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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栗走過去,接下楠木川手裡捧著的花束,臉上略顯愉悅的笑意:「謝謝,花很好看。」
二人走到了星野栗的病房,她很隨意的邀請楠木川進來入座。
整個病房內說不上乾淨整潔,桌子上面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和紗布,床的兩邊也都是檢測心率的各種儀器,很多用過了的輸液管都被扔在垃圾桶里,導致整個垃圾桶滿滿當當。
一進去,楠木川就嗅到了一股很濃烈的藥劑味道。
從星野栗的臉色也能看得出來,她的臉白的過分,好像能跟這個醫院融為一體般,估計也是喝了這麼多的藥水而留下來的後遺症吧。
星野栗坐在病床上,給自己和楠木川各到了一杯水。
二人對視而坐,楠木川看著她跟上一次見面時沒有什麼改變的臉色,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你的身體恢復的如何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機能都會變得無法使用。不管是受傷,還是自然老化,那裡還有什麼恢復一說?」
楠木川有些啞然:「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嗎?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楠木川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星野栗最真實的樣子,不管是剛認識的時候,還是在地下城裡。
在爛尾樓里發生的事,只有當天在場的那些人才知道整個的全部過程。但是楠木川在風見前輩那裡也聽到了一些隻字片語,好像,和星野栗從小一起長大就想弟弟一樣存在的人在那天晚上死在了爛尾樓里。
楠木川一直都很想要來看看她,可是因為地下城的覆滅而抓捕大批的嫌疑人導致全日本公安都在晝夜不停的審訊犯人,甚至還問警視廳借了不少人力。
通過那些人犯的口供,楠木川大概了解了一下星野栗曾經在組織裡面的一些行徑,然後才明白為什麼憎惡組織的降谷先生會願意幫助星野栗。
她在組織裡面執行的任務,不算少,而且基本上每一個任務都可以出色完成。
如果不是認識星野栗,恐怕會有人覺得用這樣的方式在組織裡面刀口舔血一般生活下來的人,一定是一個視人民如草芥的狂徒。可是真正見到的時候,就感覺和想象當中的截然不同。
星野栗是一個很不同尋常的人,她的人生註定了她的與眾不同。
看著星野栗右手袖口露出來的少許紗布,楠木川嘆了口氣:「你的自信和你的張揚都被磨沒了。」
在那天的爛尾樓里,被那場大雨磨沒了。
星野栗斂了斂眸,笑著抬頭看他:「楠木君,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跟我說教嗎?」
楠木川知道她誤會了,連連擺手:「不不,我是想來問問你,你的律師找的怎麼樣了?」
星野栗眉心微動,什麼律師?
嗯,也是了,自己在涼景醫院躺了快仨月,那些被抓捕的組織成員該判刑的判刑、該收監的收監。萬人魔窟現在好像就剩下她還沒有被處理,算了算日子,也該到了。
赤井一直沒告訴她這件事,想必也是不想讓她的心情受到影響。
星野栗故作明白的抬了抬首,隨口說道:「還沒呢?怎麼了?」
「那你要快一點了,開庭的日子就要到了。有很多組織成員口證一致,想要……」
「想要托我下水?」星野栗接道。
楠木川點了點頭,應徵了星野栗的這句話。
怪不得這兩天老是見不到赤井的人,估計是在給她找律師去了。
在倆人愣神的時候,楠木川看到旁邊的衣架上面有一個男性的衣物,心裡瞭然這是誰的東西。楠木川身體微微前傾,似在詢問卻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那天降谷先生和你的審訊,問到你和FBI的關係你閉口不談。是不是不想讓自己和FBI的人有什麼關係而連累到他們?」
「原來在你心裡我居然是這麼一個捨己為人高大宏偉的形象。」星野栗捧著茶杯,笑道。
「你知道英國、美國還有日本為了你在國際法庭上都快要打起來的這件事嗎?」
「略有聽聞。」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你的態度。」楠木川說這話的時候稍稍有些頓音。
星野栗忽然聽懂了他話里的畫外音,直截了當道:「你是來給你的降谷前輩打頭陣談談我的口風嗎?」
楠木川怔了一下,臉上頓時升溫略微發紅、滿臉局促:「你、你怎麼會這麼想?」
星野栗伸手撣了撣旁邊花束上面的薄灰,將自己的鼻子靠近花蕊,輕輕一嗅鼻腔裡面全部都是房間里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她沒有去看楠木川的臉色,但已經猜到不會多好,
她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這三方對她都沒有什麼惡意。
不然的話,不會任由她這樣一個明晃晃的組織成員呆在外面這麼久都沒有被提審,唯一的一次還是被降谷零帶走但是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就讓星野栗離開了。
這是來自紅方的恩賜嗎?
星野栗輕哼了一聲,撫摸著花瓣的手指微微用力,不小心揉碎了一團花瓣。
這一用力,也揉碎了楠木川的心。
他張了張嘴,看著端坐在病床邊緣、眼神略微放空的星野栗。明明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可是楠木川卻覺得自己和她隔著千山萬水。
降谷先生說的對,他解決不了這樣的女人。
楠木川的心裏面有一種挫敗和不自信的執著,在地下城裡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楠木川總覺得她或許對自己沒有這麼無情。可是,降谷先生說,在爛尾樓那天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痴迷的史丁格為了星野栗擋槍而死,但是星野栗這幾天的渾渾噩噩又有幾分是為了史丁格呢?
可放開這一切不提,史丁格至少用了另一種方式永遠被星野栗記住。
他呢?
「楠木君,我說過吧,和我這種人牽扯上關係不會有什麼好處。」星野栗慢悠悠的轉過頭來,用一雙毫無溫度的雙眼冷然然的看了一眼楠木川,好像看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如果你是作為朋友單純來看一看我的病情,我很感激。如果你想要跟我說一些別的什麼東西,最好還是不要了。」
星野栗話裡有話。
楠木川聽懂了,她在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到朋友為止了。
意料之中。
楠木川起身,微微拘禮:「你好好休息。」
他剛走到門口,拉開病房的房門,赤井站在門外和屋內的二人打了一個照面。
兩個大男人互相點了點頭,算作打了招呼,星野栗坐在床上看著赤井徑直走向她這個位置,目光交錯的時候剛好看到楠木川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赤井站在床邊,擋住了星野栗的目光,順手抄起花束旁邊的幾個藥瓶督促星野栗吃藥。
他看到了漫天星,但是卻沒有問星野栗。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是誰送來的。
星野栗接過他手裡遞過來的藥丸,又接過旁邊沒有喝完的水。她的嗓子眼很細,每次藥丸一把一把的吃都會嗆到,便悠哉悠哉的把玩著藥丸一粒粒往嘴裡送。
那天在爛尾樓里,她把卡貝納研製的止痛藥囫圇吞下,颳得她嗓子到現在還有些隱隱發疼。
看著星野栗一顆顆吃完,赤井才坐在她的窗邊,陽光穿過窗戶落在他的身上,黑色的夾克衫包裹著他雙肩寬闊立挺、衣服的邊緣泛著點點淺光。
他伸出手,輕輕摩挲著星野栗的下顎,左額邊的碎發微卷,淺搭在他的臉廓映著眼底里隱約可見的複雜。
星野栗心想,他有心事。
而赤井的心事,除了星野栗就沒有別人了。
「什麼時候出庭?」星野栗也懶得打太極,直截了當的說道。
「下周一。」赤井回答的也很坦誠,沒有藏著掖著。
星野栗見他靜波如水的目光,裡面沒有任何的波瀾和欺負,依舊是記憶里的那種淡泊雲輕的樣子,她有些好奇道:「你沒什麼話要叮囑我嗎?」
赤井搖了搖頭。
這幾天大家對星野栗說了很多話,就數赤井說的最少,他知道星野栗自己心裡有數,便道:「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後果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
星野栗苦笑著,心道,論賊還是赤井比較賊。
他知道自己最怕的就是連累他,所以就想把他和星野栗聯繫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赤井啊,你這個男人真可怕。
「總覺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東西。」星野栗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病號服,栗發下垂在身後彎起幾道弧線來,她伸手抓著自己的發尾百般無賴的揪著分叉。
赤井微微朝她的位置靠過來,伸手把她抱住:「你沒有欠我什麼。」
他在星野栗的手裡遞了一個東西,星野栗接過來的時候發現是一個厚厚的皮質小本,打開一看露出了精美的美國聯邦調查局徽章。
「你沒辭職?」她有些驚喜。
「辭了,但是我的上司沒有批准,把東西又還給了我。」
星野栗心中五味交雜,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一切還和最初的一樣。
她第一次見到赤井的時候,赤井就是FBI,現在依舊是。
赤井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組織成員,現在也是。
人世間的事,好像該如此的無論做什麼到最後都該如此。
塵歸塵、土歸土。
落葉終究會歸根,罪惡終究會被審判。
赤井的手臂摟著她的腰肢,微微用力,像是一個忠誠的騎士至死不離他守衛的國土。
星野栗乖順的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捧著他的證件獃獃的看,看著證件照上略顯稚氣的他,開始不停地詢問。
「你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多大啊?」
「你加入FBI有沒有別的女警員向你示好?」
「你們平時探案的時候流程是什麼樣的啊?」……
亂七八糟,一堆問題。
每一個問題赤井都耐心的回答,看著星野栗臉上時而露出小女兒的驕橫姿態和聚精會神樣子,赤井覺得心情也跟著放鬆了很多。
聊著聊著,天色漸漸變暗。
星野栗躺在赤井的懷裡,指尖撥弄著他領口的金屬紐扣,冰涼的質感摩挲在指腹上有點像泡在酒水裡面的冰塊。
她忽然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看著赤井:「我想在開庭前回大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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