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剃陰頭
值班室那部破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喂,這裡是太平間,有事嗎?」我聽見話筒中半天沒有動靜就問了一句。
「小吳啊。我是你黃姐,重症監護室有個病號已經不行了,家屬想給死者剃剃頭,你過來一趟吧。」
「給死人剃頭?」我嘴裡嘟囔著,眼睛在屋裡轉了一圈,「馬伯說過,剃頭的工具就放在床下面。」把手伸到了馬伯的床下,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被我拽了出來。
給死人剃頭也叫剃陰頭,我曾經聽馬伯嘮叨過,撓撓頭,努力想著馬伯跟我說過的注意事項,挎上帆布包往電梯間走去。
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設在五樓,重症監護室的門口站著兩位保安「你是過來剃頭的?」看著我身上穿的髒兮兮的白大褂手裡提著帆布包,兩個人斜著眼睛問道。
「是的,是黃醫生讓我來的。」兩個人聽說是黃玉兒叫我過來的沒在詢問,直接推開了厚重的隔音門面無表情地說道「到裡面的護士站做個登記。」
重症監護室裡面到處響著滴滴的聲音,這種聲音我太熟悉了,那是生命監護儀的聲音,曾經父親住院的時候,這種滴滴聲總是陪伴著我們爺倆。
十幾個護士往來穿梭在每個病床前面。一陣香風吹到跟前「小吳。你來啦。」我抬頭楞了一下,看著眼前的白大褂摘下了口罩,「黃醫生,是你讓我過來剃頭的。」
黃玉兒柳葉眉皺了皺「讓你過來是給死人剃頭,不是給我,就在那裡,你過去等一會吧。」說完扭著屁股走進了醫生辦公室。
病床前面的各種儀器已經被護士撤走了,幾個家屬模樣的人圍在病床周圍,「給你們半個小時整理遺容,半個小時之後要把遺體拉出去。剃頭的師傅已經來啦。」護士拿著登記簿指了指病床,對著家屬囑咐著。
我暗自吸了幾口氣在內心中鼓勵了自己幾句「別怕,不就是給死人剃頭嗎,我能行。」想到這裡往前挪了幾步。
「小師傅,麻煩你啦,我父親在病床上躺了三個多月,人走了我們想收拾的乾淨一點。」說著話往我破舊的口袋裡面塞了幾張紅色的大團結。
別看我只是跟著馬伯接觸了一天的時間,但是我自己感覺腦子聰明,很多事情聽上一遍就記在了心裡。
給逝者剃頭規矩是蠻多的,剃頭的工具一定要輕拿輕放,不能破了逝者的皮膚,不能剃逝者的後頭,只能修剪脖子的兩邊,給活人剃頭一般是從下往上寓意節節高,而給死人卻是從上往下先用剪刀修型,最後再用推子來回修理幾下。
放下帆布包靠在了病床跟前,一塊濕漉漉的白毛巾握在手中,病床上的老者,雙眼塌陷,皮膚沒有了那種油漬的光滑,或許是撤掉呼吸機的緣故,兩個嘴角都在冒著白色細微的泡沫,有點像啤酒開瓶之後的溢出的酒液一樣。
毛巾在乾澀的頭髮上面擼了一遍,能感覺出來頸部完全的僵硬起來,剃陰頭的第一刀一定要從腦門和天靈蓋的銜接處動手。
據說佛祖點化渡人時,會有一道靈光進入人的腦殼,通靈之門即在天靈蓋兒這地方兒。故而死人剃頭皆要從腦前的天靈蓋兒邊沿處開始。因為每個逝去的人都想著能度化到天堂上面。
剃頭匠都知道這個規矩,我也是聽馬伯說過。手中的剪刀擦拭上酒精,按照馬伯說過的套路,我在逝者家屬的注視下開始動手。
「爸,我們這就給你理髮,換衣服,讓你走的乾乾淨淨」旁邊的一個女人哭訴道,一聲爸,聽到我的心中,不知為什麼,我心中的膽怯消失了,抖動的雙手變得靈活有力,在我眼裡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彷彿變成了自己的父親,很快頭髮被修剪短了許多,病床上的死者好像多了幾分生氣。
刮臉刀拿在自己的手中旋轉了幾下,我還是有些猶豫,剃頭可以糊弄過去,但是凈面完全靠的是技術,既要把鬍子刮乾淨還要不傷及皮膚,沒有幾年的功力是完成不了的。
「看來這次是把自己架到了牆頭上」我在心裡苦笑著。「小吳,趕緊回去吧,太平間又送人去啦。」黃玉兒站在醫生辦公室的門口招呼著。
「小師傅,你走了,我爸著鬍子怎麼辦?」
「你們家屬用電動剃鬚刀給老人刮刮鬍子就行啦。」黃玉兒旁邊的一個護士開口說道。有人豎起了梯子,我自然順坡下去了。
「不好意思,太平間那邊還有事情,我先走啦。」說完快速的收起工具放進帆布包中,臨走的時候我又用熱毛巾把逝者的腦袋擦了一遍。
李巧玲拉著清潔車從太平間出來,嘴裡嘟囔著「今天死的又是幾個窮鬼。」「看來李巧玲沒撈著什麼油水,我暗自在心中嘀咕道。
「吳巍,裡面那具男屍你趕緊處置處置,下面流了很多的血水,我都擦乾淨了,再有我可不管啦。」說著話,李巧玲把清潔車上的垃圾桶敲了幾下。
摸了摸口袋中帶著體溫的幾張大團結「李姐,慢走,剛才我去上面給人家剃了一個陰頭,分你點白包。」
我的手指輕巧的捻出兩張交在李巧玲的手中,「大兄弟,真謝謝你,以後你有事出去就跟大姐說一聲,大姐替你來看門。」錢的力量還是巨大的,李巧玲的怨氣化作了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李姐,以後少不了麻煩你。」我上前幫忙把清潔車推到了走廊外面。
太平間中,那具身體中穿過鋼筋的屍體被李巧玲推到了太平間的角落中,大概是怕血水在污染了地面。
拿著登記薄走到擔架車的跟前揭開屍體上面的被單,我被一雙瞪著的眼睛嚇了一跳,「這叫死不瞑目。」
拿過一塊毛巾在眼睛上面揉捏了半天,屍體的雙眼依舊張開著,「看來是有心事未了。」
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號碼迅速的寫在了登記簿上面,我口袋中震動了幾下,「吳巍聽說你在咱們醫院的太平間當了一個守屍工,真的假的?」
手機裡面沙沙的聲音,我夾著登記薄回到了值班室,「馬大哈,是你啊,沒錯,我現在就在太平間工作,你敢來嗎?」
電話中的人叫麻建設,外號馬大哈,跟我既是發小又是同學,「吳巍,你別忽悠我,我這就去,不過中午你可得管飯啊。」
低頭看著堆在牆角的黃紙和香蠟,我玩笑道「馬大哈,你來吧,我這裡吃的管夠,就怕你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