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烏雲

「知道了！」

她只好跑回去，布雷司已經從帳篷里鑽出來了，兩手空空，「這也太簡陋了，」他看起來有些疲勞，「我從沒見過這麼小的帳篷！」

「我們不過夜，」赫敏提醒他，「只是放個東西。」

「我們恐怕馬上就要出發。」伊狄沉著臉。

布雷司問她，「怎麼回事？」

「我們大概得快點吃東西了，瓊斯說我們到晚了。你們先去那邊，我有點東西要確認，馬上就過去。」

就在他們用篝火燒牛肉，野菜和蘑菇湯的時候，伊狄在帳篷里打開了圖紙。她帶了羽毛筆和巨大的地圖，上面已經畫滿了紅圈圈。

「這裡……還有這裡……」她畫上山和村落的位置，重合的地方依稀連成一條線，目光沉下來。

「果然……誰？」

帳篷里有一聲紙袋子張合的輕響。她把羊皮紙卷好，拔出魔杖，悄悄地朝聲音傳出的方向走過去。那頭是堆滿了紙袋和背包，按理說藏不下一個人。

包堆的最上頭是一個熟悉的白色紙袋。伊狄鬆了口氣，沒放魔杖，剛靠近紙袋，裡面就竄出了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

「真吵。」

她掉頭走回去，想了想，還是把嗅嗅一把抓起來，給厄尼扔回去了。

「別亂跑。」她惡狠狠地警告它。

就在她走回去，重新打開地圖的時候，背後很近的位置傳來一聲「咔啦」。是什麼東西踩在草上的聲音。

應該不是嗅嗅。

伊狄慢慢地把手伸進口袋，摸到那個細長的東西的瞬間，她以最快的速度轉身。

「嘿，小心。」她面前站著安托萬·瓊斯。那雙灰色的眼睛近看竟然是重重的翳，像是已經半盲了。但他把她的魔杖撥開的輕巧的動作卻讓人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的視線朝下，用那口沙啞得叫人害怕的嗓音說道，「你在看什麼？」

地圖已經掉在地上，翻出標滿了紅圈的一角。伊狄迅速把羊皮紙撿起來卷好。

「沒什麼。您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別緊張，」瓊斯被布包著的頭下，嘴巴的位置凹凸變了變，像是露出了一絲微笑，「你沒去吃午餐。他們都在那邊。」

「您特地來叫我？」

「我想，我們可以聊聊。」他眼睛轉了轉，目光投向她手中攥著的羊皮紙，「看來你不像他們一樣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你這樣的人，我在營地不是第一次見了，我知道你想找什麼。把那個打開，我可以幫你。」

「你知道？」伊狄把手縮回去，「你知道什麼？」

「我大概知道，你想找什麼東西。」瓊斯語氣平靜，「別裝傻了，小姑娘。你想找和蜷翼魔殺人有關的事情，沒錯吧？」

她盯著他。

「我知道我這張臉招人討厭，你們從來不會信我。但是能從那裡面活著回來的人都會在我這裡後悔沒有聽從我的忠告。你現在怎麼想不重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們中和你一樣的可不止你一個。」

「我知道這一點。」

「而且你們都還是孩子。」

「是啊。」伊狄仍然不為所動。

「你們未來的人生還很長，」他終於有些激動起來，「聽我的，沒必要。」

「沒必要什麼？您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的是你們這些孩子，」他看著她，那雙可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吧。既然是這樣，把你的地圖給我。」

她猶豫了一下，把圖交了出去。

「讓我看看……你把這裡連成一條線，很好……但其實還有這裡，這裡。」他用手指在圈圈盡頭的偏左的位置劃出兩個大圈，她注意到他的手在化膿，指甲邊緣發黑，又臟又噁心，「有些屍體是沒有上報的。他們只是兩個可憐的守林人——如果沒有這兩個人，你的位置會偏東。那邊是四足蛇的老巢，很多人連自己真正的仇家都沒找到就死了……」

「聽我的，別去。」他最後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語調依舊沙啞得可怕。

「……抱歉。我不可能無條件相信一個有所保留的人的話。」

「好吧，我知道……」瓊斯顫顫巍巍地把地圖塞回她手裡，「那麼，回去吃飯吧，孩子。啟程之前總該把你的肚子填的滿滿的。」

真是古怪。他偏偏就是什麼都不說。伊狄掃了一眼地圖上他畫下的點，只好捲起來插進袖袋。

他們回到了營地中央，那裡已經升起了煙氣衝天的三個巨大的篝火堆。下面的積雪已經變得透明，周邊都添滿了多如繁星的雜亂的足印。

她剛走近，鍋和燒烤架的鐵腥混著菌類的香氣就撲涌而來，橘黑的火星的軌跡在空氣中彎曲，一股熱度衝破雪的阻隔，體溫一下子升騰了起來。

「伊狄！」布雷司坐在最近的鐵鍋邊叫她，赫敏，厄尼都在那邊。

他坐在中央，正在用一個大鐵勺攪動著鍋里黃黃的粘稠液體，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咖喱的味道。瓊斯則迅速地和他們擦肩而過，似乎不願意和其他人有多餘的交談。

「他真怪，」布雷司瞥了一眼瓊斯的背影，「你說是不是？」

是啊，但暫時還沒有結論。

伊狄撇開頭，「呃——這是在做什麼？」

布雷司一下子愁眉苦臉起來，「別提了，這可是聖誕節，我們只拿到了幾塊腌豬肉。加上幾塊土豆和洋蔥。諾特那隊得到了全部的火雞和牛肉。我真懷疑斯拉格霍恩偏心。」

但伊狄的關注點卻不在這上面，「這些食材全都是瓊斯準備的？」

「應該是吧。怎麼了？」

伊狄皺著眉頭，「不餓的話，先不要吃。出發時間定了嗎？」

「我們一小時后出發。」赫敏說。

「時候不早了，」伊狄看著天色，北方已經能看見黑壓壓的烏雲，「你們沒發現營地都已經沒別的人了嗎？說實在的，我有些懷疑。」

「什麼？」布雷司放下了勺。

「我也沒有確切的把握。但這地方，除了瓊斯好像沒別人了……」

就在這時候，瓊斯已經站到三個篝火中心，斯拉格霍恩走到他身邊。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斯拉格霍恩說，他的臉色潮紅，「我們請了安托萬現在給所有人講解一會兒進森林的注意事項。」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肚子搖搖晃晃，攬著瓊斯就像鐵鉛綁著魚竿，魚竿差點被這一手摔到地上。但瓊斯很快掙脫開來。伊狄噤聲，周圍嘈雜的聲音也漸漸歇了。

「你們好。我們一會兒進山，」瓊斯也端著酒杯，但看起來冷靜多了，「朝西邊的火山口的方向進發——越往那頭，叢林的資源越肥美——但我們不上火山，而是在中途的空地紮營。然後分頭尋找藥材。注意一定不要靠近火山，這個季節火灰蛇的蛋已經開始破殼了，他們不算危險，但真遇上了會很棘手，我也沒法照看到所有人。另外，沿途荊棘很多，保護好你們暴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否則你們回去之後會發現身上全是刮傷，還可能有一些讓你們的臉變藍的毒草。」

「毒草？」四周立刻響起一陣議論聲。

布雷司也變了臉色，「還可能有毒？我的斗篷邊上是鏤空的——」

伊狄掃了他一眼，他立馬閉上了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全程一定要跟緊自己的隊伍，組長聽我指揮。在達特穆爾迷路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們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等天色暗下來還會有霧氣。每個人都要嚴肅起來，照看好自己身邊的人。安全問題最重要。」

赫敏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地方聽起來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危險。伊狄，你確定你還要……」

厄尼看了過來，伊狄斬釘截鐵地說，「確定。」

「好吧——可是——」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厄尼明顯地不安起來，「喂，我們可要一直待在一起。」

「現在，每個組的組長都來安托萬這裡登記！」斯拉格霍恩醉醺醺的聲音傳過來。伊狄遠遠地望見他被瓊斯攙扶著，估計沒把本職工作忘記還是多虧了別人提醒。

難以相信，斯拉格霍恩在這時候居然這麼不謹慎。

「你們還沒跟他解釋？」赫敏震驚地問。

伊狄搖了搖頭，「我以為你們比較熟悉。但當務之急——我們這組有組長嗎？赫敏？」

「我想我們都做好了準備跟著你。」赫敏皺著眉頭，「可是厄尼什麼也不知道。」

「那伊狄當組長，先過去，我們和他解釋。」布雷司說。

厄尼站了起來，「我不知道什麼？喂！」

伊狄已經站了起來，「那麼，你們不必解釋，一會兒我親自和他說清楚。現在不是時候。」

「赫敏，他們到底打算幹什麼？我就知道這些斯萊特林——」他抓住了赫敏的手臂，赫敏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們這次要跟伊狄去找蜷翼魔。」

「呃——我知道有蜷翼魔，這有什麼嗎？」厄尼一臉疑惑。

「嘿，伊狄不是說不準現在說的嗎？」布雷司憤怒地打斷了赫敏。

「沒事，」伊狄冷眼看著，「布雷司，我們只能做我們該做的。別的人要怎麼做，我們既然決定付出信任，剩下的我們也管不著了。」

赫敏望著她，抿著嘴不說話了。

伊狄沒再多說，轉身就往瓊斯的方向走去，另一隊的隊長是希格斯，也朝她看過來，伊狄與他對視半秒，把身後的一切遠遠地拋在後面。

是啊，她從來都沒有同伴。唯一能堅定地確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要牢記。要牢記。

她感到雙腿綳直得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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