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老虎咬龜
「首領，篾兒乞和達怛人來了！似乎人馬不少啊，一時半會還真殺不完呢。」博爾忽咧嘴笑起來，像是開玩笑似的打趣道。
周虎赫沒有接腔，他臉色凝重地望著遠方，從發現敵軍開始就面沉如水，一言不發的站著，像是一尊思考中的雕塑。在他身旁，簇擁的聯盟將領都被前方奔騰而來的敵軍陣列深深震撼了，許多人露出了驚惶的神色。並非他們膽怯，實在是敵人的氣焰迫人！
「鐵木真兀格雄心凌雲啊！好，好，你們來得真是太好了！既然汝輩鐵了心要滅我蒙兀族群，亡我華夏苗裔，那就用鮮血和屍體宣示強權者的威儀吧！」周虎赫冷厲地自語道，陰深深地目光裡布滿了瘋狂和殘忍。流血和死亡，不只屬於被征服者！
…………
遠方，篾兒乞和達怛聯軍迫近蒙兀人的地盤后，就發現地面上還殘留了一層草根。這讓鐵木真兀格很是高興，蒙古馬耐粗養，即便啃草根也能汲取生存必須的養分。有了這成片的殘留草根，大軍的後勤壓力便減輕許多。可惜，不等篾兒乞和達怛貴人們彈冠相慶，蒙兀人的城池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了。
從回鶻滅亡算起，僅僅才過去四十餘年，草原上曾經聲名赫赫遠達萬里之外的幾個大城市都泯滅在青草和黃沙之下了。時光摧毀了回鶻人百年積累的社會進步和巨額財富，也將草原重新打回了半原始時代。斷壁殘垣的城牆，化作廢墟的屋舍，農業的破敗和商業的蕭條讓文明迅速走向死亡。於是，再也沒有人記得前輩們的輝煌和宏偉。
坦白的說，蒙兀新城算不上什麼規模宏大的堅城，要是放在中原，恐怕連像樣的縣城都大為不如，至少這座城池沒有包磚！然而，就是這灰濛濛的夯土城牆，連綿數里長，像是一道跨不過的山巒擠進了篾兒乞和達怛人的眼睛里，讓每個人都感到頭昏目眩。
扯兒必是達怛青年貴族中的佼佼者，是見過世面的部落頭人。年輕時，他曾經混入商隊，跟隨西域來的商人去往高昌城，遊歷了龜茲以東的數個城邦國。在那裡，青年時代的他見識了農耕文明以城守御的堅韌，來自草原的蒼狼鐵騎，無不在那些泥土築成的堡壘前束手無策。這次經歷讓扯兒必也曾想過在達怛部落內築出一座堅城，可惜後來發現根本無法實施。
「者卜客，篾兒乞人恐怕要這裡碰得頭破血流了，哈哈哈，可笑那個鐵木真兀格還以為合剌赤惕部綿軟可欺，只要大軍一到，就能信手擒來。嘿，有這麼一座大城為憑恃，無怪乎合剌赤惕人敢獨戰我們兩方聯軍！」扯兒必沉下臉說道，一雙眸子不由自主地瞄向遠處的鐵木真兀格，等著看篾兒乞人的笑話。
而此時此刻，鐵木真兀格的一顆心也迅速沉了下來。早前，哨騎限於補給和合剌赤惕人的狙殺，無法靠近此城，自然得不到詳實的第一手資料，也就造成篾兒乞貴族對合剌赤惕部的備戰情況無法深入了解。現在突兀的看到一座堅固無比的古列延，去年征討大室韋部所遭遇的一切如同夢魘般浮現到眾人的腦海中。
「大汗，蒙兀人據守城中，若是不出戰，咱們該怎麼辦啊？」赤列格爾仔細觀察了一下遠處的高大城池，一雙濃黑劍眉擠到了一起。去年大室韋人和蒙兀人以山為城，靠著簡陋單薄的一道防線，讓篾兒乞戰士留了多少英雄血！現在，憑藉堅城重兵，今年的仗怕是更不好打啊，蒙兀人肯定不會出城決戰，只要忽必烈有一點腦子。
心思迅速翻轉，鐵木真兀格也把各種利害關係想通了。蒙兀人擺出現在這幅架勢，發現篾兒乞大軍出動，連哨騎都省了，可見並無浪戰的打算。毫無疑問，卑劣的合剌赤惕人經過去年堅守防禦的勝利后，更加堅定了固守的決心！如此一來，篾兒乞大軍雖眾，只怕很難輕易取得勝利。若是操作不當，兩敗俱傷也不是沒可能。
「該死的灰鼠，膽怯的懦夫！不魯花，派人過去叫陣，告訴忽必烈那個膽小鬼，篾兒乞的鐵木真和達怛部的貴人們都來了，叫他早點出來投降，我可以寬大的免除他死罪！否則，五日內本汗必將砍下他骯髒的黑頭！」鐵木真兀格憤怒地喝罵道。
篾兒乞的士兵們很快整好了隊列，浩浩蕩蕩的大軍井然有序的鋪開在城外曠地上，殺氣騰騰地望著城裡的蒙兀人。一隊輕騎策馬衝出營陣，徑直向城下奔去，在百餘米外停住，散開隊形^/class12/1.html叫罵開來。
「城裡的蒙兀人聽著，奉偉大的鐵木真汗之令，叫爾等速速出來投降！我數萬大軍已經征服了豁羅剌斯、兀良哈和乞顏部，蒙兀諸部覆滅已成定局。忽必烈，鐵木真汗告訴你，只要你認清形勢，主動歸降，他可以寬恕你的罪孽，饒你不死！」
城下叫陣者嗓門奇大，聲音粗糙洪亮，穿透耳膜的叫聲讓人有種堵住耳朵的衝動。周虎赫綳著臉，一股子無明業火呼地竄到心頭，恨死了篾兒乞人。
「蒙兀人從來沒有不戰而降的傳統，鐵木真兀格想要吞併蒙兀諸部，就讓他殺進成城裡，砍下我的頭顱吧！不然，蒙兀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戰鬥到底！信使，滾回去吧，不然立即叫你橫屍城下！」周虎赫冷笑著罵道，招手讓弩炮手瞄向那些叫陣者。可惜他的好意並沒有被接受，惱羞成怒的篾兒乞人大聲叫罵起來。各種污言穢語橫飛出口，惡毒的攻擊指向整個合剌赤惕和忽必烈本人。
城頭上的眾人沉下了臉，脾氣暴躁的勇士紛紛請戰，要下去斬了那些聒噪的黑老鴰。儘管戰前動員時忽必烈一再強調后發制敵的戰略，要求大家沉心靜氣，可是真到了戰鬥時，卻又不由自主的被激起了心裡的火氣。草原人簡單耿直，這樣的叫罵撩撥，真是一種折磨。
「再有言戰者，斬！與篾兒乞人的爭鬥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大家不用著急。至於這群聒噪的畜生，把他們交給咱們的罵陣隊。」
「蒙兀人，你們都是沒種的傢伙，縮在烏龜殼裡算什麼英雄好漢，連戰鬥的勇氣都沒了嗎？！」
「哈哈哈，篾兒乞的雜碎們，你們除了以多欺少還有啥能耐？真是草原英雄就攻城啊，攻擊來才算真男兒。你們這群只會罵娘的軟蛋，有這個功夫不如回家吃奶去！」
「懦夫！怯懦的黃鼠狼！蒙兀人，你們敢出城一戰嗎？」
「人渣！沒用的篾兒乞臭蟲！你們人多勢眾，卻連攻城的勇氣都沒有！除了成群結隊的欺負人少的部落，你們還能幹啥？有種只留下七千人跟我部約戰，一戰決定勝負，沒這個膽量吧？！」
城上的健婦們扯開嗓門放聲對罵道，一條一條的駁斥篾兒乞人。這些河東母獅嗓音尖利，撒起潑來毫無顧忌。可憐的篾兒乞人很快就被壓住了囂張氣焰，連招架的功夫都沒有，值得灰頭土臉的狼狽而去。
「哈哈哈，這些後娘養的的兔孫子，也有今天不堪的下場！呸，讓篾兒乞人見鬼去吧！」城頭上的官兵們放肆地嬉罵道。不得不說，罵陣取得勝利對提升士氣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原本堅城固守，許多士兵還覺得有心理壓力，認為己方不敢堂堂正正的迎戰，總免不了怯懦的罵名，心裡就低了敵軍一頭。現在好了，大家認為只要篾兒乞人出動與合剌赤惕等量的軍隊，蒙兀人立即擺開架勢與之大戰。勝了，篾兒乞人撤退，敗了，蒙兀人投降。鐵木真兀格敢嗎？
看著士兵們像過年似的歡騰，周虎赫咧嘴笑起來。只要官兵們戰鬥意志堅定，士氣高昂，勝利就必然屬於蒙兀人。可勝在敵，不敗在己，這是戰爭古今通用的至理。蒙兀人的危機，也許遠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
「大汗，蒙兀人死活不出戰，這該如何是好？」城下，赤列格爾發愁地向鐵木真兀格問道。方圓數十里內，連草都沒有幾根，別說像樣的樹木了。草原騎士不擅攻城，這是眾所周知的，他們是馬背猛虎，卻是攻城侏儒！
「對啊，大汗！蒙兀人的這座古列延遠比去年大室韋部的營地更堅固，要打破只怕不容易。不如撤退吧，我軍連戰馬的草料都要從百裡外轉運，實在無法持久作戰啊！」不魯花也很不樂觀的阻撓繼續這場戰爭，篾兒乞人兼并兩部，獲得人畜百萬，收穫已經夠大了。
鐵木真兀格最受器重的兩位大將一起勸諫，讓篾兒乞的眾位貴人們都紛紛鼓起勇氣發表自己的意見。他們急於享受戰勝的果實，也不希望在蒙兀人的堅城下繼續一場沒有多大把握的戰爭。
鐵木真聽得怒火中燒，一雙眼睛益發陰沉起來。他掃了眾將一眼，迫得大家紛紛低下了頭，才冷聲道：「尋找山林，伐木製盾！合剌赤惕一日不滅，本汗絕不撤軍！再有妄言撤退，亂我軍心者，斬！」
眾人聞言，諾諾不敢頂撞，各自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