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黨同伐異(八)
斯內普剛走到操場對面,呼救聲就戛然而止。他停下腳步,眯起眼睛掃了一圈,視線定格在一扇敞開一道縫隙的木門上。如果朝門縫裡望去,只能看見幽暗的光線。門縫邊的銅把手上赫然蜷伏著一條深綠的蛇,門上的紅棕色的銘牌鐫刻著幾個銀灰色的斜體字「斯萊特林更衣室」。
他把手裡的煤油燈舉高了些,正要提步朝向那扇微微敞開的門,眼底忽然映出一道綠光,閃爍了一下,縫隙中又恢復了一片壓抑的黑暗。斯內普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放輕了腳步,右手已經從口袋中抽出魔杖蓄勢待發,快步靠近門后。下一秒,他用身體「砰」一聲撞開門,念咒的嘴已經張開一半,卻猛地閉上了。
眼前什麼也沒有。這就是一間空曠、安靜、幽暗的、最普通的學生更衣室。瑩潤的月光從很高的窗口照射到灰色的平坦的地面上,亮處清晰地連飄舞的微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空無一人。
但那不可能是他的錯覺。斯內普的眼皮抖了一下,視線像麻瓜的電磁設備那樣掃射整間空曠的更衣室,中心的長凳下面——那處的陰影面積太小了,根本藏不了一個人。
直到他的視線落到最角落裡一台很高的緊閉的足以擠下兩個人的灰色柜子時,嘴角才重新浮現一絲森冷的笑意。
他握緊魔杖,假意朝房間對面的長凳緩緩走去,直到右側逼近柜子,他才忽然轉身,大聲念道:「速速禁錮!」
櫃門「砰」的一聲炸開來,裡面除了堆積的厚厚的長袍,什麼人都沒有。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他的喘息和咒語的回聲迴響著。
斯內普攥緊了魔杖,手心出了汗,他快速地轉身,仍然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房間,一模一樣的布置,他身後什麼也沒有,可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始終在他背後,這是他敏銳的直覺給予他的警示,然而他卻什麼也發現不了。
這裡有人。斯內普肯定。就在他進來之前才看到裡面有咒語的亮光——除非那是他的錯覺。他沒發現那個人,對方也許躲起來了,不願被發現,於是小心地用某種方法把自己和另一個——那個呼救的傢伙,藏在了這間封閉的空間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斯內普很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他快速地旋轉,不斷朝四周發出現形咒,然而始終一無所獲。他邁步仔細地搜索更衣室中的每一寸角落,甚至謹慎地發出昏迷咒,再彎下腰,一寸寸地摸索凳子下方空空如也的空間,可什麼都沒有。
除了一手的輕薄的灰塵,斯內普沒有感覺自己接觸到任何實體。他一邊在腦海中拚命地搜索著咒語,一邊另一個念頭不停地困擾著他。
他的直覺是不是錯了?剛才什麼也沒有,綠光和危險的感覺不過是錯覺。
這些年來他活得並不輕鬆,也並不總是一天到晚的只是倒騰各種藥劑。早年他也矯健如猛虎地戰鬥過,豐富的經驗和觀察力磨練成了直覺,在時光里沉澱下來。
如果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裡還有別的人在呼吸,那麼一定只是他還沒有發現。
斯內普眯起眼睛,慢慢退到敞開的門邊,他重新打量了一遍整個更衣室。忽然,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從身後往上湧起。
他好像忽略了一個細節。
門被打開后,失去手的推力,應該會重新掩上才對。
*
伊狄卡著耷拉著腦袋的沙比尼的脖子,屏住藏在門后。就在快出門時,她察覺到門后的腳步聲,機變下立馬就靠在門后,隨著門被旋開,她死死地拉住門柄不合上,這樣從裡面看,她和沙比尼的身體就自然被擋住了。
如果地面有黃銅門吸,門無疑會被吸住自然張開。可是如果斯內普想起他進來前門並沒有敞開,而是微微掩著的,就會很快發現不對勁。
好在人通常沒那麼敏感——任何人進入一個他認為有人的房間,首先會去看那些最明顯的地方,其次是他認為能藏人的地方——門后的死角,反而最容易被忽視。伊狄一邊打量著斯內普緩緩朝後退的背影,一邊產生了一個新的絕妙的主意,恰好能配合她之前的計劃。
當他逐漸靠近而依舊沒有察覺的時候,伊狄悄悄地抬起手腕,無聲地念出「畫火為牢」,她自信滿滿,距離這麼近,是不可能失手的,出乎意料的是,耀眼的紅色光芒剛從杖尖射出,斯內普的身體忽然歪斜了一下,整個人貓腰下去,輕巧地避開了魔法。
黑色的長袍翻湧起來,伊狄睜大眼睛看著斯內普的手腕以不可思議的反應力轉到她的方向,然後她身前的門被驟然拉開,位置被一雙如同深井般可怕的眼睛鎖死。
慢慢地,伊狄鬆開被她鎖喉的沙比尼,他軟塌塌地滑到了地上,隨著空氣中衣料摩擦的簌簌聲,她也久違地舉起雙手,漂亮的一雙眼睛眨了眨,凝視著對面氣勢洶洶的中年巫師,他的魔杖尖極具威脅性地指著她的臉,正常學生大概會被嚇得發抖,但伊狄沒有。
相反,她感到十分開心,整件事仍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斯內普就這麼看著對面那個熟悉的討厭的女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得意而滿足的微笑,他感到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說道,「伊狄——里德爾——你在這兒鬼鬼祟祟地究竟——」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伊狄已經收起笑容,把手中的魔杖塞回了口袋,很恭敬地對他屈膝,「先生,請您做我的老師。」
斯內普冷冷地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在玩什麼新的花招。
見他遲遲沒回答,伊狄嘆了口氣,直起了膝蓋,「您或許覺得這很突然,但事實上,我對您並無惡意。剛才的躲藏和攻擊,也只是為了試探您究竟有沒有資格做我的老師。」
男人從喉嚨里笑了一聲,「試探?你剛才的魔法足以讓一個成年巫師被狼狽地燒死!」
伊狄謙虛地擺了擺手,「只是佔了先機,出其不意而已。」
斯內普被她的樣子氣得反而冷靜下來,眼睛瞟了一眼明顯不是主角的沙比尼,皺起了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算好的回憶,「一個沙比尼?」
「您認識他?」
「這麼說是他的孩子,」斯內普看起來情緒並不高,「長得一樣丑。」
怎麼看,沙比尼都和「丑」這個詞不沾邊。
伊狄眼神怪異地打量了他一樣,假意附和,「我也覺得……他的鼻子似乎……太高了。您認識沙比尼家的人?」
那就更好了。
但斯內普很警惕,他摸了摸他的鼻子,伊狄才注意到他的鷹鉤鼻子也很高。
她不由得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接著就聽到斯內普不高興地質問,「你對他施了昏迷咒,究竟想把他帶去哪兒?你想做什麼?「
伊狄正想辯解,就聽斯內普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舉起魔杖說道,「算了,沒必要再聽另一套謊話。攝神——」
「嘿,等等!」伊狄也學他剛才的樣子一貓腰,閃開了,她站直,凝視著斯內普鐵青的臉。
「這不公平,」她喘著氣說,「您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說謊話?我打算跟您學習,說明白一切。我很有誠意,您這樣違反巫師法——我本可以告發您的,讓您丟了工作,更重要的是——這未免太不尊重我了。您也打算直接把父輩的錯誤轉移到對孩子的認識上嗎?」
斯內普放下了魔杖,但臉色沒有絲毫緩和,「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您先聽我解釋,」伊狄知道有戲沒戲就在此一舉了,絞盡腦汁地措辭,「再判斷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行嗎?您不好奇我為什麼想找您學習什麼魔法嗎?」
對方硬邦邦地點了點頭,伊狄鬆了口氣。
她一言不發,拖起地上昏迷的男孩,粗魯地扯起他的右臂,把他的袖子往上卷。斯內普皺著眉頭看著男孩胳膊上的印記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露出來,沒等她挽到一半,他就打斷了她。
「這是黑魔標記。不過只是個紋著玩的紋身。」他盯著她。
伊狄停下動作,把他沉重的身體摔回地上,斯內普看了都有些同情,她卻不以為意,「看來您也了解,那就太好了。」
「這不能說明任何事。」
「可以,」伊狄反駁,「至少您不覺得奇怪嗎?沙比尼這麼小,就能接觸到食死徒的印記。何況他父親——如果您也認識——大概知道現在在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
這一點,斯內普不僅知道,而且心知肚明。
但他不露聲色,「你想說什麼?」
「我有一些猜想,」伊狄盡量說得很謹慎,「前司長也在魔法部,對不對?可是他被發現是食死徒,現在已經進了阿茲卡班。這是不是說明,黑——神秘人的人也在滲透魔法部?如果是這樣,沙比尼家或許十分可疑。布雷斯·沙比尼或許是被利用了,但我覺得更有可能是他身邊有誰曾對他灌輸這些觀念。毫無疑問,他很清楚真正的食死徒的烙印是這個樣子,並且渴望在自己的手臂上也擁有一個真正的黑魔標記。」
斯內普面色不變,「你有什麼確切的證據嗎?」
「沒有,」她乾脆承認,「但是我認為我有辦法找出證據。如果您答應幫我,我就告訴您我打算怎麼做。而且,我相信這和魔法石也有關係。如果我能知道更多,也能幫助您的教子救回他喜歡的女孩。」
伊狄說完,就仔細觀察他的反應,他緊繃的面部肌肉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放過。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斯內普忍不住牽動了一下嘴角。
這下她知道,她賭對了。
「我記得我曾經警告過你們,里德爾小姐,」斯內普聽上去仍然很平靜,語氣中帶著危險的味道,「你們繼續這樣的行為是愚蠢的——」
「沒有別人,只有我,」伊狄打斷了他,「而且這不是魯莽,我有一定的把握。」
「那麼,我只能說我的教子雖然犯過傻,現在還算學聰明了。」斯內普諷刺地說。
聽到這裡,伊狄忍不住笑起來。
她笑得太過開懷,嘴角直顫,眼睛也彎起來,簡直到了樂不可支的地步。斯內普也不僅疑惑起來,但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冷冷地問,「你傻笑什麼?」
伊狄停了下來,語氣還帶著譏諷的笑意,「您管那叫聰明?如果您也親眼看到他對我說決定放棄的情形,就會明白,他不過是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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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結束黨同伐異了,這個標題我也寫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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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天沒更新實在不好意思~太感謝你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