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騙局

這個家養小精靈的臉上掛著一絲幾乎令人惱火的、處變不驚的笑，她看著他沉默，他等了等，微微頷首，吩咐端著銅盆的家養小精靈重新上前，把雙手背在身前。

「毫無疑問，你認可的主人不是我，」望著那盆液體中反射出布雷斯朦朧的臉，伊狄輕聲說道，「也不是我媽媽。」

「哦？」

她的手悄悄抬起，「你唯一忠誠的，是你自己。」

艾爾林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他不需低頭，平視就可以注意到這個「布雷斯少爺」顫抖的雙手，自以為隱秘的動作，「是嗎？」

「我媽媽不會給你下這種命令，所以我猜，只有兩種可能，」伊狄感到額角慢慢有液體滲出，她努力用手夠到口袋邊緣，觸碰到裡面那個堅硬的棍狀物，「這不是紫羅蘭香精。我媽媽給予了你一定的自由對我做些什麼，或者……」

她的手已經伸進去了，碰到了魔杖末端。伊狄在心裡舒了口氣。

「或者什麼呢？」

「或者，只是你打算藉助眼前的機會，對我做些什麼，」她微喘著氣，「我媽媽交給你權力，是個完全錯誤的決定。」

艾爾林忍不住雙手合起，鼓起掌來，清脆的「啪嗒」響徹無人監管的迴廊，除了他，沒有一個其他家養小精靈敢輕舉妄動。他對眼前合作的人選滿意極了，可惜，看起來還有幾分桀驁不馴。

就在這時，伊狄抽出魔杖，厲聲喊道，「速速禁錮！」

尖端迸射出的光芒讓所有家養小精靈都嚇得退到一邊，但她準確指向的那個家養小精靈卻紋絲不動。她射出的魔法就像水滴進汪洋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在她愣神的剎那，艾爾林的食指與拇指一捏，就有一股大力從她身後貫穿，伊狄整個人從原地生生被扯到那個驚慌失措的端銅盆的家養小精靈跟前，下一秒，銅盆映出的布雷斯的臉就被她砸碎，液體堵塞了她的喉嚨，鼻腔，從這些位置深深地灌入，她感到一陣瀕死的窒息，緊接著，天地倒轉過來，她被踩在地下，一股力量重重地碾上她的脖頸，伊狄拚命咳嗽起來，隨著脖間銳痛不斷加劇，整個身體也在一種撕裂的感覺中不斷縮水。

她的袍子對她越來越大，最終身體都淹沒在袍子中央，只有被控制的頭顱漲得通紅，暴露在外，有鼻水和淚水從鼻孔和眼眶汩汩流出來，喉間黏膩腥甜，伊狄也分不清臉上滿是水還是血。

她的頭髮變長了，銀色的發色像是從黑髮的發梢脫色一般傾泄而下，即使臉孔扭曲著，也擋不住她那的臉龐的曲線逐漸恢復的獨特的美感。艾爾林的臉色逐漸變了，他固有的溫柔的微笑，即使是剛才始終保持的殘酷的微笑，或者禮貌的標準笑容真真正正消融了，就像火山表面凝固成型的熔岩外殼重新液化，一寸寸被溶解成肅穆。

這張臉，他不能再熟悉了。

「麥卡蘭德小姐？」他失聲叫出來，立馬鬆開了力道，「您怎麼會……「

他望著伊狄逐漸從疼痛恢復起來，頑強的怨恨的眼神投向他，那雙眼睛是純黑的，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的表情重合，但又截然不同。

「不，」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你不是。你是誰？」他放棄了一切魔法，直接衝上去揪住她的衣領，「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伊狄在他顫抖的手中低下頭去，她能感受到臉上的液體開始凝結，大概會結成一塊一塊，奇怪的是，她只覺得一切發生得理所應當，卻沒有不甘心，居然開始認真思考起他的疑問，「其實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現在看來，你或許可以給我一個解釋。」

眼前素來衣衫整潔、言行得體的家養小精靈的樣子映在伊狄眼底，她能看到他脖子上青筋畢露，從身體都手指都在抖，眼睛那層剔透的表膜被撕裂開來，背後的複雜與其說神秘，不如說破碎而純粹，他的慾望簡單得嚇人，直接傳達到她眼中。

他想要回那個人——她想想——他叫的第一個詞是「麥卡蘭德小姐」？

「這不是玩笑，」艾爾林壓抑著怒火，「馬上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你的姓名，年齡，你在哪裡生活……一切！全都說出來！」

如果對方著急，伊狄就不著急了，她把身體慢慢從他身上挪出來，扯了扯領子，臉上還掛著血污，但她開始仔細整理領巾，然後是脫掉過於累贅的外袍，最後重新撿起魔杖，扶起桌子，在家養小精靈對面站起來，挺直脊背。

艾爾林冷冷地盯著她做完這一切，鬆開手后也隨著站起來。

「不急，」伊狄說，「我的故事太長了。不如，你來和我講講你的麥卡蘭德小姐吧。」

冷靜下來的艾爾林似乎又恢復了文雅，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卡姆去了多久了？」

等到另一個膽怯的家養小精靈上前，伊狄才意識到他是在對其他家養小精靈問話。

「大人，他已經離開十分鐘了。」

艾爾林揉了揉眉心，「夫人馬上就會到。萊斯，還記得我之前叫你準備的東西嗎？」

那個端著銅盆的小精靈——萊斯應聲叫身後的人拿出一個灰撲撲的布袋，他解開布袋的繩結，裡面射出的光芒把房間照得亮如白晝。下一秒鐘，他整個身子就都鑽進了看上去比他小得多的袋口。

除了她這個巫師，所有家養小精靈都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很快，袋口又重新打開了，一隻手端著一瓶灰乎乎的藥劑伸出來，艾爾林徑直接過，走到伊狄身前來。

「這是什麼？「

「你既然猜到剛才那不是紫羅蘭香精，應該不會認不出它來。」艾爾林面無表情。

沒錯，這藥劑伊狄再熟悉不過。比起剛才可能是縮皺無花果製成的還原劑，這瓶藥劑她今早才親自配出來。

「復方湯劑，」她看著他說，「我自己也還備有。你希望我繼續扮演布雷斯·沙比尼？」

「裝下他的頭髮，喝下這瓶，」艾爾林強硬地說，「它的藥效比一般的復方湯劑強力十倍。她馬上就要過來，如果接下來你想活著，就照我說的去做。」

「什麼改變了你的主意？」伊狄問，「我長得像那位小姐？……不，這就是你原本的計劃。」

艾爾林不說話，伊狄也就按照他說的放入頭髮，喝下復方湯劑。在所有家養小精靈面前重新變為「布雷斯少爺」。而其他所有家養小精靈只是對此保持窒息般的沉默。

「躺上去，」艾爾林說，「待會兒一句話也不要說。」

幾個家養小精靈已經掀開了被子，伊狄說，「艾爾林，我想不只是你自己，你究竟忠於誰……我等著你告訴我答案。」

她躺上床，被子把她蓋得嚴嚴實實的，門外傳來清脆的腳步聲。家養小精靈雙手按在被子上，她的鼻尖距他的只有一厘米遠。

「記住，現在，你的命在我手裡。」他的眼睛漂亮似琥珀，吐息炙熱如野獸。離伊狄而去的瞬間，她眯起眼睛，攥緊了被子下的手。

沙比尼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