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釀名高

第4章 冬釀名高

沈侃對此事一無所知,幸好穿越以來,不敢隨便見人,只能躲在院子里假借讀書為名,每日對身邊之人旁敲側擊的詢問各種消息。

他身邊有個叫沈節的小廝,自幼就是沈侃的心腹,什麼事都門清。此人尤其喜歡打聽那些風流場所的八卦。因快過年了,前幾日沈侃打發沈節趕赴京城,給父母雙親請安兼送些土特產。

想了想沈節的話語,沈侃硬著頭皮說道:「葉家兄弟的事不便談及,大凡那些妓-女很有些花言巧語,能將你的銀子哄騙過去,看似賭咒什麼的山盟海誓,實則一切都是看在銀子的份上。」

「此言差矣!」沈仕皺起了眉,一臉的不認同。

其他人則也是一副不敢苟同的神色,沈侃失笑道:「當然出身淤泥而不染的風塵女子不是沒有,但畢竟是少數人,可遇而不可求。一般而言,妓-女對不爭氣的大族子弟並不抱什麼指望,因多是些喜新厭舊之人而已,縱使有痴情的,那也得日久見人心不是?」

「這話就說得在理了,知己難求啊。」沈仕連連點頭。

沈侃心中暗笑,越發發現大哥的性子較為單純,估計也是在青樓沒遇到過鍾愛之人,沒有在情場上吃過癟,所以十分自傲。

眼見他們沒有疑惑,沈侃來了底氣,緩緩說道:「古往今來妓-女要錢的手段都很簡單,也很有效,比如送她些衣料,必定嫌棄顏色或質地不好,或花邊花色不好,或嫌長了或短了;若是首飾,又說金子的顏色淡了,銀子的成色丑了,花樣不時新,金燒的不好,翠點的不好,簪子長了短了,鐲頭的圈口大了小了等諸如此類。

可憐時下多少子弟的父母也不忍輕易動手打罵,任憑怎麼氣急了,說幾句,罵幾句你個忤逆不孝子而已。偏偏在行院里,一個個的被那些粉頭動輒扭著耳朵、打著、罵著、掐著、咬著,一個個沒皮沒臉只知嘻嘻的笑著,謂之這叫打情罵俏,不但不覺得丟人,反而生恐自己的言語重了些,惹惱了心愛的女人,如果能將這些對待妓-女的心思拿去對待父母雙親,無疑是一大孝子了。」

「道古這席話真把歡場之舉描繪的入木三分,真乃洞察世事之人,更難得的是年紀這麼小,佩服。」孫文畊頓時為之拍案叫絕。

葉可成嘆道:「確實如此,這些粉頭見了面無不百般的奉承,口中說著一時一刻不願分離,又是要跟著回家,又是要吵著從良,恨不能同生共死。其實呢,你還坐在她的房裡,那邊房裡來了別的客人,她們亦是同樣的這番言語呢。」

「我也知道歡場上勢力的**極多,可真如你們所訴,這人心未免實在是令人心寒。」沈仕一聲嘆息,對此將信將疑。

「大哥。」

沈侃神色嚴肅,他對自家的兄弟們沒有任何芥蒂,沈仕身為長房長孫,無論如何都代表著沈氏一門的臉面,所以有心提醒,「浪費些銀錢還是小事,最怕惹下一身的風流債,楊梅結毒,魚口疳瘡,輕則破頭爛鼻,重則因毒喪命,是以不可不戒。」

「這些我都懂,用不著你來說。」沈仕斐然不悅的道。

「是。」沈侃趕緊低下了頭,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年紀輩分,是個人當眾被弟弟告誡也不會高興。

沈仕又無語的道:「豈有此理!當我是三歲孩童不成?」

葉可成的心裡卻暗暗喝彩,想當然的認為沈侃是在幫他說話,而以前他看重沈侃,就是因為見他小小年紀辦事利索,不想一段時日不見,連說話的功夫也見長,可見是真用了功了。

孫文畊亦不禁對這位還未及冠的小兄弟感到刮目相看,原來這一次回鄉,一來為了鄉試,二來是受了母親等長輩之命,尋訪各家的青年俊彥,除了暗暗比較之外,畢竟族中待嫁的姐妹很多。

大族之間相互聯姻也得經過深思熟慮,不然就怕所嫁非人,或其家族出了不孝之徒,連累自家還是輕的,嚴重的連親戚們都得跟著倒霉,故此不能不慎。

這幾天下來,他觀葉家兄弟都不錯,人品學問等皆中上,倒是沈家兄弟倆未免令人稍感失望,固然沈仕的文採風流,心性純正;沈化穩重端正,博聞廣記,但一個稍有些輕浮,另一個性子較迂腐,若想將來出人頭地,還欠多多打磨。

雖然孫文畊有些失望,卻沒有對整個沈家失望,因據說二房長子沈位自幼有過目不忘之能,小小年紀便師從荊川唐順之、鹿門茅坤二位先生遊歷四方。

本地士林對沈位的評價,其實還在沈仕之上。

還有沈位的親弟弟沈倬,年紀只比沈侃大了一歲,少而穎異,讀書過目成誦,學文於鹿門茅坤,學詩於大家張祥鳶,聽聞其詩作清遠秀逸,品格甚高。

可以說沈家這一輩的人才很盛,令人不敢起輕視之心。

果然今日見到了據傳最不爭氣的沈侃,卻發現此人做事說話也非凡品,吳江沈氏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來了興趣的孫文畊有心再試試沈侃,笑道:「不談妓-女了。今夜冬至宴,吳人必飲冬釀酒。因我長居北地,想討教下道古兄弟這冬至的杜做酒。」

「有趣。」沈仕笑了,看出孫文畊的用意,人家既然對老五有興趣,有心試探,作為兄長自然與有榮焉。

沈化沉聲道:「好生應答,不許輕率。」

「是!」

怎麼都沖著我來了?沈侃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又不能不回答,略加思索的道:「外地人以為杜指的是杜康,不知乃本地人口語,是自家的意思,譬如杜做布,杜做貨。

嗯!蘇南的冬釀酒是一種米酒,一年只釀一回,是專門留在冬至夜飲用的。酒色白中透著金黃,帶有淡淡的桂花香,甜淡爽口,所以亦稱為桂花釀。此外民間還稱為十月白、三白酒,人們嫌名字俗氣,又叫秋露白、靠壁清、竹葉青。」

誰也不知沈侃在後世是專門研究人文風俗的,尤其最鍾愛江南,這也是他之所以能迅速適應古代環境的根本原因。

一時說得興起,沈侃自然而然的引出清代蘇州文人蔡雲的名句,「冬釀名高十月白,請看柴帚掛當檐。一時佐酒論風味,不愛團臍只愛尖。」

此詩一出,滿室驚訝,孫文畊欣喜的道:「冬釀名高,冬釀名高,說得好,說得好。」

「果然大有長進。」葉可成朗聲笑道。

「不錯,佳句也。」沈化點頭一聲讚許。

「好詩!」葉可與的眼睛亮了。

「難得!」沈仕則一臉的不可思議,「看來五弟是真的打算從文了,為兄必為你向宗師保薦。」

「沒,沒有。」沈侃急忙搖手,開什麼玩笑,八股文哪是那麼好學的?忙解釋道:「一時妙手偶得罷了,我的學問兄長們豈能不清楚?粗人一個。」

「哈哈!」孫文畊站了起來,神色興奮,很自然的通過年紀不大的沈侃,對整個沈家高看一眼,果然沈氏一族人才輩出。

「你若是粗人,我們豈不是皆俗不可耐了?」沈仕也興沖沖的起身,五弟今日之言無疑給沈家大大漲臉,「回去我當稟明長輩,讓祖父他老人家高興高興。等過了年,我就帶你來學院,或者你擇一書院亦可,總之今後要好生求學,不要墜了沈家文風。」

「再說吧。」沈侃苦笑連連,誰能想到不經意的偷竊了一首詩,就引起這麼大的反應!看來今後這話絕不能亂說,沒有真才實學,一定會丟人現眼。

果然沈化疑惑的看著他,納悶的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五弟,就以酒為題,再作一首吧。」

「大好。」葉可與興緻勃勃的附和,也想看看沈侃能否再添一佳句。

「委實做不出來了。」沈侃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忘形,老老實實的道:「先前那一首是偷自他人的,小弟連三字經尚且背不熟呢,兄長們誤會了。」

原本以為實話實說就能取得諒解,哪知道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他人之作?」葉可成目光中帶著挪揄,「恕我們孤陋寡聞,請問出自誰之手呢?」

「咦!」葉可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莫非是出自閨中姐妹?」

「是誰?」沈仕也追問。

「呃!」沈侃有些暈了,總不能隨口胡謅個人名吧,這些人在士林中都有名望,隨隨便便就能打探清楚。至於報上家中姐姐妹妹的名字,也不成啊,誰沒有自尊心,誰會把別人的作品冒認是自己的?

沈仕看著他的神色,搖頭道:「你呀你呀,學什麼藏拙呢?懂得謙遜固然好,可也不能太過,反倒成了虛偽。好了好了,他從未經歷過這個,暫且放過他,咱們這就同往畫舫走一遭。放心,你們的告誡我已經謹記在心矣!」

不經意間,沈仕竟主動牽起沈侃的手來,其他人則神色開懷的將沈侃圍繞在中間,與先前的態度截然不同了。

在古代,學問就是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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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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