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匹馬停在一汪幽潭前,二人臨水而立。清風拂面,身邊碧草盪起一圈圈波浪,紅紅紫紫的小花綴滿山坡。
蘇伊桐迎著風,貪婪的呼吸著芬芳,青絲微揚,水藍衣衫空靈翩舞。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飽滿起來,天與地之間,彷彿只有她和他。
她本想偷瞟一眼他的臉,卻撞上他深邃的目光,泛著點點異樣的光彩,頓時覺得面頰發燙,心中一陣慌亂,手足無措的轉過身。
「這馬真好。」
蘇伊桐輕柔撫著馬鬃,
「我從沒有騎過這麼好的馬,以後你就歸我了,我得給你起個名字,叫什麼好呢。」
她故作鎮靜,自顧自的說著。
「這是屬下的馬。」
身後傳來他淡淡的應。那聲音如甘泉細流,滋潤著她乾涸的心,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啊,原來你還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啞巴了。」
蘇伊桐回過頭,嫣然一笑,眼眸靈動,
「你的馬,那就叫柴柴好了,以後就歸我了,你再找一匹吧。」
他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牽馬徑直向回走去,「時辰不早,公主當返,莫要耽擱了。」
「喂!」
蘇伊桐急的大喚一聲,沒想到他竟乖乖駐住,她追過去,與他對面,她從沒有如此勇敢,仰起臉,微蹙著秀眉,深深凝視著這個冷漠如冰的男人。冷俊的臉龐,溫潤如玉,雕刻般精緻的眉宇,一切一如初見,片刻,足以令她淪陷。
「你…身體好了嗎…都好了嗎…沒事了嗎?」
她的聲音羞怯中隱著溫柔。這句縈繞在她心上許久,無數次想問的話,終於講了出來。她的臉頰隱隱透出一層紅暈。
他目光里劃過一瞬迷亂,又恢復如常,「屬下已無礙,公主無需擔心,還請公主隨屬下回去。」
沒事了嗎,那…真的太好了…。
見他牽馬又要走,
蘇伊桐不甘心,牽起馬緊趕幾步,嘟囔著。「不回,不回,我好不容易出來的,師父你別這麼掃興好不好。」
「公主千金之體,又怎能如此…」
他話沒說完已被她自嘲的笑打斷,
「師父你就別給我加戲了,什麼公主,就是件禮物而已,你沒看到嗎出城的時候那麼奢華,到了行館就打回原形了。我不是什麼真公主,你呢,更慘,在我家鄉呢,你這樣的撐死了算個快遞員,還是路運,最便宜那種。」
她越說就笑得越冷,明艷的臉上,掠過一絲傷感。
他忽然駐住馬,目光似兩道冷電,掃過路旁的密林。
蘇伊桐一怔,窸窣聲四起,一隊黑臉壯漢,手提鋼刀,如隱匿在叢林中的野獸,緩緩現身,闊步走到二人對面,擋住了去路。
為首一人,用明晃晃的刀尖點指他,大喝道,
「金銀錢財,這馬,還有這美人兒,都給本大爺留下。」
「師父…」
蘇伊桐像一頭受了驚的小鹿,蜷縮到他身後。蘭溪村恐怖的一幕瞬時襲進腦海,令她血液倒流,身體僵硬。
他一臉鄙夷之色,側頭向她,挑挑劍眉說,
「怎麼公主家鄉之快遞員,此種境地,會護公主周全?」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和我抬杠!」
蘇伊桐簡直無語了,對面最起碼七八把尖刀逼近,他卻一副輕挑戲虐的模樣。
「嘿!」
那大漢一聲喝令,橫起冷刀,眾人凶神惡煞的圍過來。蘇伊桐慌亂的想去扯他的衣角,他卻將身形一側,收了庇護。掃視眾人一圈,回頭戲虐道:
「公主隨屬下習武多日,可否一試。」
「誰跟你習武多日了,你什麼記性,學了一次你就沒影了。再說了,你沒看見嗎,那手裡可是刀。」
她驚得花容失色,顫聲嗔怒道。
他淺笑,
「龍鱗何在。」
蘇伊桐忙覆住腰間的冰冷,不住的搖頭,
「龍鱗不行,龍鱗會死人的。」
他似心領神會,回過身,目光凜冽而冰冷,雙臂猛然一陣,袍袖橫掃間兩股勁風呼嘯而出,霎時間,
「哎呦」、嗆啷之聲不斷,眾人手中尖刀紛紛脫手,一個個踉蹌著後退跌倒在地。
他回過頭,又投來挑釁的目光,示意她上前去。
這到底是什麼人,平時冷的要死,這生死關頭,倒生動活潑起來了,這性格也太分裂了。蘇伊桐簡直要被逼瘋了,俏麗的面頰漲的通紅,不行,不能讓他看扁了,這以後沒法相處了。
她勉強穩住了心神,戰戰兢兢的走出他寬厚的保護區。攥緊雙拳,杏眼圓睜,一步步向前走去,拼了,我就不信我不行你還能袖手旁觀。
儘管極力寬慰著自己,蘇伊桐仍感背後發涼,冷汗涔涔,可萬萬沒料到對面眾人,面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竟嚇得面色如土,腿腳發軟,連連在地上挪動著倒退,眼裡滲著惶恐。
至於嗎?蘇伊桐一下子蒙了。
自然看不到,就在自己身後,一張陰森的臉正勾著一抹邪魅的笑,他的目光比刀子還要鋒利,透著一種徹骨的寒,直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蘇伊桐靠近,眾人紛紛踉蹌著起身,倉皇而逃,只剩幾把尖刀散落於眼前。
她若有所失,困惑的回過頭,只見他滿面平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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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蘇伊桐頓時清醒,焦急的跑去牽馬。「快,我們快回去。」
「公主為何如此匆忙?」他反倒不急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如果他們有同夥怎麼辦,我這可是經驗之談,趕緊走,別耽誤。」她面色凝重,信誓旦旦的講著。
「有屬下在,公主不必驚慌。」他神情自若的望著前路,似等待著什麼。
這到底什麼人!蘇伊桐簡直無語了。
終於,去路盪起沙塵伴著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滾滾而來,人影重重,各個長得虎背熊腰,精壯健碩。二人眼前,冷刃如林,殺氣騰騰。
蘇伊桐還來不及發聲,身體已隨他凌空躍起,如輕鴻般攀上身後的一處高椏,恍惚間,撫在自己腰間的手增了力道,身體被緊貼在樹榦上,
「抓緊。」
他輕聲命令道,她驚魂未定,搗蒜般的點著頭,用力的抱緊了樹榦。眼前他冷俊的臉,霎時間變得迷離而飄忽,白衣飄逸如飛雪,旋落於白刃如霜的漩渦中,驚得她目瞪口呆。
蘇伊桐在劇組裡經歷了太多打戲,洪叔精益求精,每一場都是激烈的糾纏打鬥,酣暢淋漓。而此時,他孤傲的身形閃動如電,白衣悠然翻飛,刀影重重,白光閃閃,卻不得欺近他身半分,他頗有興緻,矯健的身形如蛟龍戲水一般玩斗於其中。那情景比劇組的演出真切精彩萬分。
「好…好厲害…」
她看得目瞪口呆。
一顆懸著的心,逐漸安穩,緊張的神色也慢慢舒緩下來。不知不覺竟看得出了神,全然忘了自己的處境,腳下一滑,險些墜了下去。
「啊…」一聲驚呼,蘇伊桐一把攬住樹桿,這才勉強站穩,手心裡全是冷汗。
他顯然受她所擾,失了耐心,臉色一沉,目光驟然兇狠透著凌厲的殺氣,雙掌交合反轉,氣流在掌間波濤洶湧,隨雙臂猛然一震,真氣便排山倒海而出,包圍圈被瞬間震散出數米,刀影跌落,眾人紛紛倒地,呲牙咧嘴,扭曲的掙扎著,「哎哎呦呦」的一片哀嚎。
滿地狼藉中,他一襲白衣輕拂,孤傲如雪,不染煙塵。
他在哀嚎聲中等了許久,無一人爬起。便信步來到樹下。抬起頭,深邃的目光如星辰閃亮,蘇伊桐只覺得心神蕩漾,更難收回臉上的痴醉,一陣慌亂,不知如何是好。卻見他嘴角噙著一抹淺笑,低頭不語。
「喂…」她攬著樹榦,忍不住喚他。
「師父…你…你…」這人,難道不應該先把我弄下去嗎?
他劍眉微蹙,「公主何意?」
「你…你…」
蘇伊桐羞紅了臉,心中一陣迷亂。這人…這什麼人…怎麼…她越想越氣,竟說不出話。氣氛一下尷尬起來,他仍是那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可惡模樣。
「我…我怎麼下來…」
蘇伊桐終於妥協,面頰已燙到冒著熱汗,伴著呼吸紊亂。
他將雙手背負於身後,仰起頭,淡淡的問,
「公主可否答應屬下,不再肆意妄為,私離而去。」
「我…我那不是想要逃,我是暈車,坐不了那馬車…」她嘟起嘴,不服氣的解釋道,清亮的眼裡滿是委屈。
「公主可願答應?」他不緊不慢的道。
「答應答應…行了吧。」
蘇伊桐眉眼低垂,淺嘆一聲。身後至少幾十人正在掙扎著想爬起來,他竟然還有如此閒情逸緻在這跟自己談判。
「你…」話未出口,他已御風而來,自己的身體如一縷枝葉,被他輕盈的攬入懷中,四目相對間,他髮絲飛揚,波瀾不驚的臉上似有一絲柔情掠過,又轉瞬即逝。心念迷亂間,已安穩落地,撫在腰間的手,瞬間抽回,他錯過她的目光,平靜如常。
她怔在原地許久才回過心神,她與他之間,似永遠隔著綿軟朦朧又堅不可摧的一段距離。
「走吧。」他牽起馬,緩步而行。
蘇伊桐正警惕的盯著那一地掙扎的軀體,心中發著毛。聽他這麼一說,憂慮的臉,綻放出驚喜的笑。
「師父!你有進步哦,你沒說隨屬下回府,這麼說親切多了。」
她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縈繞著他挺拔的背影。「孔學士說,我們最多走一個月,我沒幾天好日子過了,我再也不要坐車了,我要騎馬狂奔,好不好。」
「公主若是快馬加鞭,恐怕不足半月,即可抵達北縉。」
「什麼!!那可不行…我再考慮考慮。」
二人策馬徐行,只餘下身後一片漸沉的呻吟。
夜,山間的官道。
月光清冷,透過枝葉斑駁的散落,微風輕拂,清爽愜意,渾然不似這鋪了一路的苟延殘喘之軀那般陰沉和凄慘。
一隊黑衣,身影如幻,忽隱忽現,飄渺而來。
為首一人,銀色面具遮住眉宇,素冷的面頰,一縷細疤平添幾分陰冷,正是暮尋。
他輕步於月光之下,巡視著這一地人影,嘴角泛起淺笑,驚訝道,
「如此多活口,看來少宮主心情甚佳啊。」
他又回頭看著身後這寥寥幾人,輕嘆一聲,無奈的命令道,「你們挑幾個傷得輕的撿回去吧。」
幾個喘息沉重的壯漢如幾件舊袍,被黑衣人原地拎起,
「等一下——」
暮尋一聲輕喝,凌厲的目光投向一壯漢裸露的胸口,月光垂照下,似隱著一團紋路,走近細看,乃是一幅虎形刺紋,他不禁一怔,「諸夏兵?」暮尋迷惑道,沉思片刻,擺擺手,幾襲黑衣迅速隱沒在黑魆魆的密林間。暮尋環視四周,一臉失之交臂的遺憾之色,忽的旋轉身形,黑色衣袍幻出幾道重影,重重疊疊的交錯。
一輪冷光晶閃,數枚銀針掃射而出,霎時間,冷風襲過,四野寂靜無聲,再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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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國都,梵林城,寢宮。
大皇子蘇松,面色凄然,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將湯匙,送到蘇威暗無血色的唇邊,輕聲喚道,「父王。」蘇威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抽了抽嘴角,咽下藥汁,又是重重兩聲咳嗽。
蘇松忙用手輕捋他的胸口,語氣沉痛,「父王,您感覺如何。」
蘇威擺擺手,「為父恐怕時日不久了。」
蘇松用袍袖擦拭著面頰兩行熱淚,沉吟道:
「父王莫要如此講,兒臣已發出榜文,全國探尋名醫。兒臣還曾聽聞,這南舍之北,縹緲峰上有一隱觀,觀中一位道長素有「仙醫」之名,掌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醫術,兒臣已命人去尋。」
蘇威淡淡的點頭,又眉宇緊蹙,捂著胸口重重咳起來。兩旁侍女忙用絲絹擦去他唇邊滲出的血絲。輕喚道:
「陛下,該服藥了。」
蘇威吃力的支起身體,擺擺手,蘇威附身行禮,滿面愁容的緩退而出。
蘇威府邸側堂之上
一人黑色錦緞朝服加身,朝冠高戴,此人乃是都尉姚勛,素與蘇松親近。
「聞得殿下終日為聖上尋訪名醫,修建廟宇,禱告祈福,想來心力交瘁,老臣特來探望。」姚勛威武的面容難掩諂媚之色,
蘇松悲愴道:「父王年事已高,舊傷複發愈加頻繁。臣子當孝以事之,又豈能安哉,本王只嘆力不從心吶。」
「這…」姚勛近身幾步,面透異樣,壓低嗓音試探道:
「殿下…老臣前來還有一事…」
「姚都尉但說無妨。」蘇松從容回道。
姚勛貼面附在他耳邊竊竊私語。蘇松霎時面露慍色,愁眉深深緊鎖,凝思片刻,又展開淺淺笑顏,一副從容不迫,淡淡的吟道。
「姚都尉予本王之心,本王甚是感激哪,只是這繼位之爭,於本王而言,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豈有望之舉乎?姚都尉但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之言,切不可動,慎之,慎之。」
姚勛嘴角噙著尷尬的微笑,寒暄幾句,告辭退去。房裡只剩蘇松一人,他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眼中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又轉瞬盪起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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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之北
蘇伊桐聞得身邊一陣輕而匆忙的腳步聲,似有人圍著自己忙忙叨叨干著什麼。視線漸漸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範金華纖瘦的身影,一身筆挺的緞面西裝,冷灰色暗紋襯衫,容顏素凈利落,連往常鬢角零散的碎發,也梳得整整齊齊。如此正式的範金華,此刻正彎腰附身,神情專註的擺弄著桌上的一尊金光燦燦的佛像。許久,他直起身體,後退兩步,雙手合十,虔誠萬分,深深一叩,嘴角不住顫動,似絮念著什麼。
花花你幹什麼呢,
蘇伊桐覺得好笑,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仍然不受支配,就像被封印在一副軀殼中。眼珠轉動不得,眼前景象,也僅為方寸,可她能認出來這裡是範金華家的客房。
此時自己正坐在床上,對面奢華的白檀木色烤漆衣櫃,和鑲著金銅的玻璃隔斷上,貼滿了無數張黃色符紙,上面是眼花繚亂硃砂符紋。。
正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摘下脖頸間的一物,開口抱怨道,
「此乃何物,故弄玄虛,給本小姐拿開——」
「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別動。」
範金華一個箭步竄過來,單膝著地,雙手託過她手中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撫著,目光隨之低垂,只見那是一枚泥色佛像,封在通透的塑料殼裡,中間嵌著幾枚彩色碎石,閃著暗淡的微光,這泰國的佛牌做工從來算不上精緻,蘇伊桐還記得範金華不止一次將這些抨擊成騙人錢財的愚昧伎倆,是的,他從來只崇尚高科技。
範金華恭敬的將那佛牌掛回到她頸上,眉眼低垂,合十雙掌,神色凝重的念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您老別跟病人一般見識。」
抬起頭,深深凝視著自己,蘇伊桐看見他的眼裡溢滿無助,消瘦的臉龐,幾分憔悴,幾分憂愁。範金華嘆了口氣,信誓旦旦的講到,
「祖宗啊,咱們現在,就得靠這些封建迷信…啊,呸…咱們就得靠這些科學以外的玄學法則了。」
說完,他抬起纖細的手,本想搭上她的肩膀,卻空懸在二人之間,又失落的垂下。
花花,花花。
蘇伊桐再一次哭著從夢中驚醒。。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這麼奇怪的夢。
範金華那張清秀的臉,是她在這個時代,每一天都揮之不去又遙不可及的想念,可為什麼每一次有他入夢,都如此詭異的情節。
那黯淡無助的目光,憔悴愁苦的神情,像利刃剝離著她的心,一寸寸真切的疼,疼到無法呼吸。
她緩緩坐起來,只覺得夢帶來的壓抑感越來越沉,手心冒著冷汗,就連呼吸都異常壓抑。
窗外雨聲蕭然,淅淅瀝瀝,天邊不時傳來幾聲悶雷,
這雨下了足足三天了,隊伍在這簡陋的行館駐紮了三天,她本覺得如此幸運,卻被這夢魘攪得心煩意亂。拭去淚水,蘇伊桐披了件衣衫,推門而出,一股涼意襲來,夾雜著泥土的濕氣潮香,令她打了個寒顫。
天地一片安靜,除了雨聲,再無其他雜擾。行館的後庭小院,幾叢綠竹,在微透的晨色中,透出清亮的綠色,沁人心田。
她將衣衫裹緊,來到廊檐下,仰頭痴痴的凝望無數的銀絲,從天空墜落,手伸出去,冰涼的雨水滑下她纖柔白皙的手臂,蘇伊桐緩緩閉上眼睛,長長的吁了口氣,只願這心中的陰霾能隨它而逝,只願夢裡能重見範金華那神采奕奕的面容。
恍惚間,她察覺身邊有異常,轉頭竟見他靜立在身旁,正側目看著自己,眼神里隱著一縷迷惑。她心中一驚,面頰隨之發起燙來,適才只顧多愁傷感,身旁有人都不知道,被他見了這尷尬的一幕,蘇伊桐心裡暗自責備。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
「風涼露重,公主當回房才好。」
蘇伊桐裹緊衣衫,眨著清亮的眼眸反問道:
「那師父怎麼這麼早?你也失眠嗎?」
他默不作聲,將目光飄向遠方。
她心念忽而一轉,難道,他是在保護我嗎,他…每晚都在嗎?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白天要隨自己策馬徐行,躲開孔學士的絮念,晚上若是還要夜夜守在自己房外,那…他什麼時候睡覺…
「師父…你…在保護我嗎…」
她雙目瑩然,流露出感激之色。他像沒聽見,一動不動望著天際。雨還在下,似在天地間織起一張銀色絲線的網,閃著點點晶亮,晨霧縈繞,清風碧草,靜謐而恬適。蘇伊桐莞爾一笑,只要他在,一切都挺好。
「回去吧。」
他語中透著一絲憐惜。
只那一瞬,她的心情如三月明媚的春光,揚著笑乖巧的點點頭,戀戀不捨的走回房間,關上了門,窗外雨聲如樂,曼妙悅耳,她只感到面頰泛著紅暈,融融暖流淌進心中。
他是那道光,照亮她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