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黑社會插手千家峒牛角節,而且黑手從香港伸進了大陸,這是出乎廖家豪預料的。
他覺得事情非同尋常,很有必要約見李敬堯,向他通報錢萬貫的情況。
上島咖啡廳,溫馨而浪漫。
背景音樂猶如從很遠很遠飄來的天籟之音,讓你放鬆,讓你釋懷,讓你怡情。
人們品著咖啡,輕聲地交談著。似乎環境決定一切:這裡拒絕喧嘩。
李敬堯和武尚哲快步來到咖啡廳,廖家豪早在卡座里恭候了。
「這位就是在桂林管了我三天半的衣食父母武尚哲。」
「哈!敬堯早向我提到你。今天得以認識,十分榮幸。」
「別聽他吹,那三天半是我們兩個『落難者』相互接濟而已。」
「行了,行了。再描述下去,恐怕我們連『叫花子』都不如了。」
「尚哲,聽說你對千家峒牛角節很有研究?」
「不是很有研究,是很想研究。」武尚哲將他結識賓盛中后對千家峒,對牛角節的了解,向廖家豪做了簡扼的介紹。
廖家豪越聽越有興趣:「尚哲,你認為牛角節上的條紋會組合成藏寶圖嗎?」
「很難說。但上面的條紋更像是文字。」
「如果僅僅是文字,那麼境外黑社會插手牛角節,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黑社會插手?」
「是的,頭子叫錢萬貫。」
「豪哥,你還知道什麼?」
讓人捉摸不透的廖家豪當然不會將自己與錢萬貫的交往和盤托出,他淡淡一笑:「我估計敬堯行李的失竊與錢萬貫很有關係。」
「我自己也猜到了。」
「但得注意的是,桂林肯定有他們安插的人。」
正在他們聊得十分投機時,不遠處,一雙思緒紛雜的眼睛在盯著他們。
那裡有兩個她想見又怕見的男人。
不錯,她就是唐婷。
深受驚嚇的唐婷雖然在奉曉紅的啟發下重回了工作崗位,但她覺得要找一個男人做靠山才是自己當前最緊迫的事。她認準了武尚哲,幾乎每次帶旅遊團回來都要找到武尚哲,好像只有見上武尚哲一面,自己才是安全的;但她又怕見武尚哲,女孩子的矜持讓她很難在被綁受辱和尋求愛情這兩者間調整自己的心境。似乎是自己一見武尚哲,在人格上就矮了一大截,武尚哲會隨時指著自己大喝一聲:「你不幹凈!」
而對另一個男人,她更是心存疑慮。一方面自己非常感激廖家豪的相救之恩,另一方面又懷疑廖家豪與森哥有扯不清說不明的關係。說他是同夥嗎,他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說他不是同夥嗎,自己被森哥綁架期間他竟能來與森哥相見!
唐婷在另一卡座上品著咖啡,不知怎的,越品越苦澀。
終於,那三人離開的咖啡廳。
唐婷悄悄跟了出來,武尚哲與兩人分手后,她叫住了他。
「婷婷!你怎麼在這兒?」
「我有話要給你說。」
武尚哲看了看錶:「能改個時間嗎?」
「不能。」
「很重要嗎?」
「很重要。」
唐婷將自己被綁架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武尚哲。
武尚哲暗自思忖:自己剛結識而且很欣賞的廖家豪,究竟是什麼人?
送走唐婷后,武尚哲立即約來了廖家豪。
「豪哥,你認識錢萬貫?」武尚哲單刀直入。
廖家豪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怎麼,你認識唐婷?」
「是的,她把經過告訴了我。」
「我見過錢萬貫很多次,但真正認識他還是這一次。」廖家豪很坦然,「早在香港天虹娛樂天地,那是一個賭館,我在門口見過他——一個面容和善的老頭。他名為溜鳥散心,實際上是指揮他的手下打探牛角節的消息。」
「這人很善於偽裝哦。」
「也很兇殘。綁架婷婷的森哥就是在他的指揮下強行奪下了天虹賭館。」
「是他看中了你嗎?」
「是的,他想拉我入伙,我一直沒有答應。我這次來桂林,就是受敬堯的老闆周家峒先生的委託,助敬堯防範錢萬貫的。」
「豪哥,牛角節是千家峒不朽的神話。正由於傳說它牽涉到千家峒藏寶之秘,才引起了黑社會的關注。這已經不是什麼個案的問題,它涉及到整個千家峒瑤族人民的感情和寄託,靠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應付的。依靠公權力吧,你應當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警方。」
廖家豪猶豫不決:「這個……說實話,我不太想跟警方打交道。請讓我考慮幾天,最好先摸摸森哥和錢萬貫的情況再說。」
「豪哥,時不我待,猶豫之間,說不定會生出什麼不堪設想的事端來。」
「放心,我打聽到有價值的消息,會立即通知警方的。」
放心?可能放心嗎!
與廖家豪辭別後,武尚哲越想越不放心。思量再三,他到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彙報了他所知道的情況。
刑偵支隊相當重視,立即與千家峒公安分局協調。
唐逸群率領三名幹警,帶上她得到的那節牛角,火速趕到了桂林。
警車剛進市區,唐逸群就感到此行的任務特別沉重,就在她還低頭沉思之時,突然發現了什麼:「停車!」
警車嘎然剎住。唐逸群身輕如燕地從車中「飛」了出來,直撲南溪山街邊的公交站。一名正在行竊的小子也很機靈,閃身便跑。
小偷剛轉進小巷,撞上迎面走來的一位小孩。
他心中竊喜,將錢包塞在小孩手上:「山貓子,快,幫我擋下傘。」這是他們的行話,打下掩護的意思。
山貓子見是二苟子,愣了愣神。就在這愣神間,二苟子早跑得沒影了。
唐逸群一把揪住山貓子:「你的同夥呢?」
「我什麼同夥!他塞錢包給我就跑沒影了。」
「你不認識他?」
「……不認識。」
唐逸群看了看山貓子,沒看出什麼破綻,只好收了錢包,轉身找失主去了。
「錢包呢?」二苟子折回頭了。
「警察收走了。」
「才離開幾天哪,手腳就這麼笨!」二苟子攀著山貓子的肩,「走,跟我回去練練。」
「不去!」
原來黃鴻濤希望山貓子繼續學業,流浪慣了的山貓子十分的不情願。他自個兒溜了出來,又想繼續原先過慣了的流浪生活,但又不想回到洪六公的領地,他只想當個「獨行俠」。
森哥找到了洪六公。迎面先摑了兩個耳光:「他媽的都是你乾的好事!」
「我怎麼啦?」
「害我們弄到一節假牛角!你去,找那個叫山貓子的,他手中沒有真牛角節,起碼也知道誰的手中有真牛角節!」
洪六公不敢怠慢,派二苟子找山貓子。提到山貓子,二苟子說中午才遇見他。洪六公十分高興,吩咐將山貓子引來「神仙洞」。
二苟子在南溪山轉悠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了山貓子:「要不……我們倆結夥干?」
「行。」畢竟是最要好的朋友,山貓子答應了。
二苟子邀山貓子到神仙洞,說是收拾自己的東西,徹底離開洪六公。
結果山貓子一到神仙洞就被洪六公抓了起來,狠狠地揍了他一頓,搜他的身,逼他交出真正的牛角節。
山貓子一口咬定自己確實沒有。
二苟子假裝親近山貓子,救出了被關的山貓子。
兩人逃到南溪山,終於,在南溪山南麓的一個水涵洞里,二苟子發現了山貓子藏寶的秘密。他趁山貓子不備,偷走了藏在涵洞里的那節牛角,立即跑回神仙洞交給洪六公。
洪六公興奮異常,獻給了森哥。
森哥拿起牛角節,什麼話也不說,驅車前往疊彩山錢萬貫的住處。
這老傢伙看到那節牛角后,確認是真傢伙,興奮得臉上的肌肉都情不自禁地抽搐起來。他兌現諾言,讓森哥賞了洪六公十八萬。
山貓子失掉牛角后十分沮喪,他垂頭喪氣地又回到黃鴻濤的住處。
黃鴻濤下班回來,看見獃獃坐在床沿的山貓子,隨口問道:「這段時間跑哪兒去啦?」
「閑逛。」
「肚子餓了吧?我帶你吃東西去。」
「飽了。」
「你是吃飽了,還是氣飽了?」
「都飽了。」山貓子對黃大哥十分信賴,他道出了實情。
「牛角節不見了?你呀,也太粗心大意。我看一定是洪六公指使二苟子偷去了。」
「怎麼辦?」
「討回來呀!」
這天,黃鴻濤休息,他與山貓子找到了二苟子。
「你為什麼拿了任我行的牛角節?」
「我……沒拿。」
「二苟子,你不會撒謊。是洪六公逼你拿了牛角節,對嗎?」
二苟子無言以對。
「你知道牛角節對任我行來說,有多重要嗎?那是他對爸媽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們任家的祖傳信物。朋友的命重要嗎?」
「重要。」
「你這是奪了朋友的命!」
二苟子低著頭表示對不起朋友,不但承認了洪六公指使他偷走山貓子牛角節的事,還表示願意幫山貓子將牛角偷回來。
山貓子一肚子氣:「從今以後,我沒有你二苟子這種朋友!」
黃鴻濤:「二苟子,你好自為之。我們走!」
二苟子獃獃地站著,不知是慶幸過了一關還是懊悔自責。
無獨有偶,懊悔自責的還有一位——周美華。
周美華真後悔到桂林來擔任這個令人討厭的總經理。
討厭的心態最容易產生賭氣的心理。她想著反正本小姐只是陪襯,干好乾壞有你李敬堯頂著,賠了賺了有老爸扛著。其實她對李敬堯並沒有太多的反感,只是一想起他是個被父親從賭場「撈」出來的清邁楞頭青,心裡就彆扭。
廖家豪一個電話將李敬堯從公司叫去,周美華壓根兒就沒給什麼好臉色。
李敬堯一回到公司,周美華還聚精會神地玩著電子遊戲呢。
「美華,吃飯了嗎?」
周美華頭也沒抬:「我還沒狼狽到要你管飯的地步。」
李敬堯轉身走了,十來分鐘,他捧著兩份盒飯來了:「周總,請吃飯。」
無奈,周美華只好面對面與李敬堯一起吃盒飯,誰也沒有說話。
一個狼吞虎咽,一個細嚼慢咽。
所謂粗心闖禍,李敬堯筷子一挑,一小團飯粒掉在桌面上。李敬堯悄悄掃了周美華一眼,動作很快地拾來吃了。
周美華忍不住了:「你注意點形象,講講衛生行不!」
「謝謝周總的批評。」李敬堯終於逮住了話題,「其實呀,我主張『生命在於相對靜止,健康在於少講衛生』。」
「你哪來的這麼多奇談怪論!」
「你看哦,人的心臟跳動是有限度的,據說人的一生,心臟最多能跳四十億次,運動過了就是對心臟的透支,所以運動只能適可而止;還有,太講衛生會降低免疫力,如今人類免疫力整體下降,要害就在於生活條件好了,太講究衛生了……」
「那麼你撿垃圾吃好了!」
「走極端了不是?」
「極端好呀,容易推向極致,想掀起高潮,不是都想推向極致嗎?哼!」周美華戲謔地說完,捧起盒飯轉到另一張桌子細嚼慢咽去了。
李敬堯急了:「周總別走哦,我還有重要事情向你彙報呢。」
「有事說事,別亂髮海水!」
「是這樣,武尚哲建議我們擴大投資範圍,向旅遊業進軍。我想了一下,這想法很有遠見,是不是挑選桂林作為我們家峒實業的旅遊開發基地?」
「別亂來,我爸可是堅決反對的!」
「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嗎?」
「不行,沒有商量餘地。」
「我只是小範圍和尚哲聯手試一試,絕對不會影響家峒實業的整體業務。」
周美華也不做聲,拿起手機撥號,遞給李敬堯:「想試,給我爸說去。」
「別,別。」
來不及了,手機傳來周家峒的聲音:「喂,喂。」
「爸,李敬堯擴大投資,想分一部份資金在桂林開發旅遊業。我讓他自己給你說,他不敢!……好,你馬上飛桂林。」
周美華戲謔地聳聳肩,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周家峒覺得分資金投資的事非同小可,立即啟程前往桂林。
一雙惡毒的眼睛盯上了他。
原來錢萬貫指使森哥盜竊李敬堯的行李,沒有發現李氏家族的牛角節,於是派手下對李敬堯和周家峒分頭進行監視和摸底。他們分析李敬堯的那節牛角極有可能在周家峒處保管。
這次他們經過縝密的刺探,發現周家峒將會攜帶牛角節來桂林。
周家峒一到桂林,李敬堯便約了武尚哲與周家峒見面。
武尚哲向這位老前輩詳談了自己對千家峒的認識,而且很明確地指出,千家峒將成為二十一世紀的旅遊開發重點區域,將成為桂林市大旅遊圈的重要組成部份,自己現在已開始產生了投入旅遊開發的念頭。
武尚哲建議周家峒先行投資桂林旅遊業,站穩腳根后,伺機對千家峒進行有效的開發性投資。
周家峒十分感謝武尚哲對「家峒實業」的幫助,但他說他並不十分讚賞武尚哲投資千家峒旅遊開發的觀點,認為目前時機並不成熟之時,考慮千家峒的旅遊開發為時過早。但自己身為瑤族一員,有責任為自己的瑤族同胞,為祖國的少數民族經濟盡一份力,因而他支持李敬堯在桂林試辦旅遊業的方案,但提醒李敬堯不要操之過急,只能小試一下。
當晚,周家峒又耐心地找女兒周美華談話,希望她支持李敬堯的工作。周美華對父親的說道似懂非懂,老不情願地答應父親。
為了籌集短期資金,周家峒決定兵分兩路:李敬堯開闢桂林旅遊新線路,周美華繼續與海藍公司進行大規模商業合作。
大體方案確定了,周美華與李敬堯的關係算是稍有緩和了,周家峒也稍稍放心了。
這天,周家峒約李敬堯開車出了桂林城,他們漫步在灕江邊上,詳細地商量著企業擴大后如何轉型,如何適時地考察、籌備和逐步投資千家峒旅遊市場的問題。
周家峒還慎重地將這次從香港帶來的牛角節交還李敬堯。
他們不知道,此時一場巨大的災難已經悄悄向他們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