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第142章
塔墩明白雌兒少帝的用意,不消她吩咐,背負她大踏步開溜。
索操則拍擊□□的色能,催促跟上。
「陛下最好即刻勸塔墩止步,不然末將為了保證陛下不蒙難不受辱,只好下令手下放箭了!」
中叔泅威脅的聲音追來。
「你放箭,朕放屁,怕你個甚!」雌兒少帝癲狂了一般。
塔墩大笑,跑得更快。
「哎喲我的陛下爺,」索操樂得前仰後合,「若你這一番話給先帝爺聽見了……」
「哎呀我的好公公,您老好好坐著不行么!若是俺跌倒了,您老豈不是要給賊人拿住了喂狗
吃?」色能好不容易控制好了即將失衡的重心,重新奔跑起來。
後頭,隔著畢畢剝剝刮刮雜雜的聲響,中叔泅下令:
「放箭!」
無數長箭嗖嗖射來,追逐塔墩等四人的後背。
所幸塔墩等人經過的秘道恰好正在轉彎,箭給土牆石壁阻擋,要麼戳入其中,要麼跌落在地。
「好好好!」雌兒少帝回頭看見這個奇迹,大喜過望,「朕還活著就是國家還活著!」
但隨即,望見中叔泅提刀帶領死士們追上來,而色能背上的索操給射中一箭,慢慢朝後頭歪
斜。
「不好了將軍,索公公給賊兵射殺了也!」
塔墩回頭,對不放棄索操的色能下令:
「色能,趕緊扔棄公公,保陛下的命要緊!」
色能無奈,只好鬆開老公公兩條枯瘦的腿子,背帶兩箭追塔墩和雌兒少帝,使勁左晃右盪,企
圖擋住射來的飛箭。漸漸,他後背的箭越來越多,幾乎成了刺蝟。終於,他跌倒在地,身上給
無數的腿子踐踏。
中叔泅與死士距離塔墩和雌兒少帝不怎麼遠了,危在旦夕。
天意來了,就是高潮到了。
驀然,後頭的秘道塌陷了。暴君先帝精心設計的秘道頓時變成關門打狗的洞子。
局勢變了。
塔墩、雌兒少帝已經逃脫。
逆臣賊子則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困獸。只要此時還有勤王之師,正義之士,儘快進入秘道開口,
就能輕鬆擒獲他們之中僥倖未死的。
塔墩停下來,放下瘋狂大笑的雌兒少帝,自己頹然四仰八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剛剛發生塌陷的秘道那一頭煙塵和火焰滾滾而來,夾雜無數傷者的鬼哭狼嚎。
塔墩不得重不新背起少帝。雌兒太高興了,一個勁嚷嚷:
「太好了,壞人死了,好人活著,找母後去!」
「陛下,是的,先皇后等在前頭。」塔墩重新邁步
「不對,不是先皇后,是現皇后。」雌兒少帝糾正說。
「對,陛下提點對了,是現皇后。」
「將軍,我也算是好人?」
「好皇帝,陛下是,」塔墩說,「不隨意殺人的好皇帝。」
「不,我不是好皇帝,」雌兒少帝淚如雨下,「我沒有殺死殺人如麻的大龍朝,就不是好皇
帝!」
「陛下?」
「我登基那天就發過誓了:有生之年,在位之日,一定要滅絕殘忍殺害我母后的大龍朝!」
「……」
「如今,我活著,也在位,可大龍朝尚未覆滅了。」
「方才陛下聽見啥,看見了啥?」
「後頭的秘道塌陷了。」
「秘道何人所建?」
「殺害母后的父皇。」
「先帝早駕崩了,秘道二十年後塌陷了。」
「就是說,該來的總要來,改還的總要還,大龍朝正在傾覆中,再怎麼著也賴不了賬?」雌兒
少帝說。
塔墩不便回答,馱著往前跑。
雌兒少帝不樂意他保持沉默,一個勁搖晃他的腦袋問:
「是不是,執金吾?」
「末將至今仍是大龍朝臣下,職掌禁軍,薪俸優渥,當然渴求大龍朝起死回生,長治久安,陛
下洪福齊天,垂拱而治。」
「好吧好吧,朕不逼迫你答覆了。」雌兒少帝撅著嘴,大約以為這麼說話顯得稚嫩乃至漂亮,
「至於朕,現在由將軍帶著尋找母後去,待補回母后早該餵養的甘霖,再設法按下固有的弱
點,好好當一回萬千臣民的皇帝陛下吧。」
「如此,則國家幸甚,臣民幸甚。」
「如今想來,朕向來不是個好皇帝,」雌兒少帝將臉頰擱在塔墩肩頭,「登基十多年來,從未
好好關心一下臣民,早年總想著母后,後來老惦念鮮兒。對了,鮮兒呢?」
塔墩不答覆,加緊往前奔跑。
「塔墩!」
塔墩說:
「韓大夫辭別過陛下了。」
「鮮兒作甚去了?」
「學著左皇后的樣,主動陷敵去了,以引開賊人,確保陛下不蒙塵不受辱。」
「哎呀呀,為何朕一點也不記得了?」
「不怪陛下,陛下當時想著先皇後來著,沒太在意韓大夫。」
「還有:右皇後為何也不見了?」
「她惦念韓大人,忽然離去了。」
「如此說來,朕對鮮兒的依戀,雖為時整整十二年,但尚不及朱䴉十二天對鮮兒的迷戀?」
「十二天的迷戀太容易了,十二年的痴迷要難多了。」塔墩一邊回答,一邊惦念中叔好,拿不
准方才她是不是也在追來的死士行列之中,此時是活著,還是給塌陷的地面壓住了,非死即
傷。
「將軍是說朱䴉對鮮兒是一時之愛,朕對鮮兒是一世之戀?」
「多半如此。」
但雌兒少帝並不感到寬慰,相反,淚流滿面:
「不管怎麼說,鮮兒辭別朕,義無反顧陷敵當口,定然以為朕狠心腸不要他了,用完他就棄擲
他了。而他,只要怨朕,是可以將朕的秘密換取另一場富貴的。」
塔墩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因此事屬於天大機密,他一不能主動接茬,二就是皇帝故意逗引他
問及,也一定要裝糊塗。
果然,他不接茬,雌兒少帝愈加來勁了,好像危急過去了,現在她給馱在牧羊少年的後背上,
望著河邊初春的煙柳,一併春情萌動,下意識將芙蓉一般的面容挨著少年的臉頰,吹氣一般問
他:
「啥機密,將軍不想順便問下?」
塔墩渾身冒汗,害怕極了。這可是皇帝陛下啊,雖說是女人,但權威仍在,若是她喜歡自己,
下令自己將她放倒在地,跨將上去,是尊旨為好,還是抗旨為好。
還有,眼前的天子果是雌兒少帝?有鳳來儀附體的中叔好就不會弄錯?此人難道其實就是個別
人告知你是女人的女人,故而看著就像是女人的男子?
最為荒誕和不堪的是,美麗宿命的中叔好謝絕塔墩的拯救,要他轉而去確保龍長彰的絕對安
全,為此不惜告知她,這個皇帝披著天子的外衣,一旦剝除這身華麗的龍袍,內里就轉為百分
百的女子,弱女子。
「不能,決不能,」塔墩心裡喃喃說,「決不能與,壞還與沒真正愛過,就得奉旨按倒這個真
是女子也是不是蕙蘭之姿的雌兒少帝!」
「將軍在想什麼?」
「……」
「塔墩,朕問你話呢,為何不奉旨作答?!」
如此一來,塔墩不得不趕緊站住,打算先放下雌兒少帝,再磕頭作答。
龍長彰卻不肯下他的後背,弔頸吊得開心,嘴裡還說:
「先不忙擱朕下來,朕還沒吊夠將軍的好膀子咧!」
塔墩無奈,只好將撒開的雙手重新搭上雌兒少帝雙腿。
「往上挪點!」
「還能往上?不能再往上了,再往上就是雌兒少帝的臀部了!」塔墩對自己說。
從此前無意中碰到一兩回的感覺來說,那是一個很難判斷是男是女的突起物,可萬一真是女人
的,那是老大不敬的。
「天哪,如何是好?!」塔墩心想,「為何賊兵不打來?!」
「將軍,我方才喝令你啥了?」
「想起來了,」塔墩一邊瘋狂超前奔跑一邊作答,「我大龍國皇帝陛下方才問微臣想什麼來
著……」
「是咧,朕當時問你啥來著?」說時,雌兒少帝一面將滾燙的臉頰貼附在塔墩的後頸,一面將
塔墩的雙手往上提,一隻搭在臀部,一隻摁在腰際。
「陛下問我想啥來著。」
「說。」
「末將想起韓大人來了,當時!」塔墩昧死說道。
雌兒少帝趕緊將臉頰從塔墩後頸抽離開去:
「為何將軍想起鮮兒來了?」
「臣還同時想起陛下的母後來了!」
雌兒少帝惱羞成怒:
「為何,將軍為何要敗壞朕的興緻?朕來到這個世上一十八年了,來過多少次真正的興緻?」
「陛下,末將不得不說,」塔墩低聲說道,「這秘道連接兩頭,都是陛下的興緻。」
「前有啥興緻?」
「陛下的母后,正等著陛下,據陛下說,有滿腔的……」
「這個不說了!」雌兒少帝叫道,「後頭有啥,將軍不妨提醒一下。」
「後頭有韓鮮韓大夫,正在用身家性命遲滯中叔賊子捉住陛下。」
「將軍放下朕!」雌兒少帝難免啜泣,掰開塔墩的雙手,跳到地上,立刻摔倒,「將軍果然敗
了朕的大興緻!」
塔墩跪倒在她跟前:
「陛下,不管怎麼說,陛下的鮮兒此時正在用身家性命保護陛下!」
「若是相反呢?若是他賣主求榮,賣愛求生,朕死路一條了,即便眼下躲過危機,以後迴鑾
了,復辟了,也要給人推翻殺死臠割,將軍知道這是為什麼?」
塔墩竭力迴避她可怕的目光,很擔心此人發作起來,乾脆展示她其實是女子之身。
「韓大夫不會那麼做的,陛下待他恩重如山,當初若沒有陛下依戀他,他多半從承露盤杆子上
摔下來變成肉泥了。」
「多少理該不會的事兒,結果都變成理該會的了。」雌兒少帝啜泣說,「連中叔父子都造反
了,天下還有何人可信賴?你么,執金吾塔墩?」
「微臣蒙受陛下差遣,不正在保定陛下離開賊兵控制的宮城?」
「這是的,毋庸置疑,」雌兒少帝的眼睛露出女人才有的哀傷神情,「不過,若是前頭忽然來
了賊兵,比方說這回來的是你岳家大司馬大將軍,你夫人的父親,勒令你交出龍長彰,獲取新
朝代的榮華富貴,你怎麼說?」
「先交出陛下,隨後再設法救下陛下?」
「我說的吧?!」雌兒少帝頓成喪家之犬,一邊抹淚一邊死死盯著塔墩。「不過將軍回答得也
算誠實,總算沒矇騙朕哄朕。」
「陛下,往前繼續走吧,不然出口給堵住了,你我君臣二人再無出頭之日了。」塔墩起身背向
雌兒少帝。
她卻推了他一把,咯咯笑將起來,很不尋常。
塔墩站穩了,還是用後背對著她,卻轉過腦袋看她。
「將軍不必這麼偷看我嘛。」
「陛下……」
「別陛下陛下了,我不是朕了,是我了,可以是朱䴉了,可以是快意人生的朱䴉了。」
「……」
「將軍,我是誰?」
「是天子,是皇帝,是陛下。」
「那你轉過來,平生第一遭好好端詳端詳我,打量打量我,甚或觸摸觸摸我。」
塔墩汗流浹背,猜到雌兒少帝要向自己透露真正的性別了,而這之後,作為參與頂級機密的代
價,她多半要在自己身上試著做成快意人生的朱䴉。
「將軍,朕最後一次下旨與你:轉過來看看我。」
塔墩不再迴避,轉過身去大量皇帝陛下。他已從中叔好嘴裡得知這位好男色的皇帝其實是雌兒
了,但從未有機會,或者說,從不方便好好看以看她,確認她確實是位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