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黛玉矢口,「這怎生可能!」
「如何就不可能了?」楚旻環臂笑道,「我生時便不足月,落了草兒也一樣的不足。莫說像玉兒這樣自如生活,早些年便是一步路也走不得,一口飯也吃不下。」
藿香也慨嘆,「當年養活郡主那才叫艱難,上上下下三四十人圍著,晝夜不敢閉眼,時時要有人照看。生怕哪裡出了差錯,一不留神再……」
這話不吉利,她忙咽了,「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娘娘生生熬得瘦脫了相。王爺的眉頭就沒伸展開過,就是到了三四歲上,郡主方勉強能下地走一走。」
「也是虧得郡主毅力難得,即便疼痛不適,也強自忍了,每日先是在屋內慢慢行走,再然後便是在院子里叫人扶著一圈圈地轉。王爺叫人四處都鋪了毯子,饒是這樣,郡主身上還不知多了多少青紫。」
「滋補的湯藥、丸藥,哪一日也沒停了。王爺今日從東北尋來一株百年人蔘,明日從西南找到一株千年靈芝的。後來到五六歲,竟能自如行走了。郡主便沿花園慢慢跑著,五禽戲也練得精熟。」
「又跟著……」藿香話才出口,楚旻看了她一眼,嚇得忙閉了嘴。黛玉不察,她聽著入了神,心內正是澎湃時候,不妨藿香停了,忙追問道:「跟著什麼?」
藿香笑了兩聲,「又跟著練起了拳腳,姑娘是知道的,這裡很有些會拳腳的人呢。如此到了姑娘這個年紀,郡主便同平常人沒什麼分別了。到如今十二歲上,練了總有四五年拳腳,體力上竟格外出挑,尋常還不能敵呢!」
楚旻哈哈大笑,「玉兒別聽她吹,縱然拳腳是會那麼三招兩式,不能敵便是笑話了。」
藿香忙道:「奴婢哪兒是胡吹,不說旁人,這院子里的大小丫頭們,四五個加起來不是您的對手!」
楚旻笑著直擺手,「那是你們根本不敢跟我對打——你怎不拿我跟程海比去?」
藿香訕訕道:「那、那程海是王爺身邊頂能打的,山上土匪都不是他的對手……」
黛玉的心卻不在這上頭,她轉而拉著楚旻的手,眼巴巴地央告道:「姐姐,好姐姐你告訴我,方才藿香說的是真的不是?姐姐真是慢慢兒練好了的?」
楚旻疼愛地捏了捏黛玉臉頰上的一小塊兒軟肉,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黛玉大喜過望,激動地都有些結巴了,「那、那我?」
「你也能!」楚旻篤定地一點頭。她冥冥中有一種預料,那日那一僧一道話中有話,兩年,只要黛玉在這裡住兩年便可一世平安。
若說黛玉只在這裡住上兩年,期間什麼也不做,安安生生度過去便能平安一生,楚旻不信。哪兒有這麼好的事!難道當年黛玉之殤僅僅是因為身體不好么?還不是萬念俱灰,失了活下去的意志。要轉變黛玉的命運,須得多管齊下。
她回去琢磨良久,揣摩出兩層意思來——
一則,原著中林如海之死楚旻就多有懷疑,他真的是病故么?這回林如海託孤之舉和那本名冊,更讓她篤定了這一點,不是病故,是作為抓著錢袋子的巡鹽御史,捲入了這場新舊皇帝之爭中被病故!
而黛玉住在這裡,代表著父王答應出手救林如海,不說旁的,性命是能保下來的。這便改了黛玉原本寄人籬下的命運,即便日後又生什麼變故去了榮府,也有父母有王妃有自己這個郡主撐腰,自然有底氣。「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絕不會再在黛玉身上出現。
二則,黛玉的病,這也一直是原著引得後世無數猜測的一點,有不少人都認為是肺結核,楚旻卻不贊同。肺結核便是常說的癆病,且不說這病在古代便知是過人的,且能診斷出來,賈敏和林如海不知請了多少名醫,卻無一人診出?
而且黛玉的病顯然並不傳人,不然賈母等豈肯「鳳凰蛋」寶玉湊得這樣近?就說肺結核常見癥狀,黛玉也不具備,她是季節性嗽喘,春秋才咳,卻不是常咳,更無痰,除了臨終病重才開始咳血,之前並無此狀。
楚旻更傾向於認為黛玉所患的,是同寶釵那「不知名的熱症」一樣,莫名其妙的病。或者說,非人力所能查者。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命,給她一個紅顏早逝的理由。
讓黛玉的身體變好,只是一個起始。轉變黛玉心中自己孤苦無依的觀念,讓她強勢起來才最要緊。
「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楚旻揉了揉黛玉頭上的小苞苞,頂著她不解的目光笑道,「左右當年醫治我的郎中還都在王府內供著,叫他們來給你診脈修方,滋補的葯不能停了,什麼人蔘鹿茸燕窩蟲草這不過是小事罷了。」
「再則小廚房有精通食補的廚娘,叫她看了脈方,斟酌著在日常飲食上多增補些,每日你跟著我或是慢跑或是練五禽戲,總不能停了,時日一長,自然看得出效果。」
黛玉連連點頭,「我省的。」她把對楚旻的感激深深埋在心裡,只覺便是親生的姊妹也不過如此,她歉意道:「只是勞煩姐姐費這般心思,又是人蔘又是燕窩的折騰,所費不少。」
楚旻笑著直搖頭,「玉兒還小,怕是家裡心疼,還不曾教過你理家。慢慢你便明白了——即便是每日這些東西不斷,能花幾個錢?你家裡又有多少錢?林家五代簪纓,不說祖上田產莊子每年進項,便是林大人,也不是兩袖空空。」
她彈了黛玉一個腦蹦兒,嗔道:「即便是你吃一份扔一份,看一份頑一份,花的銀錢也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玉兒記住,舉凡林大人在一日,玉兒便是變著法兒地花錢也花不完你家家財。」
黛玉聽得懵懵懂懂,她還不大能明白外頭官場上的貓膩,家裡賈敏也不曾同她多說這些。但楚旻的話她是信得過的,自己家中有錢,請醫延葯可著勁兒花也根本花不盡這話卻是深深印在腦海里了。
黛玉點了點頭,楚旻才笑道:「這便是了。無論如何,難道還能虧了你不成!」
說話間,兩人已邁入院子,院中少見地清靜,洒掃的丫鬟婆子都靜悄悄的。黛玉正想往正房走,楚旻卻一扯她的袖子,拽著去了東邊廂房內的一個小間兒,「這邊來。」
黛玉跟著進內,不由一愣——這間屋子不大,三面都擺著衣架子,衣架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袍子,冬夏都有。另有一面放了箱籠,是打開的,擺放著各色玉佩、荷包、扇子等物。
「這是男裝罷?」黛玉奇道,「姐姐屋子裡怎麼放了這麼多男裝。」
楚旻已經嫻熟地指揮著藿香從架子上拿了一件袍子下來,蘭香便比著配了荷包等物,都端在一個托盤上盛著。
「要出門么,自然還是男裝方便些。」楚旻嘻嘻一笑,雙手環著黛玉的胳膊往裡間推,還不忘吩咐藿香,「把我前兒給林姑娘新做的袍子拿出來。」
藿香笑著應是,「正晨間才做好了送來,林姑娘也試試合不合身。」
黛玉稀里糊塗地就被套了一身男裝上去,等回過神來,楚旻已經笑著遞給她一塊玉佩了,「這個雙魚佩戴上試試?原是我小時父王給的。」
「謝謝姐姐。」黛玉只好接了來戴上,忍不住問道,「咱們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麼去?」
楚旻笑道:「能做什麼去——自然是,出門逛街!」
「出門?」黛玉驚道,「就咱們兩個?」
「姑娘放心,我們郡主不知自己出去過多少回了。」藿香笑著上前理了理黛玉腰間的宮絛,「都是常事。照郡主的話說,縱是家裡再大,整日憋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人也憋壞了。」
楚旻介面笑道:「玉兒適才不是奇怪母妃為何白說一句今日她忙,又說咱們日頭落了回來吃飯么——便是這個意思了。」
黛玉一點就透,「母妃是說,今日能出門去頑,她不管咱們,自要晚間回來便成?」
楚旻笑著點頭,「正是這樣。」她拉著黛玉的手往外走,「要說還是你來了好,不然每回我出去母妃雖不禁著,可回來了少不得得抄書。這回可好,就算回來了抄書,咱們一人一半兒,我省好大力氣!」
黛玉被她逗得笑了起來,連聲道:「是是是,到時候我陪著姐姐一齊抄書就是!」
她在家中也極少出門的,即便是出門,也有賈敏、奶媽子並一大群丫頭婆子圍著,凈看人頭了,旁的什麼也看不清。聽見楚旻要帶她就兩人出去真正頑樂一日,豈有不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