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第148章
塔墩搖頭對雌兒少帝說:
「陛下,死路一條的地方,末將不走;要走末將保護陛下走活路。」
雌兒少帝笑了:
「緊張啥,打仗竟然這般好玩。」
「快走,陛下!」
「當然,你去哪兒都得帶上朕。」
塔墩背上她,她乖乖將臉頰貼上他的後頸,喃喃說:
「奇怪,朕竟然一點不想鮮兒了,大約他有了朱䴉了吧。不不,更可能的是,朕現在與執金吾
塔墩在一起了。」
土地廟空了,正在起火,有些地方正燒得畢畢剝剝,那個高興盡啊,彷彿是雌兒少帝心裡湧現
的幸福感。
但塔墩緊張壞了。從這裡逃走,等於自投火葬場。
不錯,這是火葬場,正在焚燒死人。死人以朱府上眷屬為多,有些還是相當有小的生命,有少
女,有半大的男娃,夾雜若干僕役和親兵。
退後的話,就將面對殺來的死士。
這個緊要關口,塔墩注意到兩樣東西。首先是燒得面目全非的兩具屍體。一具看樣子是少年,
一具看似也是年輕人,也是男子,但要魁梧得多。他明白了,多半是朱家的公子與保護他的親
兵一同給燒死了。
其次,他的目光停在滅火用的大缸。大缸里有許多雨水,其位置靠在給燒得搖搖欲墜的牆體
邊。
塔墩計較已定,便不由分說,先動手剝除皇帝身上穿著的鎧甲,接著是破損得如同鶉衣的龍
袍。
雌兒少帝來勁了,笑道:
「是呢是呢,反正朕要駕崩了,死前與將軍雲雨一場,倒也賺大了,大發了,得償所願了
呢。」
令其失望的是,塔墩不吭聲,飛快將破碎不堪的龍袍給那個死亡的公子穿上。
雌兒少帝說:
「不錯,妙計,不過將軍看仔細了,這是個男兒。」
「是又如何?!」
「可我是女兒身啊,將軍方才脫卸我衣裳時莫非沒發現?」
「一點不曾。」
「天哪天哪,這太恐懼了!」雌兒少帝蒙面哭泣起來。
塔墩正好可以將自己的鎧甲穿在那個保護少年而不幸遇難的親兵身上。然後,他抱起雌兒少
帝,將她擱在大水缸里,然後按下她的腦袋,將幾根長短不等的橫木放在缸沿上。
可憐的雌兒少帝還在胡鬧:
「行,將軍,你可以弄成我死了,可這得有個條件,你得找個女的,不然人家賊人發現死人不
是女人皇帝,會認定這不是龍長彰的!」
「可天下人只知道陛下是男子,而非女娘。」塔墩說時,要將搖晃的土牆推倒,壓在水缸上。
「可亂臣賊子很快就知道我是女人皇帝了,你若弄個男人冒充我,豈能騙得了他們。」
「除了你母后,除了你母后信任的我,沒多少人知道你是雌兒少帝,連索公公都戰死了!」
「鮮兒呢?!」
塔墩重新意識到,當然,龍長彰的性別,與她相愛了十二年的韓鮮自然知道,而眼下,他正在
賊兵手裡,身邊又有了你歡我我愛你的朱䴉,很可能賣主求榮。
「將軍愣住了,因明白過來了,是不?」
「可這少年多半燒得不辨男女了。」塔墩狠狠搖撼晃動的牆體。
「你怎麼知道的,脫下來看過胸口和□□了?」雌兒少帝大有可樂似的窮追猛打。
「那好,我給陛下看個高興。」塔墩說罷,真要勘驗那少年似的。
「不行,別那樣!」雌兒少帝急切說,「賊人殺來了,我不打趣將軍了,將軍趕緊與我在一
起,用水來擊敗敵火吧!」
塔墩知道賊兵就在不遠處了,用盡氣力扯下高高的土牆,在它傾斜下來的一剎那,聳身跳入大仟韆仦哾
缸。
煙塵起處,大缸不見了,土牆也消失了,只有雌兒少帝的瘋話裊裊轉出瓦礫泥土的縫隙:
「哎喲將軍,我這身上的□□虧得你用這一缸的大水澆滅,可好了!」
「噓——」
不知過了多久,聽戲開始了。
說是聽戲,一點不誇張。
外頭的人看不見,聽得見。
塔墩和皇帝置身的水缸中空而貯水,外頭有細微的動靜傳來,通過這個放大器,傳到倆人耳
中,真切得如同看見一般。
「是不是皇帝陛下和塔墩,得清由楚他倆特徵的人說了算。」說這個話的人應該是中叔泅,而
且從別的人聲來,這位主將身邊只有最為信任的親隨。
過了不一會兒,別的聲音都沒有了,韓鮮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哭腔:
「哎喲天哪,果然是俺的皇帝陛下!」
這個哭腔變成了真正的悲聲,持續了好一會兒。
「好了韓大夫,一個皇帝走了,另一個天子來了。那也是一個對皇後娘娘沒興趣的天子,後宮
的好處都是你的了。」
「小的明白,皇帝陛下沒死,活著。」
「右皇後娘娘從未想過她看見的皇帝陛下其實不是真的?」
「朱䴉一門心思都在我身上,從未真正好好看過龍長彰。」
「有一個話兒大夫恕我好奇問一下。末將發誓一旦本人得知真相,藏在心裡,便再也不問,永
遠不說。」
「將軍請問。」
「這個死了的天子究竟咋了,竟對如花似玉的娘娘們不感興趣,一門心思都擱在大夫身上。」
這句話中叔泅問出了,但韓鮮遲遲沒有回答。
水缸里的塔墩心想糟糕了,韓鮮多半要揭露真相,皇帝是雌兒,而中叔泅多半要脫卸穿著破碎
龍袍的朱家少年,看看究竟他是不是雌兒。
雌兒少帝本人也緊張不堪,便湊著塔墩的耳朵,冒著說話聲給水缸和水放大的危險,說:
「將軍現在採信我方才說的話了吧:要死屍假冒我,也得弄個女人嘛。」
雌兒少帝的擔憂暫時是多餘的,韓鮮沉默許久,聽著像是在仔細檢索那具穿著龍袍的屍體,當
他開腔說話時,說的卻是:
「雖然燒焦了,可許多地方像極了皇帝陛下,尤其是胸膛。」
胸膛發育不好,又總為此而自卑的雌兒少帝咒罵道:
「卑鄙,當初愛不釋手,而今貶損交加!」
塔墩正想堵住她這麼說,她的聲音給悶殺了,好像有其他遮掩她的口腔。
雌兒少帝也感覺到有人掩住自己的嘴,卻發現塔墩的手正頂著上頭承受巨大壓力的木板,哪有
空掩住自己的嘴巴,她問他:
「將軍真乃奇人也,居然有第三隻手不讓我說話。」
但那所謂的第三隻手一併將她說的這句話給消除了。
她愈加覺得不可思議,正用自己的雙手抓看不見的那隻手,卻驚駭發現有無數只冰涼的小手抓
住自己的手掌、胳膊乃至頸項,與此同時,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大聲說:
「好了陛下,還不到適宜問答的當口!」
「塔墩將軍好不容易救下你,你就不能稍微忍一忍?」
「你們是誰?」雌兒少帝失聲問道。
「我們姐妹是你母后的同命姐妹,簡稱命姐,」那個最先說話的年輕女子說,「我叫趙獻
容。」
「而我,正按著陛下小嘴的我,」一個更年輕的聲音說,「叫李呈貌。又見面了。」
雌兒少帝想起來了,秘道里曾看見不少美麗而又年輕的女子正在為自己排除前頭熾熱的氣浪:
「對,看見過。你們是誰,為何而來?」雌兒少帝的聲音猶如細絲,從李呈貌的指縫裡鑽出
去,塔墩聽不見,但花環夫人們都聽見了。
「一會兒,拜託我等前來寬慰你的人就會來此地的。」
「是誰?」
「聽見了就知道了。」
「可我看不見,就不知道究竟是誰來了!」
「無妨,」李呈貌說話的同時,真的呈現自己驚人的容貌,「陛下實在要看見她,姐姐我可以
借自己的雙目給你:你通過姐姐,就看見她了。」
「是誰?」
「快來了。」趙獻容說的同時,也呈現自己的容貌,「一會兒就知道了。」
向來不像女人像男子的雌兒少帝為兩位先皇后驚人的容貌所震懾,立刻自卑得啜泣了:
「天哪,幾位姐姐貌若天仙呢,而我……」
「陛下是天子,姿容理所當然另當別論。」
「天子向來是不以容貌論高低的。」
「可我是雌兒少帝。」
「那更得超越容貌了。」
「好好,來了么,姐姐所說的那個人?」
「聽見腳步聲了。」
「聽孩子,多輕盈,聽若無物,不愧是皇后的。」
「我沒聽見!」
知皇帝龍長彰者莫若韓鮮。一旦韓鮮確認穿著龍袍給燒死的年輕人確為皇帝龍長彰,中叔泅就
大大鬆了一口氣,基本認可了。但他比中叔洪優秀的地方乃在於謹慎謹慎再謹慎。他讓人送走
韓鮮,再讓人叫來中叔好,要她辨認一下死在皇帝陛下身邊的穿鎧甲的男子是否就是塔墩。
中叔好聽見中叔泅的話語,神情上頗有些恍惚。儘管如此,她仔細看著那兩具死屍,心漸漸揪
緊。
作為有鳳來儀附體的中叔好,她暫時又不記得塔墩是誰,只看著那具年輕人的屍體,想知道那
是不是做皇帝的閨女,是否為從未喝過自己一口奶的可憐孩子。
身為母后,她認不出這半焦的屍骸是否是閨女的,為此,她愈加難過了。
閨女出生后就給帶走了,而她時刻陪伴善變善怒的皇帝丈夫龍在天,奶水都給他喝光了,愛情
都獻給他了。
是的,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以爭取到以後有可能將閨女緊緊擁在胸口,好好給她一頓奶水
喝,她起碼要假裝一點不懼怕皇帝,相反,只是愛他,因愛他而用能給大風吹走的軀體忍受他
所有的暴怒和虐待。
這方面她成功了,但代價是閨女龍長彰,給太子待遇養著的閨女,她相當陌生,以至於從來不
記得她身上有什麼胎記,有什麼黑痣,可以在關鍵時刻,比如像現在這個要緊當口辨別出自己
的閨女來。
「皇後娘娘,末將讓你看的這個武士,你以為是否就是塔墩的樣貌?」
「我若真是皇帝的皇后,左皇后,當然先認出這個年輕的死人是不是自己的皇帝丈夫。」中叔
好說之際,晃蕩在本我和他我之間,給有鳳來儀和中叔好撕扯來撕扯去。
「皇帝陛下不勞陛下勘驗了,方才右皇後娘娘的鮮兒來看過了,他這個人,娘娘是知道的,與
陛下廝混了十二個整年,自然能判斷皇帝是皇帝。龍家的天子死了,就這個焦炭一般的死
鬼。」
中叔好腦子發暈身體無力,一個趔趄,幾乎昏厥。
「白來頂替中叔好尋找和照拂閨女龍長彰了,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