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民國二十五年夏，在這個酷熱的夏天，毒辣的陽光似乎要把大地上一切的物體熔化，乾涸的大地張裂著大嘴，就連小河也露出了底部的淤泥。wwW.雲南邊陲的卡勒鎮，這個馬幫的必經之路，素有「小上海」之稱的滇西重鎮，卻異常熱鬧，全鎮的男女老少和路經此地的行商腳夫密密匝匝的把鎮上早年法國人修建的法國商行，如今掛著「梁源大酒店」招牌的三層小洋樓圍的是里三層，外三層。所有人都翹首看著小樓外挑的露天陽台，雖然此時那陽台門窗緊閉，但周圍的人們用比這個酷夏還要熱烈的情緒對陽台異口同聲大聲喊道：「出來，出來」。

這個夏天真的很熱，看著周圍人們激動的身影，聽著鼎沸的嘈雜，謝樂心靠在小樓對面的茶棚柱子上緊張的四下望去，再見到奮力擠出人群穿著巡警制服提著黑白相間木棍的中年男子后，謝樂心從身旁抓去草帽壓在自己頭上，拉低了帽沿，站起身來低著頭快步的向那巡警懷裡撞去。

「你個小雜種怎麼看路的？」巡警抬手就是一棍，抽在謝樂心肩上，謝樂心被當即抽到在地，痛苦的抱著肩在地上打滾：「別打，別打。老總，沒瞅見您老人家。」

「滾，下次走路記得帶著狗眼」也許是今天天氣實在是太熱了，也許是謝樂心求饒聲喚起了心中的不忍，總之那巡警又踹了謝樂心一腳后，嘟囔著甩著警棍搖著步子緩緩離去。

街上行人麻木的看著躺在地上叫喚的謝樂心，趕緊離他遠遠的，就像他是那臭不可聞的污穢一樣。不多時謝樂心叫喚著爬了去來，捂著左肩，向那背街的巷子走去。

觀察了一下，見巷子里沒有人影，又向前走了幾步，迅速的把身體貼著凹進去的牆壁往剛來的巷口偷偷望了下，確定沒人跟蹤，謝樂心便快速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紙團，遂即展開看了起來。只見紙團上寫道：梁源大酒店，在賣豆渣，四毛一斤，我只有三毛二，錢不夠，速來。

謝樂心背熟紙團上的內容后，一把塞進嘴裡，吧唧吧唧嚼了幾下，一口便吞了下去。然後整理了下衣服，背著手、哼著小曲，踱著方步搖著出了巷子。

梁源客棧是卡勒鎮上最洋氣的歐式建築，也是路過此地的客商首選的落腳之地。共有三層四十五間客房，房間雖分成三等，但布置陳設都是一應的歐式風格，傢具用品據說是老闆親自從法國定的。所以客棧基本是天天爆滿，在當地很是有名氣。

擠進梁源客棧大堂，謝樂心徑直來到大堂櫃檯旁，朝著櫃檯里一身洋式打扮兒的中年男人脫帽敬了個禮：「請問貴店是否有豆渣出售?」

「四毛一斤」那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謝樂心，不耐煩的皺著眉

「那麼貴啊，我只有三毛二，錢不夠」謝樂心數了數手中的錢說道

那中年男人盯著謝樂心看了一會，擺了擺手「得嘞，不差那幾分，拿著錢去後面廚房找老張就說前台經理說的，叫他稱一斤給你。」

「謝謝經理」謝樂心又敬了個禮，便繞過櫃檯向後走去。

來到廚房向一名夥計問清老張在的方向，看著擺在案子上等著端出去的西洋點心，謝樂心趁人不注意順手抓了一盤就往懷裡揣。

「嘿，你誰啊，怎麼進來的？」剛揣好，平了平衣服就聽有人在背後問道，轉過身去就看見一個廚子打扮的胖子正在打量著自己。趕緊點頭敬了個禮說：「前櫃的經理叫我來找老張買豆渣」

那胖子看了下左右大聲的說道：「哦，來買豆渣啊，我就是老張，跟著來吧」。

跟著老張出了廚房，來到院壩，老張低聲說了句：「等著」，就隻身走向一間小柴房，摸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銅鎖，然後轉頭大聲的對謝樂心說道：「嘿，買豆渣的，別愣著，拿袋子來稱。」謝樂心聽到立馬從背後的褲腰上取下了個布口袋湊了上去。

「從那邊傳來來消息，龍雲秘密買的那批軍火這幾天就得從咱這裡經過，正巧今天就住進幾個昆明口音的商人，我看他們那做派全是老行伍，過半個時辰你從後門進來，我在那接你，安排你裝成這裡的夥計，務必摸清楚他們的來意」老張慢慢的往布袋裡鏟著豆渣低聲對旁邊陪著笑臉的謝樂心說道。

謝樂心伸出抓著布袋的左手拇指晃了一下表示自己明白，便用帶著哀求的語氣提搞了聲音對老張說：「張師傅，行行好，您在給裝點，趕明兒我做成豆瓣醬送一罐給您」

老張也大聲笑罵：「你這小子，得，我就再給你裝點」然後壓低聲音又說：「內線說，白狗子那邊也派了人過來，估計想把這批貨吞了，上面命令我們務必得到這批軍火，然後找機會送過去。這任務不簡單吶，萬事自己小心」說完便停住了手中的鏟子大聲說道：「得了，給你又鏟了這麼多，要是你不送醬來，我逮著你可抽你阿。」

謝樂心紮緊布袋扛到肩上陪著笑臉：「嘿。。嘿，我明天一定給您送來，那我先走了，您老先忙著」

「嗯，那我等著，去吧」老張擺了擺手

正當謝樂心扛著裝滿豆渣的口袋轉身離開時，老張急忙假裝上前鎖門低聲向身旁的謝樂心冒出一句：「吃完把盤子送回來，那可是銀的」

出到酒店門口，這時圍著的人越來越多，都對著酒店三樓那緊閉門窗的陽台情緒亢奮的一起高聲叫喊「出來，出來」。

謝樂心其實也挺好奇的，自己從住的地方出來就圍著這麼多人，大家都在喊出來，到底怎麼回事，謝樂心也想知道，就跟這人群向三樓望去，可也看不出個名堂，剛想轉身問身邊的人問個究竟，便想起時間不多，任務要緊，一步三回頭的鑽出人群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謝樂心住的地方在鎮子的西面，典型白族風格的四合院，這是謝樂心前幾天來到鎮子上在老張的暗中幫助下租的，房東是名老寡婦，謝樂心也不知道叫什麼，只聽周圍的人都喊「六嬸兒」，除了六嬸和自己外，還有一對小夫妻和一個中年教書匠租住著。

來到院外，看見一把鐵將軍把門，謝樂心見狀暗想，都不在家，難道都跑去看熱鬧了。也好，自己可就方便的多了。遂即掏出懷裡的點心大口吃了去來，吃完抹了抹嘴，一把把布帶子甩進了院牆裡，縱身翻了進去。

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把草帽朝床上一甩，接著從床底拖出了個藤條箱子，從裡面拿出套梁源大酒店服務生的行頭，匆忙換了起來，穿戴完畢后又把自己換下來打滿補丁的青色長裳套在外面，接著用包袱皮把從箱子里拿出的皮鞋裹了起來，站到鏡子面前咬著牙呲著嘴用力把粘在嘴角的大黑吾子扯了下來，然後又朝著手心裡吐了口口水抹到頭髮上，打整完畢，看著鏡中的自己，謝樂心滿意的點點頭自言自語說道：「這小子長的可真子弟。」

背起包袱皮又哈上草帽走到天井裡，接著又翻過圍牆離開了四合院。

人們依然圍著酒店，酒店陽台的門窗也依然緊閉，謝樂心也依然用力的擠進人群之中。

謝樂心正滿頭大汗的在人群中使勁擠著的時候，這時抬頭看見從人群里伸出一把竹梯，搭在了三樓陽台的沿上，只見一年輕的洋人穿著一水白色的洋服，嘴裡叼著一朵玫瑰，蹭蹭兩下順著竹梯爬向陽台，爬到陽台邊上，那洋人左手拿著玫瑰右手緊抓竹梯用極為彆扭的中文大聲的喊到：「親愛的楊，你就是我心中的朱麗葉，啊，那麼的美麗與高貴，請接受你的羅密歐的請求，嫁給我吧」

謝樂心滿臉疑惑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心想這人怎麼在眾目睽睽下說這種話，用那老夫子的話來說這叫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有辱斯文，不成體統。本想再看一會熱鬧的謝樂心心裡掛著老張吩咐的事情，心有不甘的向酒店後門擠去。

一長兩短的敲了門后，後門便被打開了一條縫，老張站在門后輕聲對謝樂心說：「後面有沒有尾巴？」謝樂心四顧看了下答道：「沒有。」便被老張一把逮了進去，迅速的關上大門。

「那些人住在304，這裡有瓶酒，給他們送去，千萬小心」老張低聲的對謝樂心說道，並從草叢中拿出瓶紅葡萄酒塞到了謝樂心的手中。

「嗯，那我就去了」謝樂心點頭應道。馬上把身上的長衫脫掉，又換上皮鞋，整理下身上的衣襟，便笑著對老張一搖頭說道：「老張啊，那盤子我忘帶了，下次還你啊」

老張也不生氣，推搡著謝樂心「趕緊辦正事，那盤子你不還，我就從這次給你的報酬中扣」

「嘿，沒說不還啊，你要是敢扣我的報酬，那好以後我再也不為你們共匪賣命了啊」

「你小子嘴放乾淨點」老張佯怒道

「別發火，跟你說著玩呢，得，我這就去」謝樂心打著哈哈，快速的掙脫被擰的生痛的耳朵。向大堂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