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唐門附骨
蓋天行劫持唐絕雨走後不久,又有一匹西域神駒匆匆追來。
那神駒生得頭細頸高,四肢修長,飛蹄之時昂首揚鬣,當真神駿高貴,尤其那渾身褐紅色的毛髮異常亮澤,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浸血綢緞一般,竟然是西域最為尊貴的汗血寶馬。
汗血寶馬背上是一個金髮碧眼的魅紅女子,披風獵獵,彷彿一隻展翅而飛的火鳳凰。寒風似刀,刀刀割在她白凈的肌膚上,她縮著脖子,裹得嚴嚴實實,這樣的天氣應該躲在火爐旁被窩裡,但是內心深處有一股堅忍不拔的動力,令她無懼寒冷,逆風飛騎。
正是西域歡喜宗的宗主曼陀羅!
曼陀羅原本駐顏有術,面容姣好如少女,但現在因為功力耗費嚴重,連眼角的魚尾紋也藏不住了。此時她應該閉關靜養幾個月,補充真元,以儘快恢復容顏,可惜……
這匹汗血寶馬是她的愛寵,平時就是說話也溫聲細語,唯恐驚嚇了它。現在鞭鞭抽打在它的股腿上,卻一點也不心疼,還嫌它跑得慢了。
「唊唊唊,跑快點啊!你是不是馬啊,比頭驢還慢!」
可憐失寵的汗血寶馬,千里奔波,便是再神駿也跑得累了,何況坡勢險峻,速度自然放慢下來,呼呼直喘熱氣,任憑主人如何鞭打詛罵,決計也快不了。
「你這個好吃懶做的畜生,枉本宗主平時待你那麼好!哎呀……停!」
曼陀羅心煩氣躁,又揚起馬鞭,乍然瞧到兩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都是白素服飾,與天地融為一體,若不是她眼尖,只怕就此忽略過去,殷殷鮮血已經在茫茫白雪中冷凝,周圍腳印雜亂,顯然剛剛經歷一場生死大戰。
她頓時嚇得天旋地轉,連馬鞍都坐不穩,雙手死抓著韁繩,唯恐一鬆手就會摔倒,口中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
良久,她猛然翻身下馬,顫抖著探出手,又哆嗦著收回來,殺人如麻的她竟然害怕觸碰,害怕觸碰到一具冰冷的屍體;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將那兩具屍體翻過來,卻原來是兩個瘦巴巴的老頭子,一個長白眉,一個刀疤臉,均是身中唐門暗器而死。
「呸呸呸,嚇死本宗主了!」曼陀羅玉手掃了掃高聳起伏的胸脯,驚魂未定。
雪地上尚有一痕模糊不清的馬蹄印,幾乎已經被大雪掩蓋,直指中原。
曼陀羅深深的吸口冷空氣,讓滿腔冰涼清醒頭腦,翻身上馬,口中又喃喃說道:「西邪,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汗血寶馬還沒有緩過氣來,從鼻孔呼口熱氣,扭著股腿,慢悠悠的向前挪。
……
黑夜逐漸籠罩大地,風雪越發的冰寒刺骨,便是蓋天行再狂妄,也不敢與老天爺對著干。
於是,蓋天行帶著被俘虜的唐大小姐,找到一個天然山洞,總算不至於露宿山野。這山洞不大不小,恰好容得下二人一馬起居,裡面豁然有乾草堆和生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何時何人曾借宿於此。
簡單安頓下來,蓋天行便一聲不吭走出山洞。
唐絕雨芳心猛然蠢動起來,這不是脫離魔掌的天賜良機嗎?可是,當她看著山洞外面越來越濃烈的漆黑,越來越呼嘯的風雪,越來越陌生的山嶺,勇氣就越來越消沉。
說不定那個攝丹魔是故意試探自己的呢!她告訴自己說。
就在她猶疑不決的時候,蓋天行抱著一大堆柴枝回來,還拎著一隻山雞。那山雞已經開膛破肚,洗得乾乾淨淨。山嶺被白雪覆蓋,也難為他竟然打得到獵物。殊不知蓋天行自小跟隨李布衣居住在山林中,雖然這幾年養尊處優,但是砍柴打獵功夫一點也沒有落下。
接著,蓋天行點燃篝火,山雞用烈酒佐料,外面用大葉包裹,再塗上一層泥巴,直接扔在篝火中烤。唐絕雨好奇的看著他,雖然恨意滿腔,但是不得不承認,如果這個攝丹魔不在,今晚自己怕要餓肚子了。
蓋天行鄙夷的瞧了勇氣消沉的少女一眼:「小丫頭倒是聽話,沒有乘機逃跑。」
唐絕雨狠狠的回瞪他一眼:「犯唐門者,雖遠必誅!本小姐還沒有報仇呢,豈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倒是一點也不懷疑她的決絕。
她眼珠子骨碌溜轉,動武輸給他,鬥嘴可不能輸:「有人說你是真性情,為了一個女人,從西域殺回中原,依我看啊,其實是個大笨蛋。」
蓋天行揚揚眉:「小丫頭還沒有意中人吧?懂什麼感情。」
「我不懂什麼感情,我只知道女人啊,喜歡一個男人,便是武功天下倒數第一,她也是喜歡的;如果不喜歡一個男人,便是武功天下第一,也是不喜歡的。」
蓋天行被窒得一時無話,良久才冷笑道:「只要本尊日夜陪在她身邊,她早晚會回心轉意的。」
唐絕雨也冷笑:「你能活著到江南再說!你的行蹤早就已經被人泄露,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排著隊殺你,可笑你還蒙在鼓裡!」
蓋天行心中震驚,先前在劍門關遭遇唐門殺手伏擊,原以為唐門是西蜀地頭蛇,消息靈通,知悉自己的行蹤不足為奇。所以他擊殺唐門二老、擄走唐大小姐之後,也未放在心上。現在聽她這麼說來,不得不動疑,此次千里入中原的行蹤,只怕己被不少江湖人士悉知,究竟是誰泄露我的行蹤?
他隱隱約約察覺到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卻又摸不著任何頭緒,繼續追問,唐絕雨只是一問三不知。
兩人分坐在篝火兩側對峙,一言不發,就像一對賭氣的小夫妻,唯有乾燥的木柴燃燒發出「啪啦」的聲響。渾身烏黑的大宛神駒則被趕到外頭,可憐兮兮的睡在山洞口。
倏忽,一滴油脂滴在燒得通紅的木炭上,哄的引起一團烈火,原來泥巴已經燒乾裂了,叫化雞的香味迅速在山洞中瀰漫開來,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夜晚,顯得格外誘人。
「好了!」蓋天行得意洋洋的探出蒲扇大的巴掌,將叫化雞剝開,只見它色澤棗紅明亮,芳香撲鼻,唐絕雨不禁噎了一下口水。
蓋天行將一隻雞腿撕成絲,用比他巴掌還要大的干饃夾著,遞給唐絕雨,「來,嘗嘗本尊的手藝,肉夾饃。」
「哼!這樣的垃圾,也配給本小姐吃!」嬌貴的唐大小姐扭過美麗的螓首。
蓋天行嘿嘿冷笑,也不搭理她,自顧自的撕咬起來,還解下腰間的牛皮袋子,一口肉夾饃,一口烈酒,好不安逸!
唐絕雨在旁聞著香味,才發覺肚子餓得咕咕響,悔青了腸子。
蓋天行幾下子便消滅了雞腿,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撕另外一隻雞腿,忽然眼前手影晃動,卻原來給唐大小姐先下手為強了。蓋天行又是嘿嘿冷笑。
唐絕雨嘴巴倔強,然而身體卻是最誠實的,肚子實在餓得慌,那裡顧得上什麼大小姐形象,依樣畫葫蘆弄了一個肉夾饃,張開塗著紅唇膏的嘴唇,咀嚼了幾下,只覺得這外表粗俗的肉夾饃,連鹽都沒有放,但入口酥爛肥嫩,風味獨特,卻比平日那些大廚精心出品的美味佳肴更舒心。
蓋天行調侃道:「本尊還以為唐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呢。」
唐大小姐頭也不回:「本小姐吃你的那個什麼……肉夾饃,是你的榮幸。」
蓋天行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的將牛皮袋子遞過去:「來,喝一口,暖暖身子。」
「哼!喝便喝,難道本小姐怕你下毒不成!」
再犟也不能和肚子過不去,唐絕雨這次學乖了,玉手接過來,仰頭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口燒喉,嗆得她咳嗽起來,但是緊接著酒精在五臟廟揮發開來,全身暖哄哄的,如沐春風。
兩人分享同一隻叫化雞,喝過同一壺酒,互相駁嘴了幾句,冰冷冷的關係總算稍微緩解了一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是尷尬不便。不過在蓋天行眼中,這簡陋的山洞卻顯得無比的愜意。蓋天行酒足飯飽,隨意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眼睛透過騰竄的火焰,輕佻的打量著她。
唐大小姐的美艷,即使在簡陋的山洞中也顯得無比耀目,俏顏緋紅,不知道是抹了胭脂還是喝了烈酒的緣故;正張大嘴巴,毫無風度的用一對銀牙撕咬著肉夾饃,吃相難看,但是真誠,反而顯得平易近人。
「對了,本尊正想問你呢。」蓋天行頓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換上一副凝重的神色,「唐門的毒有沒有解藥?」
唐絕雨嘴裡啃著肉夾饃,含糊不清的嚷道:「什麼毒?」
蓋天行寒著臉孔,緩緩的解開了上衣,胸膛堅實亮敞,如青銅鑄造的一般。唐絕雨畢竟是少女,立即羞過臉去,良久才臉頰緋紅的偷偷瞧了一眼,只見胸膛上有一處繡花針大小的傷口,不過區區一個紅點,逐漸蔓延開來,形成一片暗紅。
蓋天行內功修為比兩位唐門長輩深厚,武功招式上更是處處克制,所以佔盡上風,最後一擊奪命。唐無血臨死前的反撲,用盡平生所能,也是驚世駭俗。他仗著自己內功深厚,初時不將這毒放在眼裡,豈料三番四次暗中運功驅毒,這毒竟然甚是纏人,如蛆附骨,驅之不凈。
唐無血「天外飛仙」手法果然了得!唐門之毒更加了得!
唐絕雨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驚訝失聲:「那是血伯伯的附骨針!」
若是普通人,此時恐怕早已毒發身亡,這個攝丹魔竟然表面看起來毫髮未損,內功修為實在驚人。
「嘻嘻,這次你倒霉了,這附骨針是我們唐門最高級別的毒,解藥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拿到的,本小姐當然有資格,不過巧了,恰好今天沒有帶。」
說到最後,她已經掩不住幸災樂禍的笑容,心裡那個痛快啊,真是活該受罪。
這丫頭的答覆不出所料,蓋天行皺著眉頭,再次上下打量著她,目光最後落在她雪白的貂皮雪衣上,心中想道:哼!這丫頭狡黠,只怕有解藥,也故意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