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轉眼又是一月過去了。

這一月內，他們終於到了傳說中的谷凌關。

她不顧周氏反對，女扮男裝和十一，雲鶴一起拜了公孫行為師，入青山派門下。宜春也認回了父親。並答應不將無雙女扮男裝的事告訴公孫行。

祝恆母女用那贏得花神娘娘的百兩黃金在山下谷凌鎮上買了間宅子，開了一家綉品鋪子，她手巧，針線活極為出色，生意也能糊口。而周氏不便上山，便與祝恆一起，照顧著伊伊。

只不過從那日祈雨台之事後，十一一直都對她很冷冷淡淡的。

她躺在床上，隔壁傳來一陣關門聲。她心裡微微煩躁。

十一明明就住在她隔壁。卻好久都沒跟她講過話了。

哼！她翻了一下身，想到明天又要見到大師姐那個女魔頭，徹底沒了睡意。

十一和雲鶴選了劍學。

她當時看著牌子上面寫的煮什麼，後面那個什麼字，她不認識，又不好意思問其他人。

她以為是煮菜。

結果選了之後，才發現是煮葯！！！

真的是分分鐘逼死文盲！師父出遊，大師姐便坐鎮，還有七位師兄。這師兄們倒是極好相處，但這師姐就……這大師姐是青山派唯一的女子，據說她父親曾救了大長老，所以她是特權般的存在啊。

無雙深吸口氣，快一個禮拜沒有洗澡了吧！身上彷彿感覺到有虱子在爬。

這裡沐浴實在不方便，都是男弟子，即便是有澡堂，她也不可能跟一群大男人洗澡啊！

索性每個星期還可以下趟山，回祝恆那裡去洗個夠。

還有兩天才輪到她回家探親的日子。

但現在，實在憋不住了！！！

腦子裡突然想到她昨天採藥的時候，看到後山有一條河。

不管了，無雙披上衣服，悄悄出去了。

河水很涼，她沒敢下水，只在旁邊脫掉了外裳，打濕了水巾來擦拭。

曉月當簾，銀星閃爍的湛藍的天幕下，少女用手輕輕撥著水面。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說的就是她吧。

從她開門那刻，他就聽到聲響，不放心，一路跟過來，卻又看到這一幕，明知非禮勿視，卻怎麼移不開眼睛。

內心強烈的羞恥感，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

看著她頑皮玩著水，心突然一掃陰霾。

師父臨終前，讓他要護她終身。

他之前一直都做的很好。但不知何時，心緒竟一點點變了……

最初不想理她，真的是被她氣得狠了。來青山派后，他很忙，忙碌起來短短不到一月，武功造詣又深了幾分。可是他卻無絲毫欣喜，彷彿只有與她在一起。他所有的感官才會變得鮮活起來。

這種感覺他十五年了前所未有過，也不知如何面對……

無雙回到院子里的時候，看到隔壁緊閉的房門，心裡惡意陡生。

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伸了個手指，想去捅破窗紙。

可怎麼也捅不破！

無雙氣得踹了踹門，竟不想門竟然開了。

沒鎖門？十一沒在房間？

無雙輕輕進來，看到床上一絲不苟折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褶皺的被子和床單，又想起自己的狗窩，頓時沒忍住，撲哧一笑。

她齜牙，一下跳上床，開始一陣亂滾亂跳，直到看到他的床跟她的床一般亂。

「哼……叫你不理我！」

突然她咦地一聲，竟發現枕頭底下露出一角東西。

天人交戰後，她還是忍不住偷偷拿了出來，還忍不住自言自語為自己辯解道：「十一，以我對你的理解，如果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你一定會隨身帶著。放在這裡，說明……」

她突然捂住嘴巴。

這上面字，雖然有些她不認識。

但是也能知道，都是些菜名，而且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

只見上面琉璃糕三個字被斜劃掉。

腦海里突然想起，那天他們從祈雨台回來后，她在桌上發現的琉璃糕。

原來他那晚出去，竟是替她買吃的去了。

她頓時眼眶一紅。

以前爸爸媽媽寵她，是因為那是爸爸媽媽啊，可十一為什麼……？

再看亂得一塌糊塗的床。

頓時一陣心慌意亂，她手忙腳亂整理起來。可是無論她怎麼反覆疊，竟折不出那豆腐塊般的被褥？！

……

十一便一直在暗處看著她將她搗亂過的他的被子，折了又打開，又折。

他看到她跑了出去，又風風火火跑了進來。

又看她在畫畫塗塗著什麼。

直到她眼皮漸漸闔上。

他才走了出來。

沒能遏制心中渴望，他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裡。

這才看清她畫的東西。

……

只見畫上一個威風凜凜，昂首高傲的人……這是他？因這旁邊配了兩個玉潤珠圓的大字———十一。

而他面前，正蹲著一條小狗，那狗舌頭伸了出來，露出兩隻圓溜溜，濕漉漉的眼睛，做祈求狀。旁邊配字：無恥小兒無雙。

他嘴角輕揚，心中有個地方彷彿突然被什麼撞了一下。

無雙睜眼那刻，看著外面太陽高高掛起，欲哭無淚，又遲到了，這沒鬧鐘的日子簡直沒法活，她猛地跑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連早飯都沒吃！也沒時間想自己怎麼會醒在自己房間？

上次遲到，罰她燒火燒了一個星期，這次懲罰又是什麼？

簡直了！無雙！

果然，她剛一衝進門，就看到七個師兄擔憂地看著她。

還有主座上，那頭髮往後梳得一絲不苟的女魔頭正皺眉看著她。

「我看你燒火還沒燒出記性！今天把這地上的葯都給我洗了，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切忌壞了藥性！」

說罷，她哼了一聲，轉眼便出了門，留下一臉絕望的無雙。

「師弟，你不要傷心，我們幫你。」

大師兄小聲湊到她面前小聲說道，幾位師兄附和。

「還是師兄們最好了。」

這七位師兄除了年紀稍小的六師兄和七師兄外，或憨憨傻傻，或貌不驚人，但幾位師兄性格都巨好。於是，很快，她就跟他們打成了一片。他們的名字也巨好記，大師兄，樓大，二師兄，樓二……以此類推。

幾人幫她把一籮筐的草藥，搬到河邊。

「咕嚕……」

無雙捂住肚子，尷尬一笑。

「師弟，你又沒吃早飯嗎？」大師兄問道。

無雙點了點頭。

有輕度兔唇的五師兄掏出一塊餅塞到她手裡。

無雙接過，幸福滿足地咬了一大口，隨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五師兄。」

幾個師兄也隨之笑了起來。

有師兄感覺就是好啊！

她吃完餅，立馬開始幹活。

幾個師兄也擼起袖子幫她非常小心的洗著，怕動作重了幾分，就損了藥性。

他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氣氛怡然，不料，沒多久，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什麼味道？臭死我了！」

無雙捏住鼻子，抬頭一見，幾人正站在他們面前。

「老規矩，我們一個時辰後來取！」

幾人留下幾個東西，說完轉身便走。

這是什麼情況？無雙湊過去看，差點被熏得重回了娘胎。

這……這竟是恭桶！

無雙看幾位師兄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便知這絕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霸凌的事。

幾個師兄中，只有七師兄怒紅了眼，拔腿就要衝上去，幾個師兄一起上前拖住他。

大師兄低聲斥道：「你去幹什麼，找揍嗎？這些事，師兄們做就好了。你和無雙安心在上頭洗草藥去。」

「我看你們四肢健全，不像沒手沒腳的人吶！難不成你們有什麼隱疾？」

「無雙！」三師兄急道。完了，那幾個人轉頭皺眉看著剛剛說話的無雙。

「看什麼，說的就是你們！這玩意兒竟比貓拉的屎尿都還臭，莫不是你們那裡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

「哎喲，我的活祖宗啊。」二師兄上前蒙住無雙的嘴。

但晚了。

那幾個人已被這話刺得臉色鐵青，怒火中燒！

明明很怕卻擋在她面前的七個師兄。無雙看著他們，便膽氣橫生。

她從荷包里，摸出一包東西。對準那些個衝上來的人，就是一撒。

漫天紅煙瀰漫。

「啊……」

幾個人因為輕敵，都中了招，他們頓時捂住了雙眼，紛紛在地上打起滾來。

「哈哈哈……」無雙笑彎了腰。

自陸成那件事後。她就一直琢磨要弄個防身武器。跟著師兄們採藥的時候，竟無意中發現野生辣蓼草，忍不住嘗了一下，嘴頓時辣成了香腸，三四才好，她摘回去，與大蒜，姜，胡椒等辛辣之物，晒乾，研磨成粉。這不是絕佳的武器又是什麼？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他們本要溜之大吉，誰知七師兄此時竟突然掙脫上去，補了那領頭的人一腳。卻又不知如何竟被那人反推倒在地上，一雙手猛地掐住樓七的脖頸。

「放手！」

無雙和幾位師兄上去幫忙，卻不想，那人認出了她的聲音，反手掐住了她。

她的頸子被一個眼睛辣的通紅的人緊緊捏住。

她翻著白眼，看著幾個師兄，抱住那個人，咬的咬，掐得掐，可都無異以卵擊石，掐著她的手，一點都沒收力。

她面色紫漲。

「咔嚓」一聲，何物竟應聲斷裂？

「啊……」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面前竟出現了十一的重影，她猛地甩了甩頭，這才看清。

面前的人確實是十一，只不過誰也沒想到，他竟生生將那人的手弄折了。

而此時，地上那人，聲聲如同鬼哭狼嚎。看著七位師兄驚慌無措的眼神，她知道，這禍闖大了！

那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十一，抬起地上的人便倉皇而逃。

無雙震驚后，腦袋突然想到什麼，突然對轉身對師兄們嚴聲道：「待會如果有人問起，我們統一口徑，決不能把他供出來！明白嗎？！」

五師兄面帶哭色：「那如果問起是誰做的呢？」

「反正不能說是十一！你們就說我好了，大不了再煮一個月的葯！」

四師兄囁嚅：「這可不是只煮一個月的葯那麼簡單。」

無雙一瞪，後者悻悻地捂著嘴巴。

她轉頭，看著十一，卻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

「你今天沒來過這裡，明白嗎？」

十一不語。

她急得不行，猛地推開他，想把他趕走。

他卻始終站在原地。一雙深邃的眼眸，望著她。

無雙急得眼睛都紅了，卻突然身上一麻，意識頓無。

十一收回手，抱住她。

七位師兄目瞪口呆，聽得他道：「你們將她帶回去，這裡交給我。」

少年眉目清淡，語氣平淡，卻無一人敢質疑。

「幫我好好照顧她。」

……

無雙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夢裡，十一受了很重的懲罰，又被逐出了青山派。

她哭著喊著，十一頭也不回，最後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彷彿水撈出來的一樣。

「十一！」

她醒來就看到幾個師兄圍著她打扇。

她揪起大師兄的衣襟：「十一呢？」

幾人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怒吼：「說啊！」

七師兄道：「他受了四長老一掌，正要下山去了。」

她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扯住，猛地衝下了床。

一路上行色匆匆，連什麼時候，在哪兒掉了一隻鞋子都不知道。

快到他房間的時候，無雙反而停住了腳步。

都是因為自己，他才受傷，現在又要下山去……

他會怪自己嗎？

會吧？

無雙一想到，就頭昏腦悶。

她輕輕走到他門口，卻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我去求我父親。」

是宜春？

他倆竟單獨在一個房間？

無雙心裡彷彿被什麼堵住，漲得難受。

「不勞煩宜春姑娘，」他的聲音淡淡響起。

「十一，即使那人要傷無雙，你有千百種的方式去阻止，雲鶴不懂，你為何要選擇那樣……的方式？這也就罷了，你回來便又將幾人打成重傷！況且，連我都知道那是四長老的徒弟，十一你不會不知，你為何要這麼做？」

雲鶴也在。

無雙鬆了口氣。又瞪大眼睛，她昏迷后，他又將那幾人打成重傷？

谷凌關青山派，除了公孫行，還有其他五位長老，其中四長老是最不近人情的。而被折斷手的那人，正是四長老的弟子。這個從那幾個人穿的衣服也能看的出來。

十一併非殘暴之人，此時，她和雲鶴的想法一樣，他為何要這麼做？

她不由屏住呼吸，悄悄湊近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