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14章
朱亮要干預,救出危險中的太子,待命於龍榻兩邊的衛龍兵凶神惡煞上來推走他。見如此,要幫朱亮的中叔衡和王在禮、班馬趕緊退後跪下。
朱亮獨木難支,大哭著撲到地下,與先一步跪地的索操在一起。
老內官使勁用腦袋撞金磚:「陛下,這可是您唯一存世的太子!他沒了,您周了,大龍朝也跟著沒了喲!」
「情況真是這樣,陛下,可不能當真扼殺太子啊!」朱亮道。中叔衡帶著幾個大臣學著朱亮說相同的話,以聲援他。
「不是別家的孩子,也是你朱家的娃兒,」老暴君用垂死之眼盯著朱亮,「今日胡亂拿來應付朕,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取滅亡?!」
「不敢,更不是!」朱亮又一通使勁磕頭。龍長彰在父皇雙手重扼下發出不祥的急喘聲,眾大臣嚇得都快暈了。
老暴君略微鬆手,太子咳嗽出聲,眾人欣喜萬分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垂頭掉淚,暗自叫:「好了好了,太子活著,還沒死!」
老暴君忽然大笑,笑得莫名其妙,又害得臣下不得不跟著笑。
朱亮不敢說什麼,索操又哭且笑道:「好了好了,竟是陛下爺訣別太子爺特意開的玩笑,意圖告誡太子爺,任誰都不能輕信,即便跟前站著至親的血親,也不能放鬆警惕!」
眾人都恍然大悟,而索操乾脆乘勢要奪回太子,挨近龍榻道:「是否如此啊,我的陛下爺?!」
「放你索操狗屁!」老暴君又扼緊太子喉管,太子失去了呼吸聲。眾人臉上頓時丟失諂媚的笑容,重又緊張起來。
「我兒太子,清楚你自家做錯啥事兒了?!」可憐的孩子在父親雙手之下只能用翻白眼表示不知情。
「其錯有四。首先,不該在父皇駕崩日忍不住襠間黃水。其次,委實憋壞了,也不能借故發泄對父皇的仇恨,用黃金來貯存黃水,那壺是用來取天上甘霖給父皇喝的。第三,真想以你的尿充作天上的水,就該天不怕地不怕一做到底,真尿進金壺,看著父皇吞進受罪好不快意。最末,身為男子漢,既當眾放水,就該當著大臣的面撒得痛快,為何轉過身去面對大山深谷,不是已長成男子漢了嘛!」
大約是邊說邊鬆手,太子喊叫:「兒臣錯了父皇懲處就好。」
「陛下爺,先撒手再懲處可好?!」此話當然是索操說的。
「不是懲處,是彌補!」
「兒臣樂意!」
「就將為父的嘴巴當黃金壺撒尿進來!」
「不好!」太子魂飛魄散。
索操跌倒了再站起,要奪回太子:「不可啊陛下爺!」
「非得如此,不然統統死罪!」老暴君蠻橫道。
「陛下……」朱亮站起,要幫著索操奪太子。
中叔衡雖然害怕,但不能落人後頭,也過來哀求:「陛下是真龍天子,太子是儲君,哪能呢!」
老暴君凶神惡煞的貼身衛龍兵舉刀過來,要砍索操,嚇得朱亮、中叔衡躲避開去。關鍵時刻,韓鮮忽然向前,狠狠揪住老暴君兩條因正用力而晃動不止的胳膊,幫著索操奪回太子。
面對前來震懾的衛龍兵及其刀槍,他大無畏提醒說:「過了今夜就是明晨,明晨各位兄弟叫誰為陛下,想過沒有?!」衛龍兵明白過來,趕緊退回遠處。
「你是誰?!」老暴君抖聲喝問韓鮮。
「小的乃衛龍兵小卒,喚作韓鮮的便是,方才陛下爺見過俺也讚許過俺!」
「大膽!」
「是,沒錯,小的腦袋不要緊!」韓鮮豁出去說,「可這娃兒確為陛下親生,又已立為太子!」
「絕非朕的孩兒,不然絕不會害怕見到朕的!」
「太子爺,求你快說你是陛下孩兒!快說啊!」韓鮮哭著催促太子說。太子依樣畫葫蘆,說了相同的話。
「沒用,這是鸚鵡學舌,不是明證!」老暴君大聲說,「朕要是的明證,來自此人的明證,明證它確為朕的太子龍長彰!」
太子不知道怎麼明證,眼巴巴看韓鮮,結果看見他嘴裡念念有詞,提醒著他什麼。
於是太子大哭起來:「母后,你在哪裡?我要喝水,喝你的奶水!可你說,人家也都說,你的奶水乃父皇說喝甘霖之配伍,我雖是太子,雖是你唯一的兒子,也是想不得喝不到!」
這一番話剛說出口,緊張不堪的索操笑了,朱亮也笑了,知道危險過去了。即便是中叔衡等大臣,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果然,老暴君笑了,說:「沒錯,是朕之龍子,不然哪敢膽大包天,要將尿尿混給朕喝。這事兒唯有朕敢想敢為。」說罷,笑容消失,側歪在一邊,頓時出氣多進氣少。
韓鮮見機奪回龍長彰。
老暴君喃喃說:「叫韓鮮的!」
「小臣在。」
「由你帶太子見他可憐的母後去。那是他輕盈無比的母后。那是他隨時化作一股風的母后。大龍國大皇帝龍在天最後的皇后叫有鳳來儀,飛起來舞起來,最是好看。」
說罷,最後看了看太子,略微笑了,隨後用眼神召來朱亮和中叔衡,叮囑倆人什麼,從口唇形狀看,提了好幾次有鳳來儀。
游鳳閣小雖小,卻極為華美。到處都有鳳的圖像,是各種材質和造型的,也是多種不同藝術類型的匯聚。
有木刻在柱子上的,有石雕在墊石上的,有彩繪在藻井上的,更有印染在飄紗上的。
若是說鳳閣有活物的鳳,那麼一定就是有鳳來儀本身。也可以說果真有活著的鳳,現實的鳳,年少的鳳。
苗條似筍,潔白如玉。腰肢盈盈一握,髮絲閃閃勝金,面頰毫無缺陷,只是絕望的美目充斥晶瑩的淚水。
穿著一身白,又給四股白練拴於四根立柱。四股白練給風吹飄蕩的同時,這隻絕妙的美鳳也給帶動著上下起伏左右舞蹈,一會兒在這邊,一會兒在那頭,兩隻小腳丫子一會兒點在桌台上,一會兒又點在椅面上,彷彿走著梅花樁。
本來,拴住她的四股白練可以不動的,她也可以不動的。可怕的是,游鳳閣更是貨真價實的風閣:地處高山峽谷開口,巨大的風兒不斷吹向這個唯一不是石頭做的建築,不到三個月的壽命,居然已給吹裂了一扇透明的水晶窗。最近,也就過了十來日,把對過另一扇水晶窗也吹開了一個口子。
昨日,別的水晶窗也開始破裂,繼而瓦解。難怪閣子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一棵長在絕壁的古樹,隨時要給連根吹走。
這個風口四周的山體沒有一處長有寸草只樹,億萬年下來,連裸露的岩石都給吹光滑刮圓潤了,彷彿山口的風勢就是溪澗的水流,也有批量製造鵝卵石的功能。只是這山這風製造的並非鵝卵石,而是鵝卵峰。
風兒大的時候,別處的話兒能給鵝卵峰放大到有鳳來儀也能聽清的地步。
本來,有鳳來儀可以說是一個活著的死人,或者一個死去的活人,是一連七天給風吹成這個樣子的。
現在,太子的聲音如同空谷足音,把她直接震醒來:「母后,這下好了,父皇特許孩兒來看你,特許孩兒來喝你的奶水了!」
她竭力抬頭,視線穿過游泳鳳閣失卻水晶玻璃的窗扇,投到給火把照亮的蹬道上。那裡有一群火紅的螞蟻往上攢動,只是看不見至愛的兒子在裡頭。
儘管如此,這下全然醒了,意識到原來還活著,不曾死去,要不然不會聽見兒子又在喧嚷:「母后,我來尋您了!您在哪兒,為啥這幾年孩兒總也見不到您?最後一次見您,人家說那是大半年前的事兒了!孩兒不記得大半年得有多少日子!」
有一種錯覺,「兒子」這充滿怨憤的話語幾乎就是最大的風兒,把風閣吹得幾乎脫離它的根基,一直把它吹到天邊,然後忽然下降,把身為母后的她摔得七零八落,不再是母儀天下的大龍國皇后。
淚水是最好的明目劑,在自傷自憐一番后,有鳳來儀看見黑漆漆的山色和山色之後微微亮的天色。
繼而盤旋的蹬道也清晰可見了,因其本身是白色的,又因為火把移動而上,把下頭的人照得那麼明星。
她甚至看見忠心耿耿的索操懷抱「兒子」,率領二十來個全副披掛、舉著火把的衛龍兵。再明顯不過了,那個豁開嘴巴拚命叫喊的小孩就是她為皇帝夫君生下太子龍長彰。
「母后,可我怕啊!太高了太險了,這山路,摔下去沒命了!」m.
「孩子,莫怕!」有鳳來儀使勁叫喊出聲,「娘看見你了,我小小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沒多久,皇后就給放開了,脫離多少帶著她血跡的四股白練。
她頹然坐在地衣上,默默摟抱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太子。她本人不用說,也難免眼淚鼻涕一大把。
索操如今只是太子宮內官總領,而原本比他品階低的胡懷來卻是孤標宮內官總領,他說索操和衛龍兵不能進入游鳳閣,就得聽從。
索操和韓鮮只得站在閣外台階下,手中打著熊熊燃燒的火把,把母子相會的游鳳閣照得太陽出來似的。
只是四股白練在小小的屋子裡銀蛇狂舞,皇後身上的白衣也在嘩嘩飄動,快把她變成隨時起飛的氣球。
見如此,胡懷來率兩個小公公進來,重新把四股白練套上有鳳來儀的兩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