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
在開庭前的幾天里,星野栗又回到了那個地方。
沖矢宅。
一切如舊,到處都和之前一摸一樣。
只是很多傢具上面都落了灰,明顯是太久沒有人居住的緣由,從院子里落了灰的器材和樹葉枯黃的槐樹能看得出來,到處都散發著一種無人的寂寥。
車鑰匙套在赤井的指尖,他捏著鑰匙環在手裡面轉了轉:「我去把車停一下。」
星野栗點點頭,目送著赤井走出去,回來之後目光又落在了院子里之前被赤井一根釘一根釘垂在地裡面的那些已經被風吹日晒地稍微生鏽的器材上面。
她伸出左手,輕輕摩擦掉了上面的薄灰。
指腹瞬間沾染了灰白的浮塵,略微有了少許乾澀的質感,
這些冰冷的鐵器好像和星野栗天生有著某種默契,只是摸了這麼一下,星野栗塵封在心底裡面太久的血液好像被暖熱了不少。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擺了一個架勢,微微向後挪了寸步撩開右臂握拳想要試一下自己的拳速。
可是當手臂碰到沙包的時候,星野栗卻發現自己的右小臂和手腕連基本的疼痛都感覺不到,彷彿不屬於自己一般、慢的就像是老爺爺打拳。
星野栗眼眶微熱,長舒一口氣,似乎想要把心裡的鬱結都吐出去。
其實心裡早就應該明白的,為什麼還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她握刀的右手已經死了,死在了小津河死亡的那天。
這也意味著,星野栗再也不會提起她的刀了。
赤井回來的時候,看到星野栗站在沙袋前發獃。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彼此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星野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小津如果看到我們的家變得這樣髒兮兮的,肯定會生氣的。」
赤井嘴唇動了動,聲音發啞:「嗯。」
小津河是最愛乾淨的,他喜歡一塵不染,每天把打掃衛生當成自己最大的樂趣。
其實星野栗心裡明白,那是因為她懶、從來不做衛生,小津河不得不做。
就像廚藝,小津河也是因為星野栗的懶散而主動包攬了這一項工作,並且干一行愛一行的將廚藝鑽研地十分精湛。
在很多時候星野栗心裡都清楚,在二人之間充當著弟弟角色的小津河,反而照顧星野栗的更多。
沖矢宅里的一切還和之前住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可是原本住在裡面的三個人卻少了一個。
星野栗也說不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該如何形容,一個人難過了太久忽然就忘記了該如何流眼淚。
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一切景象,星野栗感覺到了赤井的視線一直在跟著她,從客廳繞到廚房、從廚房走到後院。
頭頂的陽光耀眼的有些刺目,站在陽光下面,肌膚裸露在衣料外面被灼燙的稍微有些發癢。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有小津河買的空氣清新劑散發出來的味道。
他們離開了這麼久,這股味道居然還沒有散去,好像在等著這個住宅的主人回來似的。
赤井走上前來,二人並肩站在廚房的後門,看著後院里未經打掃而長出來的少許野草。
四周的空間稍稍窄了許多,但是卻讓星野栗感覺到了他的溫度。
這裡不僅僅是星野栗的家,也是小津河的家。
那天赤井變妝成沖矢昴的樣子出現在星野栗的面前,著實讓她有些吃驚,星野栗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沖矢昴的那張面容了。
同時,星野栗也明白赤井的用意。
人還是要為了還活著的人而活。
「你生氣嗎?」星野栗歪著頭看他。
她沒有明示,但是赤井是多麼聰明的人了,知道星野栗說的是自己在小津河死後抵抗治療和自我放棄的那幾天。
赤井目光輕輕柔柔的瞥了過來,就像是來自深海裡面的水流一般,帶著薄荷質感的冰涼:「有點。」
星野栗一噎,這人還真坦誠。
赤井站直了身體,伸手揉了一下她眉心的蹙起:「我覺得你好像完全無視掉了我,在你的心裡,是不是只要小津一死你就對任何人和任何事也不管不顧了?我覺得有點難過,我這麼愛一個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卻不願意為了我活下來。」
星野栗被他說得有點難過。
她這幾天心就像是被人揉碎了一樣,亂七八糟的,這樣被赤井一說好像她真的又犯了什麼錯似的。
赤井的指尖點著星野栗的眉梢,拂過了星野栗臉上還未好全的划傷疤痕,好像想要撫平那些傷疤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星野栗如明月一般皎潔而又明艷的臉上,她的美麗向來張狂而又肆意,就像是怒放的花朵一樣恨不得能夠讓全世界瞻仰。但是在這大病一場之後,這種美麗上面多了一絲倦容和疲態的蒼白,讓人憐憫惋惜。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怎麼辦?」
這個問題難住了星野栗。
她從未想過這一點,好像在心底裡面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如果沒有星野栗的話赤井的人生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對於赤井來說是一個累贅,給赤井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這樣的認為似乎也只是星野栗自己的認為。
她有些不明白。
每一個人存在都有她所存在的意義。
那麼她呢?
*
萬眾矚目的庭審終於開庭了。
星野栗在被公安帶走的時候,沿途所走過的地方,都是窄小而又幽深的長廊。
她沒有抬頭打量四周,因為也沒有這個心情。
身上穿著一件庭審服,衣料上面散發著略微腐朽的氣味,似乎太久沒有曬過太陽的原因。橙色的領子蹭在星野栗的脖頸上,略微帶了一點瘙癢感。
這次的庭審居然在日本舉行,星野栗還以為會去聯合國呢。
看樣子,是她的份量還不夠吧。
星野栗自嘲的笑笑。
楠木川接她前往法庭,二人迎面對視,前者面色略露難言之隱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來。
星野栗瞥了一眼,很自覺地伸出了雙手。
楠木川把手銬拷在了星野栗的手上,那種金屬的冰涼質感就像是那天大雨在爛尾樓里,被刀子割破肌膚一樣的感覺。
「咔噠。」
手銬拷上的時候,發出一聲脆響。
這一聲響,把星野栗的心緒也冰封在了一座棺材里。
她很想長舒一口氣,卻發現身上就像壓著一座大山似的把自己的骨頭都快要碾碎似的。
楠木川的臉上表情十分凝重,烏泱泱地像是飄著一片烏雲。
「星野小姐。」他開口喊了一聲,卻話在口邊堵在了口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星野栗茫然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略帶疑惑的歪著頭看他。
楠木川鼻尖微微蹙了蹙,眼眶微微發紅:「組織里幾乎所有的成員都指認你和組織的關係,再加上之前你拒不承認自己和FBI、M16的合作,所以……」
情況對星野栗很不妙。
雖然星野栗確實是屬於組織的叛逃人員,但是她抓到了梅洛、搗毀地下城,身上是有功之人。這在法庭上是會得到量刑的,前幾天就有一個組織成員因為檢舉有功而被量刑判得很輕。
而星野栗最終的結果,就看她自己最後怎麼在法庭上敘述了。
按照之前星野栗在公安面前拒不配合的那個態度,肯定是不行的。
所有人最擔心的不是別的,竟是星野栗願不願意配合。
一路上到了法庭,星野栗都低著頭沒有看沿途的風景,兩邊都是公職人員穿著她不知道是什麼職位的制服。一左一右的並排著夾著她往前走,擋住了前後左右所有的風景。
等到星野栗晃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審判席上,被一個紅木的小柵欄圍著面前坐著一排威嚴而又端莊的法官們。
星野栗抬起頭來,目光一寸寸的看過去,只覺得燈光無比刺眼。
她的人生,或許就到這裡了。
瑪格麗特如夢魘一般的詛咒纏繞心頭。
蒂她,我在地獄里等你。
地獄和人間,就在這個恢弘巍峨的宏宇之中,出去就是人間,頓足就是地獄。
可是情景似乎有些不對。
星野栗環顧四周,主席團上的幾個人、陪審團、公職人員以及觀席上眾人,每一個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沒有赤井秀一,為什麼沒有赤井秀一?
他去哪兒了?
星野栗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所有認識的人都不在,整個法庭上就只有她一個人面對著數不清的陌生面孔。
一種遺世獨立的氛圍縈繞在星野栗的身邊,讓她看起來就像被世人遺棄了一般。
審判長說的什麼,星野栗完全記不住。
大概內容就是數落了一下星野栗之前在組織裡面進行的任務,問星野栗承不承認。
星野栗點了頭,承認了。
在之後,就是詢問星野栗一些任務相關的具體細節。
星野栗腦袋裡面好像被人抽幹了一般,空蕩蕩的,別人問什麼就答什麼。她心裡只想要知道,為什麼赤井不在。今天是這麼重要的場合,為什麼赤井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