那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
「當然是去延禧宮給令妃道喜了。」蕭韞說的順其自然。
「道喜?」皇后搖了搖頭,道:「我做不到!她摔了我兒子,我還去道喜?能做到這些,那不是我!」
蕭韞看著皇后堅決的樣子,又勸道:「你必須這麼做,皇上又喜添子嗣,你身為六宮之首,難道不為皇上高興嗎?」
皇后握緊了手掌,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出門外,吩咐眾宮女隨她去給令妃道喜。還未走出院門,突然外面有小太監進來急報:「皇後娘娘,嘉貴妃娘娘薨了!」
「什麼?」皇后瞪大了眼睛,她剛被蕭韞勸好的心境,突然全亂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不可一世的嘉貴妃,竟然如此輕易的就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