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坐而論道,何如身力行之
衛央笑容和藹,見一個老頭子戰戰兢兢,竟再一個萬千嬌媚的小婦人的攙扶下踉蹌而下台階,寬袍大袖遮不住滿心惶恐,險些一個箭步便拜倒在地上。
喲,這可不興啊,我沒錢給你壓祟!
本著不掏錢的想法,衛央雙手一托笑道:「通政使多禮,不敢當。」
焦芳硬著頭皮站在旁邊,扎著手問道:「大將軍夤夜來訪……」
「無事,」衛央回頭道,「你家僕從大年夜招搖過市,說是尋找你孫子,我讓五城兵馬司去找,順帶來看看你們。」
焦芳啊的一聲,這下算是徹底放下心了。
他最怕的就兩個。
首先,當然是朝堂上他這個透明人哪裡沒注意到惹了這位大魔頭。
其次便是他那個兒子,焦黃中不是個好東西,經常在外頭胡作非為,如今雖上了年紀可那也是個風流人物。
若不是為這兩件事,焦芳便不覺有什麼大事。
再說,他那孫子他知道就不可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是個專一跟他爹對著乾的鐵頭!
焦芳心下大定,焦黃中酒氣全無,眼瞧著衛央東張西望的似乎並沒有立即離開的意圖,焦芳只好道:「陛下恩賜,老臣正當供奉感激,年夜飯尚未用過,大將軍辛苦王命,老臣當……」
「行,看看。」衛央抬腿就往待客廳走。
焦芳呼吸一滯,這是不是犯賤了?
焦黃中一縮脖子貼著牆根便走,他可不敢面對這些狠人。
只不過臨走時,他手指點著那老婦人,那是他結髮妻子。
那老婦垂淚,只是不敢說話。
「自己的兒子出走了,你卻在家中飲酒作樂,反倒要怪在婦人頭上,不念大年夜,老夫趕你出家門!」焦芳大怒。
焦黃中腳下一停,貼著牆又往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鑽了一點點。
衛央進了焦家待客廳里一瞧,贊道:「到底是老臣,明知如今國朝百廢待興,處處要花錢,大過年的也不在家裡多點蠟燭,這是給朝臣們上了一課,諸公也為表率啊。」
焦芳心裡叫苦連天,若非得知你這個魔頭來此了,誰家會撲滅火燭一片黑暗中過年?
他跟進們來仔細瞧著衛央,見他面色全然不似作偽,心裡不由一震,暗暗喜道:「到底還是太年輕,既如此,老夫何不如此這般一番,這般如此一番,好教這些年輕人知道老夫的手段?」
衛央全然不知,他就是個年輕氣盛的漢子,哪裡知道有那麼多算計啊。
在待客廳里轉了一圈,屏風是舊的,但卻是前宋的好東西;不及撤走的燭台上還有香味兒,他記得那好像是比較名貴的一種香料才有的味道。
還有那灰塵都沒有擦掉的酒壺,你當我真看不出你這是剛安排的?
「好,通政使是個儉樸的好人,」衛央口中讚美,「過幾天閑來無事,我定要寫個奏章,毫升說一說這片區域里住著的老臣,儉樸,主要看儉樸,這可以當表率了啊。」
焦芳賠笑道:「老臣不愛鋪張。」
「好習慣,」衛央回頭問道,「既然有這樣的好官,錦衣衛派來的人為什麼沒有密報?」
焦芳眼前一黑,就他家那些亂七八糟的嚇人,他哪知道哪一個是錦衣衛密探,但不論是哪一個,那肯定知道他這是臨時更換的物品——不定換這些的就是錦衣衛密探呢,他早就覺著那個跟了他五十年的老管家有問題了!
「但是還是有一些值錢物件兒的,陛下多有賞賜,老臣在家鄉置辦田產之餘,自己也添置了一些,只是平日里不好玩用,大將軍有所不知。」焦芳連忙拐了下話風。
衛央還是沒聽懂,讚歎不絕。
焦芳忙要讓人安排飯菜,那小婦人換了一身淡雅的衣裳,捧著熱茶也來相勸。
這小婦人倒是個有點眉眼的,只是惱恨老焦芳不識利害,她遞了好幾次眼色了,這麼好的機會,你若肯說一句「願為大將軍效勞」,不定你那通政使趕明天就能換成某部尚書,可這老小子竟一無所覺,不住口的只說「本門家傳儉樸」,十分不上道兒,未免教小婦人萬般惱火。
衛央有一口沒一口應聲,凝神聽出了這附近幾家腳步聲顯示出來的人數,吃了一杯茶,起身便告辭。
這老焦,也不是可以用的人才。
焦芳哪裡知道,縱然知道恐怕也不願意與他打交道,只等衛央帶人離開了大門,他才回頭吩咐:「老夫子來守歲便是,你等自去歇息。」
小婦人埋怨道:「老爺,秦國公何等尊貴之身,我家既不開中門迎接,也不曾款待,若是傳了出去,旁人都說滿朝上下不喜西軍自焦家開始,老爺如何自處?」
焦芳眼睛一黑,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家的中門至今還嚴嚴實實的關閉著。
完了。
這道門,按說只有迎接祖宗的時候才能打開。
這祖宗也包括皇帝。
可如今的祖宗更要多上那麼十位八位,今夜來訪的便是其中一位。
不開中門,從側門迎接人家進門,這要傳出去可真成了滿朝文武苛待西軍,就是從他焦家開始的。
這可了不得了!
焦芳抹一把眼淚,年三十開始琢磨著起草自己的乞骸骨表來。
衛央離開焦家,又在這坊里一轉,大抵這邊是什麼生活質量他就心裡有數了。
聶紫衣道:「這些人可恨。」
「他們的生活到也算不上極度奢靡,比起諸王,這些人多少還是要一點臉的。」衛央道。
他以為聶紫衣是在說焦芳家用那些都沒收拾的器皿假裝儉樸的事情。
聶紫衣罵道:「大將軍出入皇城,那也是走正門。這幫人算什麼,中門也不開,只以側門迎接,著實可惡。」
衛央愕然,他還沒想到這個問題。
走正門又能怎麼樣?
「到下手的時候,走正門抄家跟走側門滅族有什麼區別嗎?」衛央笑道。
聶紫衣愕然。
正在這時,有一把蒼老的聲音喝道:「秦國公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敘?」
誰家啊?
衛央探頭一看,聶紫衣稟報:「太傅王家。」
王恕?
「那算了,這老頭跟我對噴過,他輸了,」衛央笑道,「這次再對噴,估計他又是什麼聖人云,我聽不大懂。」
那咱們哪裡去?
「去軍營。」衛央揮揮手,「坐而論道不是我的本事,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才是我的本事。若太傅老大人憋得慌,可去噴諸王,他們,不孝啊!至今連挖他們家祖墳的人都沒找出來,太祖太宗泉下有知,不安,不安的很哪!」
王恕倒吸一口冷氣,老夫又被這廝算計了?
那可不是又被算計了么。
衛央這可是提一口紫霞真氣,把這話穿的滿城都是!
諸王,我替你們揚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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