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找到餌的魚
「您幫我脫罪的方法,說實話,」伊狄走出審判室后,對費因斯竭力委婉地表達,「有點太簡單粗暴。」
他們走在地下那條空曠的走廊里,回聲傳出很遠,費因斯的臉色很差,不知是不是光線昏暗的原因,讓她想起倫敦四季連綿的陰雨。
這時從窗外驟然劃過一道閃電,天空瞬間亮如白晝。
伊狄這才發覺原來外面已經真正下起了瓢潑大雨,沙拉拉的聲響隔著側窗敲擊著耳膜。
「里德爾小姐,」費因斯停下腳步,走到窗前背著手,伊狄跟了上去,兩人在走廊上靜靜地凝視豆大的雨點墜落下來,雨線發出「噠噠」的聲音打在灰濛濛的玻璃上,「你早就認識這位自告奮勇的澤弗奈亞先生。入學以前。」
他的語氣很肯定,伊狄心裡再聽到他的名字反而揪起來。她默然一會兒,才開口道,「教授,澤弗奈亞先生不是您找過來的嗎?」
費因斯低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絕妙的笑話,又好像在嘲諷自己,意味不明,「仔細想想,釣魚也不一定就是餌吸引了魚,還可能......是魚找上了餌。我在拉文克勞的課上說過,黑魔法防禦術的訣竅是直面自己的恐懼。但他沒給我留下今天的印象。和你看到的雨一樣,」他摸上冰冷的玻璃,「形狀、聲音、還有溫度,像是真正的雨——可事實上,只是魔法。」
伊狄才意識到外面的環境是魔法模擬出來的,就像霍格沃茨禮堂的天花板。
「他心中有仇恨,」他頓了頓,才輕聲道,「那是戰勝恐懼最迅捷的辦法之一,里德爾小姐。他帶著仇恨找到我,要為一個他憎恨的斯萊特林女巫師脫罪。」
伊狄臉色發白,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是他主動找您?」
她只是下意識地反問,但她心底已經有一種莫名的、黑暗的力量順著氣管湧上來,彷彿一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
「現在看來,我猜不透他有什麼企圖,里德爾小姐,」費因斯也知道她只是反問,緩慢地摩挲著指尖,接著說道,「但你該告訴我的部分,我希望不會有所隱瞞。」
亞當·澤弗奈亞的企圖,其實再明顯不過。伊狄嘴唇發冷。
關鍵是他到底打算怎樣完成他的企圖。而這點,是她一向捉摸不透的。
「他到底拿什麼打動了您,費因斯教授?」伊狄沒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問道,「您大概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對您來說,他目的不明得很。」
費因斯沒說話,他忽然一下子俯身,將伊狄打橫抱了起來。她一下忘了剛才腦海里的一片焦慮和疑惑,驚呼了一聲。聲音響徹了整個空曠的走廊。然後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費因斯卻沒低頭,邁開腳步,抿著嘴往盡頭的樓道走去。
太近了,伊狄第一次離一個還不很熟悉的人這麼近。他的呼吸和她的交織在一起,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一種侵略性的氣息環繞在她周圍。
氛圍很妙,她靠著他的時候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隔著胸膛,跳得很穩定——不同於他的眼睛給人留下的印象——反而很真實。
費因斯也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她也莫名其妙地不想說話。
於是一路只有沉默。她心裡亂七八糟的,完全搞不明白費因斯在想些什麼。但他抱她的胳膊很有力,即使走著大步,也沒有讓人感覺很顛簸。反而有種溫暖的感覺,彷彿他們天生就該這麼親密、天生就是即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對方情緒的關係。
伊狄被自己的想法一驚,她覺得自己怕不是瘋了。
她意識到自己本該直接問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做,但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好在費因斯沒抱著她走多久,也沒有被路過的其他魔法部職員看到。也許是他們經過的地方很偏僻。
很快,他們就到了一處壁爐。附近也沒有人,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墨綠色的壁爐嵌在牆上,孤零零的在走廊盡頭。
「我們有一個我無法拒絕的交易,」放她下來的時候,費因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伊狄這才意識到他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而他眼底的仇恨,一度讓我以為他很有誠意。」
雙腳接觸到堅實的地面,遠離他人的氣息,讓她一下子鬆了一口氣。
費因斯沒再多說什麼,遞給了她一把閃光的飛路粉,語氣平淡地說道,「去霍格沃茨三樓的黑魔法防禦術老師辦公室(DefenceAgainstDarkArtsTeacher'sOffice)。我設置了飛路網和這裡的連接。」
也許是空間太過寂靜,此時她並不想多想,也並不想多待。於是伊狄有些不安地扔出一把粉末,然後喊出終點,雙腳盡量迅速地站進壁爐——這是她第一次使用書中所說的飛路網。
她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忽然就有一陣清新的空氣湧進肺里,她絆了一下才走出來壁爐。
壁爐外是費因斯教授的辦公室。她在房間的西北角,右手邊,斯萊特林標誌性的銀綠色相間的柔軟窗帘垂下來,蓋住了窗外的光景。但卻並不昏暗,因為辦公室正中央掛一盞燃著藍紫色安靜火苗的琉璃水滴形的花燈。她注意到,燈的邊緣雕刻著一排細細長長的、她看不懂的文字。
中央的火光神奇的照亮了整間屋子,卻很柔和。
屋子北邊正對著門,有一張長長的方形辦公桌,光澤剔透,靠著的牆上額外還有一盞暗淡的壁燈。壁燈邊的牆上嵌入了一整套書櫃,上面擺滿了各種顏色的書籍和羊皮紙,但仍然都顯得相當整潔。東側有一個鎖著的霧蒙蒙的毛玻璃櫃——伊狄有些好奇那裡面放了些什麼。而辦公室的西側則另開了一個黑色的小門,她認為那也許通往某個儲物間。中間地上鋪的地毯很柔軟,灰底上的花色是某種黑色墨水筆書寫的古代魔文,一直延伸到門邊另一張很小的圓桌上。
正在她打量時,費因斯也回來了。他從她身後繞過去,一揮魔杖,壁燈的火苗就驀地躥升起來,照亮了辦公桌上鋪滿的羊皮紙卷。
他坐了下來,見她還在望著他,挑眉道,「還有話說?你的教授要開始批改這幾天的作業了,里德爾小姐。」
看她有些怔愣,費因斯又放下羽毛筆,好心地補充道,「雖然沒時間上課,但要預習的部分。你下周一也必須交上來。」
他不說,伊狄都快忘了。今天已經周五了,還有其他課程她大概都落下了作業。她大概還需要找同學借筆記。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沒問題。那我回宿舍了,教授。這幾天辛苦您了。」
禮貌地道別後,她也什麼都沒問。但他又叫住了她,「里德爾小姐,後天早晨八點,你需要再來這裡一趟。別忘了你在審判室答應過我的話。」
伊狄暗嘆一口氣,還是有些事,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避。於是她沖他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然後她扭開了門,因為第一次到三樓,出了門,她有些迷惑地順著燃著火把的走廊走。
霍格沃茨有股特殊的味道,它的火把里彷彿點燃的是厚重的歷史,古老的咒語,卻又明亮地散發著芳香。
伊狄慢慢走著,再次聞到這股熟悉的建築的氣息,她居然有種親切和安穩的感受。她深吸了一口氣,心情平靜下來。
沿途有幾幅紳士和淑女的畫像,面不改色,但她經過的時候眼珠隨著她轉來轉去,他們也許還以為她沒發現。伊狄努力無視這些詭異的視線,一路走到了一個樓梯口。
這個點,三樓走道上幾乎沒有走動的學生,這層樓只有辦公室。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從這裡走下去,但想著反正要下樓,下去應該沒錯。但她還沒下到一半,樓梯就搖晃起來,整個樓梯斷開了,接到了另一個樓梯的入口。伊狄緊張地扶著扶手——她還是不太習慣魔法樓梯的規律。
就在這時,她感覺頭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個廢紙球劃出一道弧線掉下來樓梯。
伊狄眯眼抬頭望去,一個穿色彩明亮的衣服,打著領帶,戴著頂帽子的透明的靈魂沖她露出一個嬉皮笑臉的鬼臉,「嗬嗬嗬!膽小的一年級的小鬼頭!害怕得都不知道怎麼下樓!」
她不是很在意這種不痛不癢的搗蛋和嘲諷,只是個已經死去的可憐蟲。於是,她就無視他三步並作兩步跳下了樓梯。這鬼魂只是聳了聳肩,就「噗」的一聲消失在原地,大概找其他樂子去了。
一路順著樓梯到了地下,她沒費什麼時間就找到了公共休息室的入口。
「龍骨!」她喊出記憶中的口令,門旋開了。
休息室里一如斯萊特林傳統的安靜,只有壁爐里火焰嗶嗶叭叭地作響,還有幾個男生在角落裡的端著酒低語。沙發上有幾個女生滿臉通紅地在聊些什麼,她們大概用了靜音咒,伊狄只看見她們的嘴一張一合。
一開始,大家都沒什麼反應。休息室也完全沒有了被燒過的痕迹:上次選拔賽的高台已經不見了,一切布置都整整潔潔的,鐵鏈燈閃著熒光,銀綠的院旗掛在壁爐上映著火光閃閃發亮。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有幾個人甚至露出憎恨和嫌惡的目光看過來。
伊狄面不改色,快步走上通往女生宿舍的樓梯,找到標著自己名牌的房間,進了屋。
看到佩吉躺在床上呼呼睡午覺,伊狄鬆了口氣。她記得今天下午的確沒課,而且她莫名地希望能見到一個自己認識的人。她剛才看到那幾個男生轉過頭來時,甚至還想過,哪怕是馬爾福也好。
伊狄沒驚醒佩吉,她打開箱子把自己那套縫縫補補的白色睡裙拿出來換上了,然後也躺在綠色的絲綢帷幔中。但她思緒紛亂,一直清醒著躺著,耳畔有湖底的波浪輕輕拍打玻璃發出的細聲。
她腦海里最後閃過亞當的灰綠色眼睛,也許太累了,伊狄在迷濛間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是被一陣大力的晃動搖醒的。一個熟悉的聲音滿懷激動地叫她:「伊狄,伊狄!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