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二十章:因果如織解積怨
趙雪驥走上前來,微笑道:「小時候體格健壯,但自從一場大病過後,實在是瘦了許多,痴直師父可還認得出來?」
「認得,認得,和尚認得!」
痴直很是激動,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真情流露,道:「當年和尚在意外之下,被人打得重傷垂死,落在那武斷山的深壑之中,一連數日都只能伏地蠕動,餓了啃草根,渴了喝污水,渾似一灘爛肉!若非小公子外出狩獵,偶然將我救起,更不計較和尚渾身的淤泥與腐臭,帶回府中接骨療傷、悉心照料數月,才令和尚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希望……」
說到此處,臉色突然一變,提起趙雪驥的手腕,按在脈門上,卻只覺得脈象平穩,起搏有力,長鬆了一口氣,才續道:「當年分別以後,過去了幾年時間,和尚很是想念你,於是又去了一趟趙家,卻驚聞你罹患奇疾,被一位名叫左南江的劍客給帶走了,謝天謝地,那人果真治好了你的病!」
趙雪驥怔了怔,洒然一笑,「痴直師父請放心,雖然此事說來話長,但我身上的病已然痊癒。」
「阿彌陀佛,我佛保佑。小公子宅心仁厚,果然是善有善報,吉人自有天相!」痴直和尚長誦佛號,不勝歡喜;
但是下一刻,目光卻變得深邃起來,忽然問道:「小公子,和尚當年留下的那套呼吸法,不知這些年你可有勤加練習?」
趙雪驥點了點頭,道:「在我患病的那幾年中,幸好有這套神奇的呼吸法,著實幫我減輕了許多痛苦,即使後來痊癒,每日早晚也會依法吐納,未嘗有廢一日之功。」
痴直眼中精光湛湛,道:「很好,很好!這樣的底子已然不薄,若再以完整經文相授,打通三焦玄關亦是指日可待……」
除了開頭的兩句「很好」,後面的聲音卻壓的極低,似乎是在細聲自語一般,趙雪驥距離雖近,卻也未能聽清。
但不巧的是,在此地諸人之中,卻有一個內功登頂,六覺之敏銳,早已遠超常人的沈聞道,本來就在刻意關注二人,這時更是聽得清清楚楚,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很快就掩飾了下來;
捋須而笑,道:「痴直大師,雪驥已經拜我為師,為我呂祖派嫡傳弟子,不論你和他有著怎樣的過往與緣分,萬萬不要妄想將他引入東林寺出家為僧。」
痴直臉色一變,忙問趙雪驥:「他說的話可當真?」
趙雪驥深作一揖,道:「痴直師父,我後來的確是拜在了南劍師父座下,個中多有曲折,卻是不能再投入你的門下了。」
痴直露出煩惱之色,抓了抓頭,道:「一心不事二主,一個人又怎能既拜玄門、又入空門呢……哎呀!這可怎麼辦?」
「大師,這回又是你不明究竟了。」沈聞道冷哼一聲,道:「倘若兩年前雪驥不拜在我門下,你今日也見不到他了!怎麼,你以為那南詔的蠱毒『五氣奪元』是鬧著玩的么?」
「啊,原來所謂的奇疾,居然是南詔的『五氣奪元』,這麼說來,下毒的竟有可能是那位趙夫人?」
痴直駭然失色,他赤腳四方,去過的地方之多,見識之廣,實非尋常人可比,此刻只要一聽是來自南詔的蠱毒,當即便懷疑到了點蒼八的身上!心中又生出深深的感激之情,道:「沈兄,你果然將《抱朴盈沖經》教給他了么?」
「那還用說?」
沈聞道瞥了他一眼,捋須嘆道:「我初見他時,這孩子的全身筋脈已然萎縮阻塞,早已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天下雖大,能救他的除了我的『沖虛真氣』,其實另有一門名叫《太玄經》的神功,但那《太玄經》遠在海外一座島嶼之上,是在短時間內,能夠找到的么?」
「不錯,那個島從來只聞其名,卻並無具體方位,尋之猶如大海撈針。」痴直點了點頭,深以為然,緊接著臉色一正,拱起雙手,一揖見地,道:「和尚這條命,是小公子當年撿回來的,而沈兄卻救了他的命,此恩此情,如加我身,痴直感激無盡!」
「大師雖在空門,但卻恩怨分明,此等坦率性情,何異於我輩綠林中人?無須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沈聞道微微有些動容,伸手將其扶起,淡笑道:「你和雪驥有師徒之緣,而沈某卻是師徒之份,你無須因此謝我。」
痴直微微頷首,但是眼中濃濃的感激之情總是難以掩飾。
「哈哈哈……適才還是水火不容的形勢,怎料到這麼快就渙然冰釋了,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大哥,你果然收了一個福緣深厚的好徒弟啊!妙極、妙極!」
見到這副情景,李太白高聲長笑,很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趙雪驥,旋即踱步上前,道:「大和尚,我大哥如今回山,江南綠林群龍得首,定然會一掃頹靡,重新振作;而我這位好師侄,不必多說,自然也要歸入綠林道。現在李某再次誠邀,請你來坐咱們的第四把交椅,不知你意下如何?」
痴直和尚看了一眼沈聞道,又看了一眼趙雪驥,忻然一笑,道:「貴道於小公子有恩,即有恩於和尚,些些『爭名』之欲,早已蕩然無存,我願意加入貴道!」
「這麼痛快?」李太白佯作訝然,又調侃道:「看來我應該更貪心一些,直接邀請貴寺舉派歸併才對!」
痴直一時語塞,居然也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此事關乎甚大,非和尚可以專擅,卻還須回寺問過住持才行。」
趙雪驥不忍見他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改變心意,道:「痴直師父,李師叔是在說笑,你不用當真的。」
痴直撫了撫趙雪驥的頭,笑容慈祥,道:「小公子,佛門講究四大皆空,卻唯獨看重一個『緣』字,你和東林寺之緣結在我,和江南綠林之緣結在沈兄。或許……今日你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地,正是佛祖在冥冥之中所牽引的結果,通過你來化解這些積怨,並且加深兩者的連繫,也許正是佛祖的旨意。」
眾人都聽得暗暗點頭,覺得這幾句話實在值得琢磨。
聽出痴直和尚竟然真的有意促成東林寺的歸併,李太白更是面現驚喜,越看趙雪驥越是順眼與喜歡。
「大和尚,貧道另有一個疑問,已想了很久,還請你不吝解惑……你適才提到在武斷山遇見了意外,貧道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人竟能如此輕易的,就將你擊成重傷?」
卻見陳聽濤面帶思索,皺著眉頭詢問道。
其他人也覺得很好奇,沈聞道問道:「具體是什麼時候?」
趙雪驥道:「我記得清楚,那一年我正好九歲,如今十七歲,也就是說在八年前。」
「不錯,是八年前。」
痴直點了點頭,微微回憶,面色卻悄然變得十分凝重,道:「那時的和尚,武功已有所成,正是去往各地遊歷的旅途之中……猶記得,那是一個電閃雷鳴、暴雨滂沱的夜晚,和尚我行經武斷山左近,忽然看見,在一面懸崖峭壁之上,竟有一人望天嘶吼、對雷咆哮,聲音凄厲至極,如同困獸一般!
只聽那人的吼聲,滾滾如潮、滔滔似浪,我就已判斷出其人內力極高,竟然還要在我之上!心中甚是驚訝,旋即運起輕功,也登上了那面峭壁。待到跟前,只見那人身材高大,頭戴一副惡鬼般的生鐵面具,披頭散髮、時哭時吼,似乎心中的痛苦已至極點……
和尚躲在暗中看了一會兒,見他也是個可憐人,不禁生出憐憫之情,於是就顯露出身份,好言相詢,打算以佛法助其脫離苦海。哪知那人竟在一瞬間又冷靜了下來,之後更是不由分說,揮動大掌,以剛猛無儔的掌力連連向我打來……
和尚實在沒有想到,那人的武功竟然如此駭人,不到五十招,就打斷了我的四肢,五臟六腑亦均受重創,之後便在稀里糊塗之下,被其打下山崖,卻也因此保全了一條性命。」
饒是時隔多年,但只要回憶起那個如同惡鬼般的男子,痴直和尚猶有些悚然心悸,擦了擦汗,長呼佛號才得以恢復平靜。
沈聞道臉色沉凝,忽然問道:「大師,那人的面具是否為赤紫兩色、且相交環繞?」
「不錯!那面具半怒半喜,正是赤紫二色!莫非沈兄曾經也見過此人?」痴直驚道。
「雖然從未見過,但我想遲早會見到的!」
沈聞道眼中寒光湛湛,冷笑道:「你遇見的,正是如今的拜火教四聖之一,離火奴!哼,當年赤練山一役,拜火四聖去其二,而此人就正是後來補充上的唯一一人。」
各人都是一驚,「拜火四聖」,真是天大的來頭啊!
陳聽濤眉頭深鎖,心下暗覺棘手,又道:「大和尚,那時你尚且年輕,《無相禪機》想必也未到大成,若是以你現在的功力,再去和當年那人相較,結果卻又當如何?」
痴直苦笑道:「就算和尚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又學會了『寸璧金身』這項神功,而那個人,在此數年之間未有寸進,一直停在原地。但是,最多一百招內,我仍然是必輸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