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重
許恆得了倒海棍一路出了滄州府城,但他卻沒有往南邊雲夢澤去,反而原路返回直奔北環山而來。
出山時一路惶惶不可奔命,歸來時行動間腰板挺拔,眼神堅定。
許恆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其出了滄州府城不遠,便買了一匹健馬代步,神行術雖然好用,但長期趕路,就算他的腿能堅持,他腳下的鞋也堅持不住。
一匹好馬,日行八百一千皆不再話下。
馬能跑的時候,許恆就騎馬,馬實在累得不行的時候,他便馬放南山,御風飛行,尋一個村鎮再買馬,然後再度騎乘趕路,如此反覆一連數日,許恆在一日深夜趕回了北環山,坐忘峰之下。
許恆站在山下,仰望峰頂,不知是不是失了青木道人法陣維持的緣故,昔日的霧氣繚繞,今時看去卻不見半點蹤跡。
許恆佇立了一會後,便開始登頂,剛到峰上,他就看見殘存的半邊山門上刻著「九師弟,好之為之。」
刻下這字的人是誰,許恆不用想也知道,其看完后,一揮手中倒海棍,力透棍出,一陣勁風掃過,帶走無數石粉,從此霧隱觀徹底沒了山門。
這時候,其胸前懸挂的玉瓶晃動了幾下,許恆用手輕點,方才安撫了下來。
寂靜的夜,許恆耳邊能聽到的只有微風拂過,胸腔內心臟的急促。
毀了山門,收回長棍,許恆大步流星來到眾同門的墓前,其一一打量,發現墳上的土都沒有太大變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正當許恆要給師父青木道人磕頭上香的時候,其腳下突然伸出一雙人手,人手在將要觸碰到許恆的雙腿時,被他險而又險的縱身躲開了。
人手一擊不成也不氣惱,其周邊的土地一翻,從中站起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健碩男兒。
御風懸空的許恆,單手倒背倒海棍,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便瞬間將其認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又怎麼會忘記自家大師兄的模樣呢?
「幾個月不見,你進步不少,果然師父沒有看錯,咱們師兄弟里還是你的天資最高。」
劉停峰負手而立,神色淡然,那神情語氣,彷彿一切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也不盡然,師父還是有瞎了眼的時候,要不然現在你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許恆之前設想過許多次和劉停峰再度見面的場景。他以為他會憤怒,會歇斯底里,但真這般意外相見時,許恆的心中只有坦然和如釋重負的平靜。
「你不該回來,你回來了,霧隱觀就要斷傳承了。」
劉停峰對於許恆的諷刺並沒有不高興,甚至連表情都沒變,許恆看到他這種淡然,反而有些不淡然了。
「我若是不回來,我怕師父,師兄弟,在天上戳我的脊梁骨,大師兄!劉停峰!」
許恆說著說著,情緒竟有些激動,其呼喊著大師兄的名號,俯衝直下,揮棍擊頭。
「砰!」
許恆如此失智盲目的一擊,自然是沒有任何結果的,劉停峰只是向右偏移了兩步,便躲開了這一記勢大力沉的重擊。
就連激起的碎石,灰塵,都好似故意偏移一般,沒有一絲一毫,能沾染到劉停峰的衣裳上。
力大則力盡,全力一擊往往變招緩慢,躲開的劉停峰,一腳反擊,正踢在許恆的身上,這一腳即使許恆有修為法力護體,卻仍然斷了幾根肋骨,飛出了三四丈。
一動起手來,劉停峰便沒有那之前言語中,透漏出的儒雅淡然,其出手招招狠辣,得勢不饒人,當許恆身體飛出的一剎那,他便已經在其將要落地處等候了。
若不是危機時刻,徐小蘭及時從玉瓶飛出,以陰氣化針,射向劉停峰的雙目,暫時逼退了他,那恐怕許恆便不是再斷幾根肋骨的事兒了。
「轟隆隆,轟隆隆!」
不知從什麼時候,坐忘峰的上空中開始聚雲了,幾聲炸雷在遠處發出聲響,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許恆,劉停峰的臉龐。
受天雷影響,徐小蘭出來亮了個相,便返回了玉瓶中。
「迴光返照!」
「開胃菜」已過,「正餐」開始,劉停峰被徐小蘭逼退的同時,周身冒出龐大的屍氣,受他的屍氣激發,許恆的師兄弟們都再度「活」了過來,這其中自然不能少了他師傅青木道人。
許恆剛剛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便去探查他們的墳墓,本以為墓土完整,劉停峰沒做手腳,卻不想這道「好菜」,劉停峰已經為許恆準備了好幾個月了,原本以為還要等待許久才能上桌,不曾想他的九師弟進步有些太過突飛猛進,出乎他的意料之中。
按理說天雷滾滾之時,陰邪之物是應該有所避諱的,但劉停峰的術法卻是有些特殊。
許恆一棍將他五師兄的「腦袋」打飛出去,回首緊接著躲過了他二師姐的「飛雨落花」,順便回了喜歡偷襲的七師兄一腳。
閃轉騰挪間,許恆的出招狠辣果決無比,銜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只是他的心中到底作何感想,外人怕是難以得知了。
驅屍本就是屍道最基本的術法,只不過劉停峰在其中加了些自己的改動,讓這些屍體不僅外表看起來栩栩如生,且還保留了一部分生前的修為術法。
「啪啪,啪啪!沒想到仇恨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成長這麼多。」
劉停峰帶著行屍走肉般的青木道人,看著一地的殘肢斷骸和持棍屹立,已經遍體鱗傷,氣喘吁吁的許恆,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給予了許恆肯定,嘲諷,欣賞。
「嘩嘩嘩!」
雨點落下,打濕了許恆的臉頰,其對劉停峰的回應,就只是將手中的倒海棍平移一指。
「九師弟,我很好奇,你能和咱們這些師兄弟對練多少次?」
劉停峰單掌一揮,支離破碎的碎肉便重新組合在了一起,四周的陰氣不斷的修補,讓他們的外表再度恢復如初。
許恆看也不看那些再次「站」起來的同門,只是持棍向劉停峰緩緩走來。
多名同門再次一擁而上,向許恆發起攻擊,劉停峰微笑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只是他預想中許恆陷入苦戰絕望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那些同門的屍身,在沖向許恆的那一刻,突然身上都泛起了綠光,隨即便整個消融殆盡了,不僅是連皮肉都沒有了,就連一絲骨粉也瞧不見,這一刻誰也說不清他們是否真的存在過。
許恆沒有回頭去看那些同門的最後下場,他輕拭了一下眼角,雨太大了,有些模糊了他的雙眸。
這一刻劉停峰臉上的微笑不見,其從自家的儲物袋裡拿出了一柄骨矛,望著許恆走過來的身影,他師傅的屍體先動了,許恆腳下突然出現一道氣劍,這一劍來得很急,角度刁鑽,毫無徵兆,差一點便刺穿了許恆的腦袋,好在被現身的小山子單手握拳緊緊抓住了劍刃。
這柄陰氣飛劍只是一個開端,許恆每走一步,或是地底,或是空中,或是左右,便會突然出現一把氣劍,這些氣劍許恆看都沒看,它們皆被徐小蘭和小山子阻擋住了。
棍矛相撞,許恆宣洩著心中的哀傷與憤怒。
論近身肉搏,兵刃拳腳,許恆不是劉停峰的對手,即使他這幾個月來已經足夠努力了,但他們之間的差距並不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彌補得了的。
縱然許恆在棍身,招式中摻雜了大量蛇毒,可他到底不是常有真,劉停峰也不是風林縣日游神。
蛇毒對於身如殭屍的劉停峰來說,並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異樣。
晉陞金丹的劉停峰,可以隨時隨地,吸收轉化天地間的靈氣,陰氣,屍氣為自家的法力,故而他根本不擔心許恆打消耗戰。
當許恆在交手一刻鐘內,第三次被踢飛出去,還是憑藉著子母煞方才沒有丟了性命后,他便放棄了真正親手報仇的想法,正視了他和劉停峰之間的差距。
並指掐訣,跺地請神,妖氣大盛,青木道人屍身瞬間化作一攤綠水。
「早叫你家三爺不就完事了么?非得自己折磨自己。」
常三爺晃動了一下許恆的脖子,簡單的鬆了松筋骨,此時的許恆只是一個旁觀者,他將自家的身體控制權,完全交給了常有真。
常有真一上來,便完成了許恆的心愿,一記本命蛇毒,送青木道人安息了。
面對劉停峰的骨矛,常三爺單手輕輕一撥,腳步稍稍向左偏移了一步,滿身傷口消失不見,地上掉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老皮壞肉。
攻擊被擋,還沒來得及變招的劉停峰,被剛剛治癒完許恆身上外傷的常三爺,抬起一腳,直接射飛到坐忘峰之下。
看著飛出去的劉停峰,常三爺微微下蹲,縱身一躍,如驚鴻般,后發先至,雙手一揮,在半空中朝著下墜的劉停峰胸腔位置,補了重重一棍,直接在坐忘峰下打出了一個人形坑洞。
常三爺這兩下,不說早在身體里看傻了的許恆,就是腦袋不好使的小山子,都急忙躲在了自家母親的身後,藏了起來。
「小子,你冒死上野雞嶺,求老子仙根,就為對付這種廢物?」
常三爺揮了揮手中的倒海棍,不屑的對著體內許恆嘲諷道。
許是常三爺的語氣刺激到了劉停峰,一股龐大的屍氣從坑洞中衝天而起,青面獠牙的劉停峰,一飛衝天,赤手空拳,朝著常三爺惡狠狠的撲了過來。
常三爺再次一個側步,轉身繞到了劉停峰的身後,手中倒海棍順勢而出,正中劉停峰的後腦,這一擊直接把劉停峰鑲嵌在了坐忘峰山崖石壁內。
化身殭屍的劉停峰,別的本事或許沒有,但論抗揍卻是一等一的,脖子都移位的他,依舊快速掙扎的翻身從山體中出來。
「你給三爺老實待著吧!」
倒海棍通體泛綠,自常三爺手中扔出,如矛一般,將剛剛翻過身來的劉停峰,穿胸而過,釘在了石壁內。
受此一擊的劉停峰,再沒有剛剛的生猛勁了,其口中大口大口吐著綠色的血液,那血液散發著惡臭的氣味,流在他的身上,便燒毀一片皮肉,滴落到地面,周圍三尺內的草木就瞬間枯死。
「我說剛剛怎麼感覺,這廢物的身上氣味如此熟悉,原來是借龍珠,結成了外丹,可惜是個蛟龍的珠子,還讓這廢物的屍氣給玷污了,小子,這玩意兒,三爺我拿走了,怎麼得也不能白出來一趟啊!」
常三爺說著話,來到劉停峰的身前,一伸手直接插進了他的下丹田,隨意摸了兩下,便將其內丹給掏了出來,然後甩了甩其上的毒血,和許恆交代了一聲,便帶著內丹回山了。
常三爺剛走,許恆便感覺自家的身體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連站立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若不是徐小蘭上前及時扶住他,其恐怕就要跌落懸崖,摔死了。
「大師兄!何苦呀?」
虛弱的許恆在徐小蘭的攙扶下,來到了劉停峰的面前,他看著奄奄一息的劉停峰,想到屍骨無存的師父,眾同門,心中絲毫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只有無盡的唏噓和悵然。
「許恆,大道爭鋒,成王敗寇,我不後悔,師父他想成嬰,我想結丹,同門阻我,那便留不得。只是可惜呀!若是我早知如此,當日就該先殺了你。哈哈哈!老天爺,我不服!」
劉停峰沖著蒼天,瘋狂大笑,怒目狂喊片刻,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