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周總,您可來晚了。」
精神矍鑠的中年男人臉上帶著懷有敬意的笑,禮貌地輕握了周枕月的手,招來服務員帶這位貴客在晚宴落座。
小艾才從江邊公寓趕過來沒多久。她跟在周枕月身後,單臂抱著一台便攜筆記本,循著空隙和周枕月小聲念這一季度的財報。
這是王家老爺子的壽宴,來了不少有機會發展合作的企業家,王航特意將周枕月和意向合作的老總們安排到了同一張酒桌上。
周枕月一邊分心聽財報情況,一邊遊刃有餘地在觥籌交錯間推進著對她有利的私人關係。
宴席吃到一半時,服務員端上來一道精緻的甜點。大大的瓷盤邊緣放著一隻和盤中食物造型相同的玩具蛋糕,服務員上好菜后把那隻玩具翻了一下,一個小巧可愛的公主立了起來,剛剛的蛋糕則變成了她的層裙。
周枕月盯著它看了幾秒。
王航見她走神,敲了敲桌面:「周總?」
周枕月眨了一下眼,掩飾住了剛剛的失態,又問王航:「王總,這個玩具可以給我么?」
王航噗嗤笑了:「看不出來啊,您還對這種小孩的玩意兒感興趣。」
周枕月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一個總裁在酒桌上如此索要一個玩具不太妥當,她撇開目光,卻還是不鬆口:「你給不給?」
王航笑得不行了,但還是伸手去把那蛋糕公主拿了過來,故意往周枕月面前重重一放。
周枕月沒和他計較,把東西收起來,繼續剛剛酒桌上關於合作事項的討論。
一場晚宴下來,已然到了深夜。
散場時,意料之外的人卻出現了。
正在向大門口走時,不遠處,端著香檳酒杯的穆如晴一襲長裙款款走近。
她在周枕月面前站定,笑著舉了舉杯:「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您啊,周總。」
穆家曾竊取過周氏的商業機密,這事兒旁人不知道,穆如晴和周枕月還是心知肚明的。故而,周枕月也沒有什麼和她假客套的必要,視若無睹地繼續走。
「周總,」穆如晴抿了一口杯里的酒,也不急,「我本來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如今看來,卻也是蠢得可憐。」
周枕月腳步倏地停住。
穆如晴笑著繼續說:「曾經咬過你一口的白眼狼,你還敢養在身邊呀?」
小艾上前一步,嚴肅地警告:「你不要太過分了!」
穆如晴瞥了眼小艾,沒有搭理她,再次看向周枕月:「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周總,不要做妄圖焐熱白眼狼的蠢事。在同一個女人身上跌倒兩次,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周枕月偏過一點頭,瞳孔滑在眼角處覷著穆如晴,嗓音仍是靜如止水的:
「至少,我有能力承擔被咬一口的後果。」她的目光里浮出一絲戲謔,「小穆總,自己的屁股擦乾淨了嗎?」
穆如晴臉色一變。
周枕月……竟在暗諷她公司內部出了內鬼反咬的醜聞。
在周枕月轉身欲走時,穆如晴又冷冷一笑:「你別傻了,穆雪衣根本就不愛你,幾年前她是為了在穆家立足才利用你,現如今,她被趕出家門無路可走了才找上你,還是在利用你。」
穆如晴一字一句說:「她總有一天會再一次離開你的,周枕月。」
周枕月沒有再理她。
端正的背影緩緩走遠,不緊不慢的,好似一點都不在意剛剛聽到的那些蜚語。
小艾從車庫裡開來了賓利,載上周枕月,和往常一樣送她回老宅。
周枕月單手支著下巴看向車窗外,窗戶縫隙里吹入的冷風撩起她鬢邊的碎發,食指上的玉戒指硌在下頜。
「小艾,」沉默已久的她忽然開口,「送我去江邊公寓。」
小艾愣了一下:「去、去哪?」
她耐心地重複:「江邊公寓。」
小艾恍然想起剛剛穆如晴說的話。
——「她總有一天會再一次離開你的。」
她看了眼後視鏡里繃緊的周枕月,心裡一揪。
……原來還是會在意啊。
車子開到了公寓樓下,周枕月沒有叫小艾跟著,自己一個人上了樓。
剛開始的腳步還和往常一樣淡然,可越是靠近屋子,心就越是綳得緊,手不知什麼時候都已攥成了拳。
拿出鑰匙,在第三下才插到鎖孔里。打開門,輕輕地一步一步靠近卧室,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針尖上,骨子裡都被鑽出麻癢的疼。
她閉了閉眼,握緊卧室門把,短暫的停頓后,擰開了門。
陽台門沒有關,風從紗窗里吹進來,把被子一角吹得晃晃悠悠。
堆皺的被子里,穆雪衣側卧而眠,柔軟的長發和枕被纏疊在一起,睡得正熟。風拂過她的身體吹到門邊,混著一股雨後梔子花的暖香。
周枕月看著她,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還在。
還好,她還在。
周枕月輕輕舒出一口氣,剛剛有陣子忘記了呼吸,胸口都憋得隱隱作痛。
她鬆開門把手,輕輕地走到穆雪衣睡的那一側床邊,離她再近一點。
穆雪衣弓著身子,懷中緊緊抱著下雨時周枕月給她披上的襯衫,眼尾紅通通的,像是在睡前哭了很久。
周枕月微微彎下腰,盯著穆雪衣的臉,手下意識地想伸出去摸一摸她哭紅的眼角。
可馬上要碰到的時候,指尖一頓,停滯片刻,又收了回來。
蜷縮在被子里的穆雪衣看起來很瘦,手腕細得遠不及一握,脆弱得像晚冬最薄透的一層冰,彷彿輕輕碰一下就會產生皸裂的碎紋。
周枕月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穆雪衣時的情形。
在穆雪衣的認知中,她們的初見應該是五年前的刻意接近。
但事實上,早在多年前的一次商業晚宴中,周枕月就已經見過她了。
那晚,穆國丞身邊跟著穆如晴,父女倆有說有笑,和樂融融。穆國丞拿著蛋糕夾,一邊驕傲地和老闆們介紹自己的大女兒,一邊親手用各色各樣的甜品堆滿穆如晴的盤子。
而穆雪衣在他們很遠的地方跟著,沒有人陪她,也沒有人給她夾蛋糕,她雙手握著空盤子的邊緣,安靜得好像和父親姐姐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般來說,這種不被偏愛的女兒,眼裡總會帶著嫉妒和仇恨的光。
可穆雪衣沒有。
她眼裡只是平靜,平靜得像一片死水。
儘管她如此安靜,周枕月還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然後生平第一次,注視了一個陌生人足足十秒。
她常常想,穆雪衣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麼想讓人去保護。
想給她的空盤子里放一個小蛋糕。
想彌補她所有姐姐能觸手可及、而她卻不敢奢求的人生。
周枕月低下頭,拿出了剛剛從宴席上討回來的蛋糕公主玩具,小心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輕輕放進去,再緩緩關合。
「晚安。」
她輕聲喃喃,語氣溫柔得像在哄一個小孩。
「晚安,雪衣。」
風又吹起了窗帘。
只不過一段夜雲路過月亮的時間,房間又恢復了靜謐。
不知什麼時候,床邊已沒有了人,也沒有了所有造訪過的痕迹。
那人唯一留下的禮物,就這樣被悄悄地、深深地藏進了抽屜最黑暗的角落。
.
同是深夜,穆家宅邸。
穆如晴顯然是喝得有點多了,鍾婉扶她下車的時候差點摔倒。林管家幫忙攙過去,向鍾婉點了點頭:「麻煩你了,鍾助理。」
鍾婉搖搖頭:「不會。」
說著,她從包里取出了一盒葯遞過去:「如果她半夜醒了頭痛,麻煩您給她吃兩片。」
林管家笑著接下,又問:「今天不留下陪大小姐么?」
穆如晴經常留這個助理在家裡過夜,林管家當然也知道她們晚上都會做什麼。事實上,每一次的指套和潤滑用品都是他負責置辦的。
鍾婉眼底卻沒什麼眷戀:「不了。」
她才轉身,卻聽見穆如晴異常清醒的聲音傳來:「我爸下午給我打過電話,他說,讓我想辦法弄到周氏的最新報價表。」
上一秒還醉得倒在鍾婉身上起不來的穆如晴站了起來,冷笑一聲:「婉婉,要不要猜一猜,我會用什麼手段拿到它呢?」
鍾婉咬著牙,狠狠盯向穆如晴:
「你難道又要打雪衣的主意嗎?她好歹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啊!你和你爸到底還想怎麼樣?你們已經用她母親威脅她去偷過一次東西了,從周氏回來后的這三年她一天天什麼精神狀態你看不見嗎?你真的不怕把她逼上絕路嗎?!」
穆如晴只是笑,笑得很是嫵媚:「心疼她了?」
鍾婉沒說話,別開目光。
穆如晴眯起眼:「婉婉,我會讓你看看,你一直想維護的我的好妹妹,是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一個愛她愛進骨子裡的人。等你看明白了,你就會知道,你心疼這樣一個人有多愚蠢。」
鍾婉一字一句說:「雪衣和你不一樣。」
穆如晴冷笑:「是,是不一樣。她不過是個小三的孩子,她和她媽一樣,都是一等一的賤、骨、頭。」
鍾婉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恐怕沒我賤吧?我明明那麼討厭你,卻為了錢一次又一次和你上床,你說,天底下誰還能有我賤呢?」
穆如晴的表情滯住,良久,眼尾抽搐了一下:「你就這麼喜歡她,不惜作踐自己都要維護她?」
鍾婉臉上的笑慢慢消失,緩緩說道:「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喜歡她。我只是可憐她。我可憐她和我一樣,不得不和你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穆如晴,相信我,如果有選擇,雪衣一定不會想要作為穆家的二女兒出生,就像我,如果早知道我的生活會被你毀成這樣,我也一定不會在小學的時候——」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穆如晴聽到「小學」兩個字后愣了愣,隨後怒極反笑:「是嗎?那可真遺憾,你們的命已經沒法兒改了。你註定要把你小學之後的人生都賣給我,她也一樣,註定要走上背叛周枕月的舊路。」
她眼底透出幾分寒意:「咱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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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上線
鍾婉不喜歡雪衣哈,她倆只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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