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病房中。
穆雪衣對沈懷星的來訪有些意外,她拉了旁邊的凳子,「老師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小艾一聽她喊老師,馬上機靈地說去給買水果,一溜煙跑了。
沈懷星坐下來,對穆雪衣笑了笑:「我朋友恰巧是負責你的主治醫師,今天幫他送東西時偶然知道了你在這裡住院,就過來看看。前天的事……我一直想和你親口說聲抱歉,是我帶你去的酒吧,結果卻讓另一個人……」
穆雪衣擺擺手:「沒關係的,我本來就和她認識。」
沈懷星別過頭去拿床頭柜上的水杯,拿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她?」
畢竟她喝醉時下意識去接近的是那個女人,而不是自己。
穆雪衣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掩飾。
可話到嘴邊,又吐不出來了。她隨即忍不住苦笑,自己這樣總是對外人掩飾的態度,前世一定傷了周枕月很多很多次。
「是,我喜歡她。」
這一次,她嘗試用坦然的態度把這幾個字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感覺心裡某個地方一下放鬆了,同時還有另一種悸動在心底不安分地抓撓。原來在表露對心愛之人的喜歡時,再厚臉皮的人也多少會有點羞赧。
砰——
剛倒好的水杯從沈懷星手中脫落,在床頭櫃面上砸出不大不小的一聲。
穆雪衣忙坐起來,從旁邊找了塊毛巾遞過去。
沈懷星拿了毛巾擦水,手指和睫毛都有些顫抖。她擦著水,沉默良久,又問:「……和當初喜歡我一樣地喜歡她嗎?」
穆雪衣低著頭沉思了一陣子,想著想著,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了點弧度。
「怎麼說呢……當年喜歡老師,就是簡簡單單純純粹粹的喜歡。可是對她……」
她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剛剛周枕月坐過的地方。
短暫沉默后,她喃喃自語:
「有一種人,你見第一面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你們不是同路人。你明知道有許多的阻隔橫在那裡,就算時間重新來過,你們也很難有一個結果,可是……還是想要任性地陪她走一段,再走一段……」
「為了她,和父親姐姐成為敵人沒關係,簽沒有尊嚴的合約也沒關係。以後或許還要做很多談不上原則和底線的事,這些統統都沒關係。」
穆雪衣笑了笑,看向沈懷星,「老師,我對她,就是這樣的喜歡。」
沈懷星咬著牙,手指緊緊攥著床沿的布單。
她又問:「那你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么?」
聽到這個,穆雪衣的眼尾微微下垂,眼底抑不住的黯淡。
「沒有。我總覺得……她好像……沒那麼喜歡我了。」
發著燒從家裡出走的那天,自己在路口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也沒等到她來接。為期五年喪失人身自由的合約,她不顧自己的感受逼著自己簽。昨晚突發肺炎,她也沒有第一時間就趕過來看看自己。
真正喜歡一個人,怎麼會這樣?
她的思緒有點飄遠了。
後來和沈懷星聊天她也在走神,沒過多一會兒沈懷星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知道這次再聊下去也沒意義了,於是主動起身告辭。
走的時候,沈懷星盯著穆雪衣,突然極輕地問:「只要你們還沒在一起,我就有機會,對么?」
穆雪衣恍惚了一下,沒聽清:「什麼?」
沈懷星笑了笑,說了句「沒什麼」,轉身離開了。
她走後沒多久,小艾拎著才買的水果匆匆回來,手裡的手機屏幕是白綠相間的微信界面。
見了穆雪衣,她都顧不上問沈懷星怎麼不見人,直接和穆雪衣通報:「周總說她不回來了。」
穆雪衣一下坐起來:「為什麼?不是說去半個小時就回來么?」
小艾搖搖頭:「我不太清楚。」
穆雪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剛剛周枕月坐過的地方。
.
城市另一頭的醫院。
周豐年慢慢地咬著手裡的蘋果,正在瀏覽掌心中手機上的新聞。周枕月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安靜地削另一隻蘋果。
周豐年看著手機忽然笑了:「新聞上說,穆氏的財務總監於今晨被內部人員匿名舉報,穆氏被稅務局插手介入,一切業務暫停,原本定在下個月上市的計劃被無限期推遲,總經理穆如晴也在接受相關調查。」
他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樑,「……那個匿名舉報者,是你的人吧?」
周枕月沒說話,只是把一截蘋果皮扔進垃圾桶,食指上的玉戒指面晃了晃吊燈的冷光。
周豐年嘆了口氣:「最近正趕上風頭緊,穆如晴那丫頭要栽個不小的跟頭了。你啊你,沒事幹嘛坑人家?」
周枕月面無波瀾:「她不讓我的人好過,我也不讓她好過罷了。」
周豐年不解:「什麼意思?」
周枕月沉默片刻,「……前幾天,她把雪衣從發燒拖成了肺炎。」
老人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原來是為了給雪丫頭出氣啊!」
周枕月垂下眼,語氣輕捻了許多:「倒不如說,是給我自己出氣。」
周豐年:「為什麼這麼說?」
她唇邊似笑非笑,像是自嘲:「明明是她受欺負,如今生氣的……卻好像只有我一個人。」
周豐年和藹地拍了拍孫女的手背。
老人寬厚的掌心裡,周枕月緊握的手指骨節又冰又硬。
病房門被「咚咚咚」地敲響,小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周總?」
爺孫倆沒有再聊。周枕月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去開門。
門一拉開,卻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女人。微卷的長發,低垂的眼睛,交疊在小腹前的手背上還貼著吊針的膠布。
周枕月看了穆雪衣兩秒,眉尾好似是僵了一下,又好似沒什麼異樣。她臉上表情仍舊平靜,聲音很低地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穆雪衣臉上的笑帶了點尷尬:「我……我是不是不應該來這裡找你?」
病床上的周豐年坐直了往外看,看清來人的臉后一下笑得紅光滿面:
「哎喲,我孫媳婦來了!快快快,快牽進來!」
周枕月沒有多說什麼,只輕飄飄地撂了三個字:「演好點。」
話落,她便在轉身的時候主動握住了穆雪衣的手。
穆雪衣被握住的時候心騰地顫了顫,她看著周枕月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五指,每一寸指節都彷彿帶著溫度的藤蔓,纏擠著自己敏感的指縫,也攀咬進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周枕月牽她的時候,每一根手指都帶著習慣性的溫柔。
走到病床邊后,周豐年把穆雪衣的手從周枕月的手中接了過去,握著蒼老柔軟的掌心裡不停摩挲,笑著感嘆:「真好,真好,這麼多年,你終於還是回來咯。」
穆雪衣聽著,心裡愈發覺得愧疚,「爺爺,我……」
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周豐年看在眼裡,老爺子也沒有逼問什麼,只問她這些年的身體情況和新鮮事,親昵得彷彿她才是自己的親孫女。
聊了一會兒,周豐年又問:「月牙兒對你還和以前一樣好嗎?」
穆雪衣點頭:「好,很好。」
周豐年拍拍她的手,「最好是這樣。你瞅瞅,咱們聊這麼久,她就坐在旁邊一句話不說,也不親近你。」
周枕月聽周豐年這麼說,走過來站在穆雪衣身邊:「您別多心,我們感情很好。」
周豐年像是不相信:「是嗎?我老了,可又沒得健忘症,我記得你們以前相處的樣子,你們現在真是生疏太多了。」
周枕月淡淡一笑:「我們再親密,也不能在您面前做什麼過分的事。」
周豐年用食指頂了頂鼻樑上的老花鏡,眼睛眯起來笑:「你說的是親一親,抱一抱那種嗎?我又不是老古董,想親就親嘛,老頭子我還是會自覺閉眼睛的。」
周枕月臉上本就不深的笑意完全消失。
周豐年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不逗你們了,小年輕就是臉皮薄。」他摘下老花鏡,把鏡腿折好,嘴裡咕噥著:「唉,這人老了就是麻煩,這大晚上的,好像突然有點餓了……」
周枕月起身:「我去給您買宵夜。」
周豐年嗯了一聲,眼睛笑眯眯地看向穆雪衣:「雪丫頭也一起去吧。」
穆雪衣忙答應下來,跟在周枕月後面出了門。
兩個人走後,小艾在病床邊坐了下來,笑嘻嘻地看向老爺子:「老爺子,我給您剝橘子吃。」
她正剝著,放在身邊的手機忽然跳出一條推送,瞥了一眼,發現是半小時后的暴雨預警。
小艾臉色一變,放下手裡剝了一半的橘子:「糟糕了,我得趕緊去給周總送傘!」
周豐年卻不慌不忙地抬手阻止了她。
「不用了。」
小艾看著氣定神閑的周豐年,瞬間醍醐灌頂:「老爺子,你不會是因為知道一會兒會下暴雨,才叫周總和穆二小姐一起出去……」
周豐年笑而不語,十指交叉著看向窗外烏雲密布的夜空。
希望今晚的這場雨爭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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