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村匪

第十八章惡人還需惡人磨

在交州深藏群山當中的村落比之繁星不遑多讓，甚至連當地府衙縣誌都不一定記載齊全。或許也沒有記載錄入的必要，畢竟山中多猛獸，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落得村毀人亡的下場。

老牛村，便是這許多繁星中不算璀璨的一顆。全村上下，老老少少算上不過二十餘戶，百十來人。靠山吃山的老牛村人除了上山打獵和簡單的耕作外，最大的生活來源則是當土匪和山賊。

年景好的時候，一場下來足夠全村人三四個月的吃食。別說糧食大米，就是過年才難得一見的豬肉，那也是想吃就吃。不過，打家劫舍的行當幹得久了，商客也不傻，寧願多花些時間精力繞道也不願意再從附近經過。這幾年，老牛村是越發的不景氣，別說吃肉，就是大米都快吃不起了，有些家裡能存些糙米爛米都是好的。

原本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繼續到什麼時候，牛寡婦家的傻大個牛哼，卻在眾人意想不到的節骨眼兒上，帶著大批雞鴨白米回來了。自小受老牛村鄉親們接濟過活的牛哼，很大方的將帶回來的雞鴨大米分給村民，只留下足夠他和母親生活的份量。

「娘，我......我回來了。」

推開房門，簡單的傢具映入眼帘，牛哼的母親牛寡婦正坐在椅子上吃著午飯。飯桌上極盡貧寒，摻雜些許砂石的糙米飯，不知何種山野菜腌制的鹹菜，除此之外再無旁物。

看到闊別許久的兒子歸家，牛寡婦慢慢放下碗筷，略帶小跑的走向兒子。右手高高招呼著，隨後......

「哎呦，娘......娘你輕點，耳......耳朵要斷了！」

意料之中母慈子孝的溫馨畫面並沒有出現。只見，牛寡婦霸氣側漏的橫跨一步，右手將牛哼的左耳扭了個圈，硬生生將一個八尺漢子給摁倒板凳上，口中芬芳脫口：「你個龜孫兒，跑哪去了？老娘差點餓死你知道嗎，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繼承我的遺產！說。」

牛哼被擰得生疼，卻不敢還手，只是磕絆著求饒，道：「娘......娘，我沒有，我打......打劫去了，外面......外面有肉，有......米，不信你看看。真的，我沒......沒有。」

一聽到有肉有米，牛寡婦的眼睛就是一亮，鬼知道她多久沒有吃到那香噴噴的肉。紅潤的舌頭在唇齒上劃過，補充道：「酒那？」有肉無酒，那怎麼可以。

這次，牛哼一反常態的左顧右盼，確認四周無人才賊兮兮將手伸入懷中，笑呵呵道：「娘，村裡......那些叔叔伯伯，鼻子......子跟狗似的。我好不容易，才......才藏下一點......」

牛哼磕磕絆絆的話牛寡婦連聽得心思都沒有，一把搶過酒葫蘆，順勢鬆開擰在對方耳朵上的右手。開葫，猛飲，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這哪裡像個死了丈夫的村婦，比那些江湖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客還要粗狂放肆。

滿滿印了口酒，似乎志得意滿的牛寡婦，到時看著腳下傻呵呵的兒子順眼了些許。抬起壓在對方身上的腳丫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顧自的喝起來。

牛哼也找了個板凳，坐在桌邊。看著桌面零星的飯菜，疑惑道：「娘，咱家.....咱家的雞蛋那？」要知道，牛寡婦家唯一重要資產便是那隻能下蛋的老母雞，牛哼可記得老娘中午必吃一個水煮蛋的，如今怎麼沒影子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正好對上槍口。本來有酒喝的牛寡婦正是心情舒暢，卻被這事頓時沒了好心情。惡狠狠的給牛哼頭上來了一巴掌，打得對方腦子嗡嗡的，好半天會不會神兒來。

「你個龜孫兒，說起這個事兒我就來氣，咱家老母雞給人偷了，他奶奶的，偷東西都偷到老娘頭上來了，瞎了他的狗眼。」

「娘，是三叔......三叔家的那幾個小崽子，干.....乾的？」

「打不死他們，敢動我的雞。是外來人，村裡不少人家的雞都被偷了，聽你二嬸子說是個沒狗高的矮子。最近村裡面特別注意矮子，可別讓老娘逮住，不然非拔了他的皮，敢動老娘雞，他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個眼睛。」說道激動處，牛寡婦順手還給牛哼幾個耳貼子，發泄情緒。

牛哼只是附和點頭，心中卻是有個疑惑，馬王爺到底幾隻眼睛那？當然，這種找死的問題他還是心中有數的，絕對不能問，問了就是一頓胖揍。

有了新鮮肉食和飯菜，牛寡婦自然而然倒掉食之無味的糙米飯，另起爐灶開始烹飪午飯。指望牛哼打劫打架還行，做飯，那就是在浪費糧食。牛寡婦可不想浪費這十多天難得的一頓美餐。

看著老娘拿著一堆雞鴨飯菜急匆匆進入灶台火房。突然沒什麼事的他，懶散躺在自家小院里，獃獃看著籬笆外那一片空地。

「二哼子，二哼子。」

急促的跑步聲下一個氣喘如牛的聲音，將牛哼從獃滯中拉回現實。

看清來人，憨憨回道：「大......大表哥，你找我......找我啥事？」

牛旺，牛哼的大表哥，不算強壯的身體因為劇烈地跑動而變得宛若風箱般起起伏伏。還不待一口氣喘勻，右手拉著牛哼，口中生擠出一句：「嬸子，我帶牛哼抓賊去。」

也不管牛寡婦回不回復，二人火急火燎的身影便消失在院外，空氣中只回蕩著牛寡婦罵罵咧咧的嘮叨：「滾滾滾，飯菜涼了不回來就沒飯吃。」

牛角山，亂石崗。

十來個手握砍刀、長槍的鄉下漢子正探頭探腦張望著如同洪荒野獸血盆大口一般的入口。

「大侄子，那個偷雞賊真的在裡面？」說話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名叫牛滿朝，也是大表哥牛旺的三叔。

手拿砍刀的牛旺將空閑手指對了對自己兩隻眼睛，認真道：「三叔，我這眼睛那可是村裡出了名的千里眼。別說那矮子，就是天上飛過去一隻大雁身上幾根毛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親眼看到那矮子進去，而且是飛著進去的，那腳力著實好的離譜。好在，他貌似受傷了，看到那邊的殷紅嘛，那是他吐得一口血。」

幾人看了看不遠處一塊青黑大石上若隱若現的黑紫色印記，若非牛旺介紹他們根本不會去注意一個看似苔蘚的破石頭。幾人都是刀頭舔血的悍匪鄉下人，輕輕沾染一些殘留，在口中吸吮片刻，確認腥甜鐵屑的血味。

「我們怎麼進去，悶頭闖？」

「不然那，我們和那矮子可沒得比，他一蹦三尺高，飛檐走壁的。我們啊，還是從正口來吧，只要逮住他，什麼方法無所謂。」

「倒也是，該死的龜孫。老母雞可是你嬸子的命根子，一個晚上被他一鍋端了，給你嬸子氣的啊。不抓到他，你嬸子非和我拚命不可。」

「誰說不是那。」

幾人紛紛抱怨道，這日子本就難熬，還出了這麼檔子事，抓住那偷雞矮子，非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昏暗的石屋，衣衫襤褸的男女，這種畫面是個人都會往不堪入目的方向遐想。可沈楠作為最有發言權也最希望出現這一幕的人，卻很不情願的表示，這對狗男女真他娘的能忍。

觀音燒心散的勁道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一般人極少熬得過第一天情毒發作，基本一個時辰以內已經共赴巫山情意綿綿。可眼前的兩人，已然是第五日，春藥激發的藥效就連沈楠都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夠挺住，然而事實卻真實發生在眼前又不得不信。

與春藥藥效共同醞釀的還有沈楠心中無法壓制的變態慾望。萬利祿和永樂公主越是壓制，他越是渴望二人發生如火山爆發般的激烈情愛。

「吃飯。」

連續五日，一模一樣的烤雞配饅頭，其中添加的特殊配料亦是如出一轍。可奇怪的，萬利祿和永樂公主明知如此依然大快朵頤的吃下。連續的藥效積累，沈楠都怕給二人吃出毛病來。可毫無進展的情況，讓他只能照舊，希望足夠的藥力讓他們難以堅持，一發入魂。

灼熱到痛苦的兩人，蹣跚起身，如今的皮膚變得極為敏感，僅僅是從地上起來臀部肌肉收縮帶來的刺激都讓兩人春心蕩漾。口氣吐納卻與二人外在表現的情況，截然相反。春秋時節，本不該出現的慘白哈氣，卻如同炊煙冉冉，一輪接著一輪。然而，即便如此，二人依然將顫抖的雙手撿拾起地上溫熱的飯菜。

至於原因，果腹尚在其次，抵禦體內莫名的陰寒內力才是根本。

傲寒神掌，掌力陰毒至極，綿延無窮，更何況是一位二流頂尖宗師全力施為。萬利祿也就是仗著體內雄渾內力勉強支撐，倒也是機緣巧合，這所謂觀音燒心散正好中和其內陰寒掌力。永樂公主更是不堪，內力不過中三流若非身上軟甲抵禦兩三層，又有觀音燒心散再抵禦兩三層，消弱五六層的掌力仍是讓她苦不堪言。

若只是如此，倒也勉強支撐。可人都有耐藥性，春藥亦是如此。經過五日折磨，永樂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陰毒內力愈發冰冷，今日更是連說話都會不自覺的打起寒顫。

「小賊，我好冷。」僵硬的玉手機械化將食物送入口中，咀嚼都是那麼勉強。

「奶奶個腿的，不想死後被女乾屍就給我醒醒。在堅持一下，我感覺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復正常行動能力，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逃出去尋找解藥和療傷辦法。」萬利祿大口撕咬著雞腿，他體內的《眾妙經》正在自行調息凌亂的經脈和骨折筋斷的身體。

姜臏當初為何能憑藉一流金身境的修為橫掃各大門派，立於不敗之地。除了《眾妙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奧妙絕學，還有就是強悍到幾乎不可思議的恢復能力和療傷功效。

只要不是一巴掌拍死他，他就有無限可能反敗為勝。這也是江湖上對他不敗神話毀譽參半的原因。一個打不死的小強，噁心人不說戰績還真的沒誰比他更好。

自從施展萬法不沾后，萬利祿對武學的悟性似乎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萬利祿被動運轉《眾妙經》，一篇篇玄奧苦澀的天下武學在腦海中盤旋。他做不到如不敗神話姜臏那般精通天下武學，能施展的也不過肉眼看過的武學，可專心致志學會一門武學，短時間內卻是不難。

《般若掌》、《奪命三仙劍》、《入魔劍》、《唐門散手》、《踏雪尋梅》......

這諸般武學貢獻最大的莫過永樂公主，也唯有她所學經典高深卻又和他打得有來有回，偷師自然也偷的最全面。

至於所選武學，則是永樂公主曾經施展的一門峨眉輕功—《踏雪尋梅》。

沈楠的《披星戴月》輕功獨步江湖，峨眉《踏雪尋梅〉雖說得上一流，仍然無法與之媲美。之所以萬利祿敢以己之短對彼之長，信心則是他雄渾到堪比一流頂尖高手的內力和《眾妙經》近乎變態的恢復能力。

他的目地永遠不是與實力在三流巔峰的沈楠硬碰硬，只要他帶著永樂公主逃到附近城鎮，大批的城衛軍和府衙捕快足矣阻攔甚至擊殺尚在通緝中的沈楠。而他至今為止，空有一身內力而無半點輕功，若是光憑腳力，鬼知道需要幾天才能逃離沈楠的魔掌。

委屈、酸楚充斥著永樂公主的內心。六天前，她還是大漢地位崇高的公主殿下，手下僕從侍奉無數，生活與她而言就是隨心所欲。可如今，身中莫名寒毒苦不堪言不說，淪落囹圄身為女子最寶貴的貞潔隨時都有可能喪失，生不如死。心中最後的那一點倔強讓淚水無論如何也鎖死在眼眶，紅唇儘是牙印而不啜泣。

永樂公主的無言，並未讓專心致志研究輕功的萬利祿有絲毫偏轉。如今，儘早恢復身體，熟練《踏雪尋梅》才是一切的根本。

另一頭，沈楠一人坐在石屋外的大石上，面前是與萬利祿兩人一般無二的吃食，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壇開了封的女兒紅。他不喜烈酒，這般柔順醇厚的醬香酒就像熟透的女子，讓他回味無窮。

一罈子酒轉眼見底，微醺的沈楠正準備小憩些許。忽然，闖蕩江湖數十年的敏銳直覺讓他騰地一下躍起，也就是在同時，一枚閃著寒光的箭矢鏗鏘一聲激射入他剛才準備倚靠的位置，若是先前稍有猶豫眼下的怕是該魂歸天外，橫死當場了。

莫名被偷襲，沈楠本就熏醉的心如火在炙烤，怒髮衝冠，不由大聲呵斥：「那路鼠輩，給爺爺滾出來。」

等待他的並非愣頭青般躍身而出的敵酋，而是四面八方貫穿而來的強弓鐵箭。箭，來得及快，每一根均是帶著凜冽破空聲，準頭更是刁鑽的，三箭眉宇、三箭心臟、一箭腰腹、兩箭下陰，招招都是一擊斃命的死穴。

面對如此險峻，沈楠的酒早就驚醒，腳下《披星戴月》輕功使了吃奶的氣力，險而又險避開。慌忙找了塊巨大岩石縫隙做掩體，斜著眼看向箭矢激射而來的幾個方位。每次均是一閃而逝，大致看清楚來人幾何。十三人，九人橫跨獵弓均是三石弓，另四人體態狀若熊虎，手上無一不是橫掃千軍的大傢伙，估摸著挨找一下骨斷筋折都是輕的，一擊掄死也非不可。

「該死，哪裡來吃老橫的（靠搶劫為主的人）！」沈楠握著腰間短刀，冷汗滴溜溜落下。換做平日，這一群人可留不下他，殺個三兩人揚長而去不過小菜一碟。數日前他先是被樊梨花那一道劍氣所傷，又冒險劫持萬利祿和永樂公主，傷了些元氣，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七成。再想全身而退，著實麻煩的緊。

不宜妄動，身子貼近岩石，斜眼看向漸漸圍攏的十三人，朗聲道：「吃老橫的，挑什麼萬兒？招了馬賀，爺爺是誰！」（打劫的報上名來，睜開眼睛看看爺爺是誰！）

牛滿超作為此次抓偷雞賊的領頭，自當他回話：「春義子萬兒，摘瓢把子你個吃生米的。」（老子姓牛，砍死你個壞規矩的偷雞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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