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Chapter4
親子鑒定這種東西,自己去做是一回事,但別人加以妄論又是一回事,這個別人甚至都不是自家人。
高元培的怒火可想而知。
只因面對的是一個被嚇壞的、強忍著沒有哭的、可憐兮兮有那麼一點兒讓人心疼的無辜小孩,他才壓抑著沒有當場爆發。
「果果姐姐是誰?」高元培沉著嗓音問,聲音里全是山雨欲來的剋制,
他像是順著高熙的話在問她,但目光看的卻是蔡英,顯然準備聽蔡英的解釋,而不指望讓一個五歲小孩說清楚。
但高熙像是沒看到他轉向蔡英的視線,只當高元培在問自己,並在蔡英開口前,就已經搶先回答,語氣照舊是可憐兮兮的小心翼翼。
「果果姐姐就是和我一起住在這裡的姐姐呀……」
這句話很微妙。
聽上去雖然是孩子不甚清楚的解釋,但到了高元培耳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住在這裡的姐姐?他怎麼不知道,他家裡還住著一個他孫女的「姐姐」?
真可笑,他一個主人家都不知道自家裡住著這麼一個人,這個人還能對他家的事兒指手畫腳。
假如高元培的問題讓蔡英來回答,蔡英的解釋一定會好聽得多,比如,「果果是蔡管家的孫女,平時偶爾會到這裡來玩」,比如,「果果年紀小不懂事兒,我跟蔡管家說說,讓她管一管」。
只要讓她把話說出口,高元培的怒火絕對會小很多。
果果其實並非全然居住在高宅里,只是時不時會在放假、或是休息日時被蔡秋彤帶過來,在假期跟著蔡秋彤住,也確實會在高宅中蹭一些好處,比如她上的小學,蔡秋彤就是在蔡英的幫忙下,靠高家的人脈才把她送進去的。
這也算是蔡英給自己人的恩惠。
可是高熙這個小孩,卻搶先一步,說出了是事實卻語意沒那麼清楚的話,狀況就全然變了味兒。
她當然不會想到這小孩是故意的,一個五歲的孩子,能懂什麼?而她說出的話也很符合小孩的樣子,不知全貌,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但又說不太清楚,畢竟她知道的本也沒那麼清楚。
這個小孩不僅礙眼,還語出驚人,第一次見面就讓她觸這麼大霉頭,令人討厭。
蔡英一時竟卡住了話頭,根本接不下去,心下則下意識起了警報:蔡秋彤麻煩了,得受牽連。
果然,高元培已然怒極,「住在這裡的人?我怎麼不知道,我家裡還住進了亂七八糟的阿貓阿狗?這到底還是不是我家?說清楚,怎麼回事!」
高元培的權威在高家裡始終不曾動搖,他一發怒,在場的沒人敢對著來。
高彥威收回了投在高熙身上驚詫的目光,沒說話,似乎有些怕高元培的怒火,生怕到自己身上來。
高含卉也收起了她對高熙鄙夷的視線,看了眼蔡英,蹙著眉,有些擔憂。
蔡英則皺著眉道:「你發那麼大火做什麼?小孩子胡言胡語而已。果果就是蔡管家的孫女啊,你不是見過的?偶爾會來這裡小住。」
「把小孩帶到這裡來,又有幾分心思在工作上!瞧瞧小孩都說了些什麼!小孩能知道些什麼?還不是從大人那兒聽來的!蔡管家這工作做得可真舒服,講講閑話,帶帶小孩,在這裡是度假的吧!」
高元培顯然怒極,不會因為蔡英的三言兩語就消火。
高熙像是被嚇得不輕,往角落裡躲了躲。
高元培的怒火起因絕對不是因為高熙受了委屈,而是他在這個家中的權威受了挑釁,連管家的孫女都能說一嘴家裡私事。
所以接下來的發展,已經和高熙無關。
她就是個□□,下了引之後,就要功成身退,坐享其成。
她看著高元培不再克制的怒吼,「什麼親子鑒定,小孩哪裡知道這些東西?我倒要問問蔡管家,她到底在孩子面前說了什麼,讓她說出這樣可惡的話來,難道我高家的家事,是一個管家說了算的嗎!」
蔡英已經沒法幫蔡管家說話,只能軟下語氣道:「你不要太生氣,先消消火,我會和蔡管家好好說說的,最近我慈善基金會那裡事情多,的確很多事情沒顧得上,需要好好整頓下家裡的風氣了,之前媒體鬧得沸沸揚揚,家裡的工作人員之間閑言碎語確實多,讓小孩聽到不該聽到的,你別生氣,這點小事,我會處理好的。」
蔡英說著,已經招來一個阿姨,讓人把蔡秋彤和果果叫過來,語氣低沉嚴厲,做足了要好好追究的架勢。
高熙打眼瞧她,看來,能把原配擠掉成功上位的人,的確有兩把刷子。
除卻剛開始被高熙的語出驚人打得措手不及之外,現下,她已經全然拿出了她正常的水準,話說得滴水不漏,事兒做得井井有條,是一個體面的女主人應該有的樣子。
蔡英甚至已經弱化了蔡秋彤的管教不嚴,把矛盾向「工作人員之間說閑話」上引,且又提了一嘴媒體的沸沸揚揚,讓高元培想起高熙媽媽鬧出的事。
蔡英的話里話外都在暗指:說來說去,這就是高熙媽媽的罪過。
高熙想,有點意思,這個女人,就像當年她的宿敵陳皇后,有作為她對手的實力。
蔡秋彤和果果被叫到餐廳,高元培毫不留情地道:「我都不知道家裡的管家平時都像度假一樣了,家裡有人講閑話不管,自個兒含飴弄孫,蔡管家,你本事大了啊!如果要帶小孩忙不過來,你跟我直說,我讓你回家專心致志養孫女,行不行?」
被叫來的蔡秋彤路上聽幫傭講了餐廳里發生的事情,原以為來解釋一下就好,沒想到高元培已經發了那麼大火,剛一到餐廳就是這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竟說了讓她回家這樣的話,一時嚇得無措起來,求助地看向蔡英。
蔡英回瞪她一眼,心裡惱她不中用。蔡秋彤用這種眼神看她,讓高元培怎麼想?像是她和蔡秋彤是一夥的一樣。
她也不客氣,嚴厲地敲打起蔡秋彤來,「家裡出了亂七八糟的閑話,是你身為管家的責任,這個月的工資我要給你扣了,你得好好管管家裡的工作人員才是。果果亂說話也是你管教不嚴,怎麼能在熙熙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果果年紀小不懂事,你還能不懂事嗎?怎麼能叫小孩說出這樣的話!」
蔡英冷靜又嚴厲,在旁人眼裡,就是一個優秀的、有魄力的女主人。
蔡秋彤終於反應過來,連連認錯道歉,「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是我的錯,是我疏於管教了,是我沒管好果果,也沒管好底下的人,讓宅子里傳出這樣的閑話來。」
蔡英又當著高元培的面同蔡秋彤說:「還有,最近你們是怎麼照顧熙熙的?外面的媒體傳得再難聽,熙熙也是家裡正經的小姐,哪裡能讓你們來怠慢的?蔡管家,人是交到你手上的,我近來基金會那裡事情多,沒顧得上,小雲又要在醫院照顧彥坤。你身為管家,總該要做好的。怎麼能連個保姆都還沒有找好,這幾天都是誰在照顧孩子?」
小雲就是高熙的大伯母、高彥坤的妻子,魏青雲。
蔡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蔡秋彤只能慌忙說她馬上去把事辦好。
而果果只躲在她身後,大概心裡明白自己闖了禍,怯怯地低著頭不敢說話。
高元培接了一句,「再有下次,你也不用辦了,直接回家!」
高熙看著這狀況,想要拉蔡英下水已是不可能,蔡英多少有點本事,女主人位置穩固得很。
可是,若這般重拿輕放,只以蔡秋彤被罵一頓收尾,高熙就覺得她這場戲演得有點兒虧。
她都演得這麼賣力,怎麼能就此不痛不癢地結束呢?怎麼著,果果這個總來煩她的小孩,得被送走才行吧?
高熙看向縮在蔡秋彤身後的果果,突然朝她走過去,就像一個有了大人撐腰、膽子變大了的小孩,插著腰沖著果果道:「你騙人,爺爺才沒有要把我趕出去呢!」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就是讓周圍的人能聽到。
高元培目光被引了過去,他原本並不打算罵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他何必去管教別人家的小孩呢?好好敲打蔡管家,她回去自然會管教孩子。
只不過高熙的話,叫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兩個小孩身上。
細細一想便覺得,即便只是兩個小孩之間鬧矛盾,他這個家長也不能撒手不管。
他雖然不喜高熙,但高熙到底是他孫女,自己的孫女被管家的孫女欺負,他一個主人家,可不就被抹了面子?何況,這事兒要傳開,那他就坐實了苛待原配一房的孩子。
高元培眯了眯眼,盯著果果瞧了眼后,便同蔡秋彤道:「我只雇了你來家裡工作,沒雇過你孫女吧?私自讓你孫女住到這兒來,你是把這兒當自己家了嗎?」
蔡秋彤白了臉,連連擺手認錯道歉。
蔡英趕忙上前補了句,「你今晚就把果果送回去,你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帶孩子的,我雇你的時候可沒有給你能帶一家人都住到這兒來的福利,這事兒你是真的拎不清了。」
蔡秋彤點頭哈腰的,「是是是,我今晚就把果果送回去,先生太太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事情好像又要被揭過去了。
高熙適時又很「善良大方」地說了一句:「我不想一個人沒人陪我玩,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你了,這樣你就可以留下來陪我玩。」
果果緊緊抿著一張嘴,沒有說話。
她討厭高熙,平時找她就是高人一等的模樣,覺得自己比她地位高,現在兩人狀況對調,她心理極不平衡,哪裡會聽高熙的話道歉。
小孩表情根本藏不住任何事情,果果的心理,高熙都不用猜,全寫在臉上呢。
果果抿著嘴不說話,在高元培眼裡就是這個小孩給臉不要臉,自己的孫女那麼懂事地要原諒她,她連句道歉都不肯講。
高元培盯著她的目光更加陰沉。
蔡秋彤心裡著急,拉了一把身後的果果,低聲斥她,「快道歉,給小小姐道歉,給先生太太也要道歉,你給他們添了好大的麻煩!」
果果突然之間被所有人關注,又被自己的奶奶逼著要道歉,所有人都盯著她等她說話,一時之間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是害怕委屈又生氣,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到了某個臨界值就爆發了出來,嘴巴一張,「哇」得一聲就大哭出來,尖厲的嗓音像是要刺破大家的耳膜,高含卉直接捂著耳朵連連後退躲避,一臉的嫌棄。
高元培、蔡英幾個臉色都很難看,蔡秋彤更加,難堪至極,惱羞成怒,拍了果果後背好幾下,「哭什麼哭,你做錯事情,趕緊道歉!」
這一拍更不了得,已經崩潰大哭的果果口不擇言地哭喊,「我不道歉!她就是個瘋子!我又沒說錯!她都發病了!我看到她發病了!她跟她奶奶一樣都是瘋子!」
嗯哼,這小孩,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來。
又引了把火的高熙功成身退。
諸葛亮能算準曹操過於謹慎疑心太重不敢出兵,拿草船借來魏箭,她也能算準任性跋扈的果果在強壓下能喊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就像玩一場木偶戲,手裡牽著線,引著手底下的小人兒做出她想要呈現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