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斬草除根
壁道燒燙,濃煙滾滾,雙手灼傷……
已經無法行走,白如雲就向著出口爬去,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終於抵達自己的房間,使勁推去,那暗門竟然也是紋絲不動!喜極生悲,小小的心靈霎時丟進臘月寒冬,無盡的恐懼襲過來,彷彿看見死神獰笑著向他張開懷抱。
呼吸困難,咳嗽裂肺,神志不清……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他用盡雙臂的力氣推,跌倒,用肩膀頂,無果,累了又換個姿勢繼續,心底只餘一絲執念在苦苦支持著——復仇!
不,我決不能死在這兒!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刻,費盡最後吃奶的力氣,頑固的暗門終於嘎吱挪開一條縫隙,窺見鍋底般的天穹,美極了。他手腳並用從密道中爬出來,蓬頭垢面,黑的是炭,灰的是泥。
原來,他房間的書架被大火燒斷,坍塌下來,恰好堵住暗門,然後越燒越旺,終於燒成炭燼,又恰好傾盆大雨落下,澆滅大火,他才得以死裡逃生。
他跪在地上,貪婪的大口大口吸氣,一股清新的帶著泥土味的空氣直接灌入肺腑,渾身打個激靈,每個細胞都在雀躍。
他仰頭長嘯,山雨當頭潑下,頭髮、臉龐、身軀全部濕透,連喉嚨也嗆住,貪婪的伸出舌頭,從來沒覺得雨水是這般的甜,甜徹心扉。
他高舉雙手,那一刻,天穹、烏雲、電閃、雷鳴,全部都在呼喚他的名字;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大無畏。
終於,他緩過氣來,滿眼慘狀,令人心悸。
只見斷牆殘垣,木柱燒得焦黑,還冒著滾滾濃煙;屍橫遍野,血染滿身,或浸泡在污水裡,或匍匐於瓦礫間,有的缺肢少腿,有的抹頸割喉,還有的開膛,腸子都露出來了。
幾個時辰之前,這還是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啊!
「爹,娘……」
白如雲受了極大刺激,整個人渾渾噩噩,幾乎忘記身在何處,從泥濘中爬起身,倏然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又跪著起來,全靠雙手加以支撐,整個人連顫帶抖,如秋風中的黃葉。
悲痛難抑之際,忽然隱隱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小少爺,真的是你?」
「是誰?」
白如雲倏然轉身,抬眼望去,只見從危牆殘壁中,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個纖弱的倩影,髮髻參差不齊,衣衫沾滿泥灰,面容姣好,臉色慘白,乃是俏丫鬟婉兒。
死裡逃生,故人重逢,白如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並作兩步,縱身撲進婉兒的懷裡,也顧不得兩人身上濕漉漉髒兮兮的,淚堤瞬間就崩潰,哭得撕心裂肺,清涼的液體順著臉龐滑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誰說男兒不流淚。
「婉兒,我爹娘呢?」
小鬼頭抹去滿臉的淚夾雨,執起她的雙手,卻見指甲沾滿碳灰,抓破血皮了,怵目驚心。
「我爹娘呢?」婉兒側頭自言自語,雙眼睖睖睜睜,狀如獃滯。
「老爺夫人啊!」
「老爺夫人?」她遽然憶起一些恐怖的畫面,臉色大變,指著崩塌焦黑的房間,「火!救火!……不!不是我放的!……救命啊!狐仙姐姐救我!」
接著,俏丫鬟在小少爺的懷裡狂亂掙紮起來,凄凄厲厲,瘋瘋癲癲,又哭又笑。
白如雲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耳中嗡嗡亂響,只能死死的抱緊她,唯恐一放手,連眼前唯一的家人也要失去,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什麼遭遇,竟然受這麼大的刺激,想慰藉又無從說起,心如刀絞,哽咽著說:「婉兒……」
「啪啪啪!」幾下鼓掌聲響起,接著是一副齷齪的嗓音,「好感人的一幕啊。」
白如雲猛然抬起頭,聞聲望去,只見殘牆後面翻出兩個男人,都是認識的。
朱蠻矮黑壯實,鼓掌有力,肥厚的嘴唇像兩根大臘腸:「奶奶個熊,舅爺,真有你的,讀書人果然好算計。」
他先前在白雲茶莊卧底時,木訥寡言,踹一腳也不嗝個屁兒,現在原形畢露,三句不離口頭禪。
老筆頭枯黃乾瘦,咧嘴而笑,露出黃黑的牙齒:「那是當然,老夫算好了會有漏網之魚,可沒想到是這麼大的魚呢!」
朱蠻其實在靈槍門中的地位不低,一直屈居銀槍叟之下,心中早有怨恨。這一次銀槍叟重傷,一身武功所剩無幾,他便野心勃勃,和老筆頭暗中合計,千方百計要抓到白家的娃兒,在燈塔大人面前好好表現,趁此機會扳倒銀槍叟,奪取靈槍門的門主之位。
靈槍門撤退之後,他們找個借口悄然脫隊,偷偷折回茶莊,躲在廢墟中等啊等,眼看著大火蔓延,接著暴雨驟起,良久雨勢減弱,最後天際泛起魚白,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等到了這個小鬼頭。
朱蠻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小少爺,告訴俺,那本秘笈在什麼地方?」
老筆頭亦步亦趨。
雖然盈著淚,雖然很害怕,但白如雲還是有骨氣的,硬起皮頭,挺起小小的胸膛,決計不能讓他們看透自己的懦弱:「我爹娘都不說,你看我的樣子像是貪生怕死之徒么?」
「奶奶個熊,小子,不吃敬酒吃罰酒。」
「你們這兩個叛徒,白家和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趕盡殺絕,你們會遭報應的!」
「錯了,錯了,大爺本來就是靈槍門的人,怎麼能算叛徒。」朱蠻搖頭,心底的慾望開始發酵,有點飄飄然,「妹子,俺瞧你人挺水靈的,不如從了俺,包管你衣食無憂,勝過在白家當個小丫鬟。」
老筆頭佞笑著補充:「婉兒姑娘,這是門好親事啊,白家已經沒了,現在你就是一隻喪家之犬,不如從了我外甥。」
婉兒與老筆頭同村,老筆頭是朱蠻的遠房親戚。若要細數起來,三人還沾親帶故呢。老筆頭平時尚知廉恥,現在被慾望蒙蔽心智,徹底撕下偽裝,惡劣本性暴露無遺。
他們此時的眼神,與青松別無二樣。
婉兒獃滯的目光甫與他們接觸,猛然躲到小少爺背後,面色惶恐:「惡鬼!不要過來!」
白如雲張開雙臂,儘管個頭還不及丫鬟姐姐高,依然勇敢的守護在她面前。老筆頭一個乾癟老頭子也就罷了,但是那個朱蠻似乎不是那麼好擺平的,身子壯實,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尤其他眼中露出貪婪之色,讓婉兒不由自主地蜷縮身子,抓牢小少爺的手臂。雖然小少爺還小,但此刻他是唯一可依賴的男子漢。
朱蠻和老筆頭對視一眼,互相看著對方都是一個猥瑣的笑臉,好像達成一個什麼陰謀。
朱蠻率先發難,張開雙臂,向白如雲撲過來。白如雲一個矮身,從他肋間鑽過去。朱蠻驚訝的「咦」了一聲,這個小鬼頭身子滑溜得緊,轉身又撲過去,白如雲又輕易躲過去。
《月弧劍法》雖然名字是一門劍法,實則融合了內功心法、進退步法等等,所以白如雲雖然年紀小,輕功還是基礎紮實的。他施展輕功,靈活地躲閃著,只是這樣一來,和婉兒的距離就拉開了。
老筆頭趁機朝那個弱不禁風的俏丫鬟步步緊逼,口中好意勸道:「丫頭,我說你最好放聰明點,我們要的是白家那個小雜種,只要你不淌這趟渾水,念在我們同村的份上,或許還能放你一馬。」
婉兒連退幾步,眼神獃滯中多了幾分惶恐,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嘴裡猶在念叨:「救命啊!狐仙姐姐救我!」
「啊?原來傻啦,好端端的小美人,可惜了。」老筆頭搖頭嘆息,腳下卻是不停。
朱蠻張開雙臂,虎虎生風。白如雲拚命遊走,好似在逗他捉迷藏一般,一時三刻過後,終究年幼體弱支撐不住,腳步慢下來,喘著大氣。
「小子,你不是很能跑嗎,怎麼不跑啦?哈哈……」朱蠻獰笑,惡狠狠地威脅,「少在大爺面前玩花樣,快把秘笈交出來。」
「賊忘八,休想!」白如雲稚氣的臉龐寫滿堅毅。
「那你就到陰曹地府跟你爹娘團聚吧。」
白如雲胸口發悶,猶如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他雖然有一種不好的預兆,但怎麼也沒想到爹娘竟然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屈辱的死在這群魔鬼手中!
那邊廂,婉兒忽然跳將起來,躍過一根半焦的屋樑木,衣裙飄灑,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被老筆頭一把撈住裙角,只聽得「嘶咧」聲響,俏丫鬟的裙子被撕開好大一個口子,露出雪白的腿脛。
「哈哈……丫頭跑啊,看你還往哪兒跑?」
她落足不穩,頓時扭傷腳踝,蹣跚的往後退,被逼到角落,無處可逃,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老禽獸一步一步的逼近。
雷聲隆隆,白如雲悲憤難抑,期盼一個天雷轟死這個老禽獸,然而這個老禽獸卻好端端的活著,越逼越緊,一把逮住俏丫鬟,還想扒她身上的衣服!
「說不定秘笈就在你身上呢,待老夫搜一搜,哈哈。」
婉兒極力掙扎,終究掙不過他,一口唾液吐在他的老臉:「老咬蟲!」
白如雲一邊躲閃,一邊憤怒地罵道:「你們這兩個無義禽獸!」
朱蠻一邊追捕,一邊得意的笑道:「哈哈……舅爺,你看,小少爺罵俺們是禽獸,你說俺們該如何是好呢?」
「哈哈……既然被罵成禽獸,那我們就做一回禽獸吧。」老筆頭朝自己的外甥咧嘴一笑,猛地向衣衫不整的俏丫鬟壓過去,完全不顧及一個小男孩的感受。
婉兒被老筆頭強摁在一根滾粗的大柱子上,被雨水淋濕的衣裙,不僅緊緊的包裹著少女豐滿挺翹的身材,連胸前飽滿的形狀都勾勒出來。
老筆頭青筋凸起的一雙老手,一隻按住她雙手,一隻掐住白膩的頸脖,口水都快要垂下來,今晚看來收穫不菲啊。
白如雲初出茅廬,不識江湖險惡,只道人人都跟他一般,不說菩薩心腸,至少也能知恩圖報。可眼前境遇已讓他心灰意冷,如今家人生死未卜,婉兒受人欺凌,自己又身陷囹圄,真是苦了爹爹一番苦心。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不服!
這樣想著,不覺臉色逐漸陰沉,摸了摸懷裡層層疊疊的袈裟,那是爹娘唯一的遺物,眼中閃過一股戾氣,從骨髓中透出的戾氣。
「全部都該死!」
秘笈果然藏在小子身上!
朱蠻大喜,伸手扣住他的肩膀,這次他竟然沒有施展輕功逃跑,不禁心頭狂喜。
白如雲猛然抬起頭:「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