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主,您終於回來了,沉花好擔心!」沉花和奶娘已迎出門口。
「我走的遠了些,有什麼可擔心的。」蘇伊桐若無其事的說,轉身看向身後的他,有他在,她又怎會出事。
她走近他,意味深長的說了聲「多謝。」他俯身回禮,轉身離開。
望著那從容的身影越去越遠,蘇伊桐竟然閃過一個飛快的念頭,
這幾日,即使那墨中藏血之雲毫無下落,
即使那翌王的傳聞神乎其神,
即使這陌生的時代再多未聞之事,未解之謎。
眼中這個男人,已是她最想探尋和了解的。
「公主啊,這…下次定要早些回府才是。」奶娘滿面憂愁,握住蘇伊桐的手。
「嗯,您放心吧。有柴侍衛跟著我,不會有事的。」
「公主,柴侍衛雖然武功高強,可…可…公主不知這…」沉花吞吞吐吐的,表情和那日說起翌王的八卦一樣凝重。
蘇伊桐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沉花你又要告訴我什麼啊,又是那翌王的事?」
拜託,蘇伊桐默念,你就讓我先放鬆幾天不行嗎…
「公主啊,這近日來,天水郡又不斷有人失蹤,今日一早,郡縣大人已奏請將軍府派兵加強郡內之戒備。」奶娘面色凝重,「這…將軍巡查未歸,公主千金之體,還是莫要外出為好啊。」
「又…又有人失蹤?」
蘇伊桐有些困惑,這看起來繁華熙攘的天水郡還有這等懸案嗎?
「這沒官府嗎?一直沒有破案?失蹤的人…就這麼沒了?」
奶娘湊近過來,壓著低低的聲音說,
「公主啊,您不記得了,這…這…都說這人是靈隱宮…帶走的…何處尋得啊…」
蘇伊桐看著奶娘那恐懼又慌張的樣子,反而好奇起來。
「靈隱宮?是什麼?宮殿嗎?」
「公主啊…您這是心神未寧?怎麼會不記得靈隱宮呢?公主出走之時還跟我講起過啊…」奶娘的臉更加凝重。
「哦哦哦,是…我是說我走了這幾天,有沒有新的,關於…靈隱宮的事!」蘇伊桐尷尬的掩飾。
「這…靈隱宮,虛無縹緲,其門人如同鬼魅,來去無蹤的…被擄走之人像人間蒸發一樣,將軍屢次派兵在天水郡和周邊郡縣搜尋,皆無所獲啊。這…天水郡郡縣不敢將此事公告於百姓,唯恐人心惶惶,不可安寧啊。」
蘇伊桐眼睜睜的看著奶娘的臉,越來越扭曲,忙握住她的手,是真的冰冷入骨啊。不禁又心疼又好笑,這古代人真是玄乎,凡是自己找不到頭緒的事,皆神話萬分,自欺欺人到極致。即是沒有人見過這所謂的靈隱宮,又怎麼證明它存在。
好容易送走了奶娘,沉花又哭喪著臉,絮叨起來,說什麼段老伯也曾提起過這靈隱宮,四國未各自稱霸之前,這靈隱宮就已經存在。到今日得有幾百年歷史。平日村子里若是有什麼人傍晚遲遲未歸,就會有老人說是靈隱宮抓去喂怨孽了…
「好了好了,沉花啊,這些陳年的八卦就算了吧,我也不想聽了,我累了,讓我歇會吧。」蘇伊桐揉了揉太陽穴,敷衍著說。
抓去喂鬼了?這世界上哪有鬼,封建迷信啊。
如果真的有鬼,那也是柴侍衛那種,如風一樣快的行動,蘇伊桐不禁想起,樹下隱約望見那樹冠間,他捧雛鳥歸巢,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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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國都,梵林城,一處隱秘別院
「臣參見大殿下,臣進見來遲,請殿下恕罪。」段隆跪地叩拜,恭敬得將微胖的身體捲成了個諂媚的半圓。
「段將軍快請起,你我之間何須大禮。」面前一人,銀白色錦袍上環繞著青藍色蛟龍,俯身攙扶,面露微笑。
「段將軍行事一項謹慎,本王又豈會怪你。」
「臣借巡查之由,私入國都,前來向殿下彙報臣之部署。」段隆壓低聲音,「近日,天水郡與周邊各郡縣均有數名百姓無故失蹤,各郡縣府衙束手無策,必會請臣出兵,加強城外戒備,搜尋失蹤人口,臣便藉此為由,奏請聖上,將燕州,連州及濟州之三成兵力調於天水郡與國都之間,為臣之用。」
「段將軍有何把握,父王能為此等民間小案而准奏調兵?」大殿下似有懷疑。
「殿下大可寬心,臣會在奏摺中稟明,各郡縣衙門現已束手無策,民間謠言四起,皆為那靈隱宮擄了人去喂冤孽,百姓們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長此以往,必有損我南舍國之國威,陛下近日為與北縉和親之事龍心大悅,豈能放任這等陋事肆意宣揚,有損國體。」段隆語氣里難掩得意。
「段將軍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大殿下面露喜色,又瞬間遲疑起來,「只是這…失蹤之人…當真被靈隱宮擄走?喂…了冤孽?」
「這靈隱宮已藏匿於我南舍多年,無人見其真面目,如此行蹤詭異之黨,暗行之事必多,這…擄人之事,雖無實證,卻亦可定。」段隆篤定的說。
大殿下不禁蹙眉,緩慢的踱著步。
段隆不解,微胖的身體緊跟幾步,「殿下似有心事?」
話音未落,只聞得有人接話。
「爾等毀我靈隱宮之名,可問過在下?」
段隆只覺得頭皮發麻,汗毛倒立。
這聲音悠悠揚揚,似呼於身後,又似念於耳邊。
「誰!」段隆猛轉過身,只見門口佇立著一個人影,一襲黑衣泰然自若,眉宇間那銀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著陰冷,而其身後的門窗皆安然緊閉著。
「你是何人,如何進來的!」段隆怒喝,抽出配刀,將大殿下護於身後。
「段將軍,無妨…」大殿下話未講完,那人已一閃無蹤。
段隆橫刀,戰戰兢兢的向門口移去。
忽聽那聲音又於耳邊默念。
「將軍令人擄走百姓,殘害於荒嶺,又令人四布謠言,陷我靈隱宮於市井口舌之間,可會心安哪?」
一陣清風,黑衣人已現於二人之間,快如幻影,嘴角揚起邪魅的笑。
「胡言亂語!!」段隆現出恐慌,又轉為兇狠「你是何人,私闖殿下府邸,圖謀不軌!」說罷,一刀向那黑影猛劈去。
黑影一晃即逝,轉眼間又煙塵般現於他身後。
段隆轉身又砍過去,面容猙獰。
黑影挺立於月光之中,這一次並沒有消失。刀落一瞬,他揮右手於刀鋒之下,虎口猛然一振,那刀竟空懸於其掌間,紋絲不動。段隆雙臂如石化一般,動彈不得,刀劈不下卻也抽不回。
黑衣人輕蔑一笑,震動手臂,只一瞬,將段隆振飛出幾米,而刀則直落在黑衣人腳前。
「你…」地上的段隆掙扎著直起胸膛,喘著粗氣想爬起來。
大殿下忙俯身攙扶,難掩尷尬,「段將軍,莫要妄動,少宮主…為吾之友,切勿傷了和氣!」
「臣…臣不解殿下之意…」段隆站穩身體,怒視著那黑衣人。
「我與殿下所定之約已至,特來將此物送予殿下。」黑衣人從容的步步走近,段隆仍架起顫抖的手臂,防備著。
「少宮主果然言而有信。」
大殿下繞過段隆,疾步迎上前,接過黑衣人遞來之物,眼中噙著幾分崇敬。
那是一枚瓷瓶,血紅的瓶身環繞著金色花紋,在月光中異常鮮艷。
「殿下將瓶中之液滴於燈燭之上,三月之後,便可得償所願。」黑衣的聲音像滲著冰碴兒那般陰冷,他側目瞟向段隆,目光銳利,
「只是,靈隱宮百年之史,豈能為佞人所用?」
「你——」段隆喝了一聲,被大殿下止住。
「少宮主息怒,段將軍忠我之心,其實可見。此事…此事為段將軍思慮不周,待大業所成之日,我必加倍報靈隱宮之恩情。」大殿下抱拳頷首,恭敬的說,卻許久等不到回應,抬頭見堂中只剩他和段隆二人,人影早已飄去。
「殿下…這…這靈隱宮之人行事甚是奸詐詭異哪。」段隆驚恐的環繞四周,壓低聲音,「殿下與之合,切莫大意啊…」大殿下握緊掌中的血紅,緩緩踱步,「殿下若要用…用毒…臣這就尋遍天下奇毒…」段隆緊隨身後。
「段將軍有所不知啊,天下之葯,皆能為覺之,父王…之心甚密,必非輕則毒者。唯有這…靈隱宮之葯,縹緲無形,形同虛無,凡驗之法,皆不可覺啊…我…與其已成相益之盟。」大殿下長嘆一聲,面露難色。
「臣必於殿下左右,若那靈隱宮背信於殿下,臣必將與其戰到底,粉身碎骨在所不辭。」段隆俯身叩拜,義正言辭。
「哎呀,段將軍快請起!」大殿下難掩感激之情,俯身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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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郡街道
蘇伊桐簡直不敢相信,昔日繁華熙攘的天水郡,會如眼前這般冷清。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腳步匆忙,行色慌張。兩旁門市蕭條,屈指可數的門客也少言寡語,死氣沉沉。天水郡,像被詛咒一樣詭異,令人壓抑。
身後的他,亦步步相隨。
「柴侍衛,這…街上這麼少的人…難道…難道大家真的都以為…靈隱宮在抓人去去喂…冤孽?」蘇伊桐說的磕磕絆絆,她真的不想講如此荒謬的事。
「屬下對靈隱宮,知之甚少,只聞府中人議論過。」他回的無關痛癢。
「那你可信這人真的被靈隱宮…餵了…冤孽。」蘇伊桐不甘心的追問。「天下之事,又豈在人言之中。」「你的意思?你也不信嘍?」蘇伊桐面露喜色,果然,他與其他人不同。卻又不禁感嘆,在這沒有微博沒有自媒體的年代,像這種毫無邏輯的傳言竟能在幾日間傳的如此震撼。
「奶娘告訴我,天水郡消失的人,就有幾十口,加上附近的郡縣。這算起來就是上百人,這靈隱宮抓上百人去喂冤孽?冤孽是什麼樣子?哥斯拉啊…」蘇伊桐胸有成竹的推理著,眼裡泛著光彩,身後仍寂靜無聲。哎…果然…他與其他人不同,不會問自己哥斯拉為何物。武功高強之人,對什麼都不好奇嗎?有恃無恐嗎?
武功高強?
蘇伊桐被一瞬的閃念點燃,轉過身,真摯的看著那冷俊的臉,眼神灼熱。
「柴侍衛!跟我來!跟我來!」她輕快的跑起來,像急切歸巢的兔子。
又來到那片青草如茵,護著雛鳥的樹,依舊安詳的舒展著。遠處,一汪清水,陽光下波光粼粼,泛著晶亮。空氣中有花草的芬芳,耳邊是蟲鳥的歡唱。這裡,比天水郡要熱鬧多了。蘇伊桐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舒出來。轉過身,走近他。那清澈的眼睛里,靈氣逼人。
「嗯…柴侍衛,我有事相求…」蘇伊桐小心翼翼試探著。
「公主請講。」他的語氣不卑不亢。
「你看…這天水郡並不太平是吧,誰知道下一個失蹤的人會是誰…沒準…是我呢?」蘇伊桐壓低聲音,故作愁容,信誓旦旦的說。
「屬下定會護公主周全。」他顯然不知她要講什麼。
「柴侍衛在,我自是放心的。但是,柴侍衛也不會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的陪著我的,對吧,有句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應該懂吧?」蘇伊桐挑起眉毛,明艷動人的臉綻放出渴望。
「屬下不懂公主所言」他錯過她的目光。
「嗯…」蘇伊桐早已料到,這傢伙必定不上道,「好,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想請柴侍衛收我為徒,教我武功…讓我能保護我自己!」蘇伊桐退後幾步,抱拳行禮,深深一躬。
「公主乃千金之體,何須習武自保?屬下自會隨公主左右。」他語氣似異於平常。
他定是想不到我要學武。蘇伊桐不禁竊喜,就算你是塊頑石,畢竟也是個幾百年的老古董,還能玩的過我?
「我都說了,柴侍衛也不能時刻陪著我,我要遠嫁北縉,這未來太多的事不可預料,學武功本來就是我自小的愛好,我可是超級有天賦的,你可以試試?」
蘇伊桐輕快的來回踱著步,偷偷瞟著他的表情,不,他沒有表情。
氣氛漸漸冷下來,他的話這麼少,我該如何找話題?蘇伊桐邊踱步邊飛快的思考著。
只一個轉身,忽感覺一股氣流迎面而來,恍惚間是他冷俊的眉宇,氣流直衝脖頸,馳過自己的面頰。還來不及做聲,他的掌已停在自己頸前,虎口距肌膚僅幾分之差。蘇伊桐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瞬間僵硬了,只有面頰邊被風驚起的玉耳墜,不停惶恐的搖著。
明明沒有觸到自己,怎麼竟覺得呼吸受了阻礙,蘇伊桐不禁用力蠕動著發緊的喉嚨。
他將手緩緩落下,不屑的轉身走開,「習武非兒戲,公主毫無根基,何必為難屬下。」
望著那冷傲背影,蘇伊桐不禁惱火起來,「什麼叫毫無根基,這是什麼話?你僅憑偷襲,怎能斷定我不能練武?你了解我多少?你有本事再來一次,剛才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你給我站住…」蘇伊桐絮叨著追了上去。
當年洪叔主動收自己為徒,還在眾弟子面前自豪的誇耀自己出自習武世家,何等的根紅苗正。與生俱來的天賦和從小的勤學苦練,足夠讓普通人望塵莫及了。怎麼到你這,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你給我站住!喂——」
蘇伊桐越想越激動,加快了步伐想攔住他。
忽見他背影一閃,瞬間風起,又迎面而來。
沒時間了,蘇伊桐本能側頭躲閃,雙手接擋的瞬間,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風從耳邊擦過,手觸到的是如鋼鐵一般堅硬的手臂,蘇伊桐雙臂頓時一陣酥麻。許久,她才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只見自己右手鉗住他的虎口,左手正牢牢的卡於他肘下。
這一次,喉嚨沒有發緊,那手臂竟被自己改變了軌跡,止於臉頰邊。
蘇伊桐僵硬的眨眨眼睛,瞬間雀躍起來,
「我!我接住了!!我接住了!!!我接住了!!!!我果然.…我還是我!」
她像只愉快的蝴蝶,衣袖搖曳,在青草間輕舞,草亦隨她輕擺,在陪著她慶祝。
他平靜的看著她,嘴角似有一抹淺笑,恰被她看見,心中一顫,忙收了興緻,面泛微紅的走近他,
「我呢,都說了…我是有天賦的,我就是現在身體不好使,如果是以前的我,嘿嘿。」
蘇伊桐狡黠一笑,「現在你可願意教我?」
「屬下無意教導公主,公主另請高明吧。天色已晚,請公主回府。」他說罷轉身向天水郡走去。
蘇伊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什麼人啊,剛才明明看見他沖自己笑,一轉眼就翻臉了,我就不信了。
「喂——你給我站住!」蘇伊桐急趕上去,橫起手臂擋住他,
「我說你擠兌我半天,這就想走?我跟你說了一下午,你就是不聽…既然如此,等我父親回來之後,我就讓他給我換個侍衛,換一個…善解人意,好溝通愛說話的。再也不勉強你了!」
蘇伊桐梗著脖子,故作鎮定,偷瞄了一眼他的臉,又是面無表情,「好,從此以後,你也不用保護我了,也不用隨我一起去北縉,省的你煩我。」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他沒有作答,甚至連細微表情變化都沒有。
蘇伊桐的手微微顫抖著,四周靜到可以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就這麼僵持著。他…會不會突然行禮對我說,屬下明白了,然後轉身離開,再也不出現在她面前?
不,我哪裡想換個侍衛,我只要他。
蘇伊桐這一刻寧願時間停下來,他永遠不要回答。
恍惚間,他已附下身恭敬的行禮,蘇伊桐心中一緊,不自覺地橫著手臂後退幾步。
「請公主息怒,屬下聽命。」
她驚訝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答應了?
「你…真的願意教我武功?」蘇伊桐滿臉疑惑,輕聲試探著。
「若公主執意學武,屬下聽從公主安排。」雖然這語氣仍然冷漠,但他真的答應了。
蘇伊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嫣然一笑,「謝謝!」那素凈清秀的臉龐在夕陽下楚楚動人。
「請師父受徒兒一拜!」她撤後幾步,鄭重而恭敬的抱拳鞠躬。
「公主無須如此,屬下是奉命行事。」他的語氣比平時輕,深邃的眼眸里,儘是她明媚的笑。
「天色已晚,請公主隨屬下回府。」說罷,錯過她的眼睛,轉身闊步離去,比往日快了些。
「師父!等一下我…」蘇伊桐迫切的追了過去,像他下一秒會消失一樣,
「師父,你明天早點來吧,我們幾點開始?我要準備什麼嗎…哦…對了,你們這有沒有女子的運動服?訓練穿的?這衣服都太累贅了…這天水郡…女子習武要穿什麼?」
「此地女子不習武。」
「哦,哦…師父你等一下!」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向天水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