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單人病房
醫院充滿了刺鼻的消毒水味，杜芃靠在搶救室的門外，視線茫然沒有焦點。
手掌似乎還有那溫熱的觸感，眼裡是大片大片的鮮紅。杜芃費力的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慌張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搶救室的燈終於熄滅。杜芃立刻站直身子盯著大門。很快，醫生打開門走了出來，取下口罩：「病人目前已經沒有危險了。好在搶救得及時，不然畢竟是這種特殊血型，醫院的血庫根本沒有能夠配對的血型。你們以後要特別注意這一點。還有，一般自殺的人醒來后情緒都會比較激動，你記得別刺激他。」
「好，好，謝謝醫生。」杜芃只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感激的對醫生鞠躬了好幾次，隨後視線落在被推出來的慕遠身上。
他的臉色蒼白，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杜芃發誓，她再也不要看到這樣的遠遠第二次了！他就該神采飛揚眉飛色舞，而不應該是躺在這充滿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單人病房裡很安靜，杜芃猶豫許久還是沒有給父母打電話。現在事情已經夠麻煩了，而且遠遠也脫離危險了，沒有必要再讓爸媽擔心了。
遠遠，你到底想讓我怎樣呢？這麼多年我就拒絕了你那麼一次，你就回報給我這種結局嗎？你就是吃定了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杜芃苦笑，覺得自己這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她將遠遠寵上了天，他怎麼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
半夜的醫院安靜得幾乎讓人窒息，杜芃坐在椅子上，耳邊是慕遠清淺得幾乎沒有的呼吸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直到她保持一個動作太久，肩膀僵硬了之後，她皺著眉頭扭動了一下脖子，一轉頭，就發現慕遠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揉脖子的動作頓時一頓：「醒了多久了？」
「剛醒。」慕遠的嗓子還有點沙啞。
杜芃點點頭，緩緩起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慕遠：「嗯，長脾氣了？知道用自殺來威脅我了？」
他要是真想自殺，傷口就不會才那麼一點大！擺明了不過是想逼她而已！
慕遠的視線不敢對上杜芃，只得垂下眼瞼看著潔白的床單：「對不起……」
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他知道那些都是不對的，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可是在那個場景那個時刻，他的腦海里沒有第二種想法。
「如果我不順著你的心意，你是不是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杜芃問道，眼裡有隱隱的淚光。
會，他真的會。
慕遠太了解自己了。
「不就是姐弟嗎。」杜芃突然說道嗎「慕遠，我成全你。今後，我和你，就只是單純的姐弟關係。」
明明如願了，可是心底那陣陣的疼痛又是為什麼？慕遠嘲諷自己的不甘心。他一直在強迫姐，勉強她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可是這樣他真的就滿足了嗎？
看著姐一天天的憔悴下去，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姐……你就當是我最後任性一次……」慕遠無力的伸手，想要觸碰杜芃，「我真的沒有辦法失去你……哪怕是做姐弟也好……至少別不理我……」
杜芃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慕遠。
她是不是……理解錯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是姐，這都是你寵出來的。」慕遠笑笑，帶著絲絲癲狂，「你不能把我變成這樣貪心的人之後又不要我。」
杜芃震驚的看著慕遠，顫抖著開口：「遠遠，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的清楚，佔有慾和愛情的區別嗎？」
「愛情？」慕遠不屑的撇嘴，「姐，你從來不是我的愛情。你是我的全部。」
是愛情，卻比愛情更重要。杜芃這兩個字，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慕遠很小的時候曾經疑惑過，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對他而言，他有嚴肅的父親，嘮叨的母親，家境小康從未為錢煩惱過。天資聰穎外貌俊美。他什麼都不缺，為什麼對他而言，好像獨獨只有杜芃能夠映入眼帘？
她是有什麼特殊嗎？沒有吧。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愛護幼弟的姐姐。
她會在他年幼的時候，將自己的棒冰小心的分出一半喂進他嘴裡。會在他生病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好柔軟的哄著他。會在過馬路的時候牽著他的手。
可是這樣的事情，媽媽也會做。為什麼就是杜芃是特殊的？
特殊到，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以後有一天，一定要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擁有她。
小時候扮家家酒，杜芃永遠是他的妻子。大人問起他的夢想，他也總是回答「和姐姐結婚」。那時年幼，不懂得，越是親密越是緊密的血緣關係，就意味著他越是不可能以男人的身份和姐姐在一起。
後來長大，越發察覺到這份不正常的心思。可是他無法說出口，只能一直壓抑。然後，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杜芃看著慕遠臉上微微的凄涼，不忍。
「姐，我知道我有病的。」慕遠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再看到杜芃臉上的拒絕，「我不正常。你在我身邊，我只會傷害你。但是要我放手，那不可能。所以……」
所以我們退而求其次吧，我們當姐弟吧。總好過以後形同陌路。
杜芃緩緩上前，伸出手握住慕遠的手，讓他放回被窩裡。大冬天的，即使病房裡開了空調，但是依然寒冷。
慕遠閉著眼睛，病房裡**靜了，他看不到杜芃的表情，想睜開看，可是又沒有勇氣。
就這樣吧。慕遠想著。
若是姐真的無法原諒自己，那就一輩子互相折磨吧。慕遠，你還不清楚嗎？哪怕就算姐同意和你做回姐弟，最先受不了這種關係的，也一定是你自己。
你一定會再出手的。對你而言，除非姐真正意義上只屬於你一個人，不然你心裡那頭野獸永遠都不會滿足的。
就算要姐在自己懷裡枯萎，你也是做不到放手的……
眼瞼上突然有種如羽毛飄過的觸感，慕遠手瞬間握成拳頭，睜開眼睛。
杜芃的睫毛不安的顫抖著，身子也不正常的僵硬著。
「姐……你在做什麼？」慕遠嗓音嘶啞。
「我在試探自己。」杜芃的聲音就在慕遠耳畔，「我很怕你，遠遠。可是即使是這樣，我也捨不得離開你。怎麼辦？這個樣子，我要怎麼和你做單純的姐弟？」
慕遠猛的仰頭，抬手掌控住杜芃的後腦勺，狂亂的吻了上去。舌尖帶著不安和失控，要杜芃給予他她的所有。
甜蜜的滋味在兩人空腔里蔓延，杜芃俯身，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慕遠的身體還虛弱著，承受不住這樣濃烈的情緒。他喘息著微微鬆開杜芃，唇瓣抵著杜芃：「姐，你知道你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嗎？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你是知道我的。以後，你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和我保持距離。」因為，他不會再允許。
「遠遠，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怕，你不清楚你自己真實的心意。」杜芃的聲音很輕，「我多怕有一天你突然醒悟，告訴我，你其實還是想我只做你的姐姐。」
是的，她擔心的，不就是這個問題嗎？
她不怕遠遠愛她。就像左唯說過的，愛情是沒有錯的。可是她只怕，當她真的和遠遠開始，用情用心去談一場戀愛，到最後卻發現，那不過是錯覺。
那個時候的他們，做不成戀人，回不到姐弟。可是兩人卻分明又要一輩子糾纏。那該要怎麼辦？
所以她一直都在遲疑。
慕遠輕輕的笑了：「姐，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會離開我。哪怕這不是愛情，可是你告訴我，世界上還有哪一種感情，比你更重要？更何況，你怎麼又知道你對我，就不是錯位的親情？」
是呀，她對自己的心意堅定不移，又為什麼要懷疑遠遠的心意？
「姐……」微涼的指尖滑過杜芃的眼角眉梢，「你決定好了嗎？」
決定好了，要和我一起，折磨到老了嗎？
「沒有。」杜芃突兀的笑了，滿意的看到慕遠頓時陰霾下來的臉色，「若是你能說服媽媽的話，那我就什麼都不需要準備了。」
估計在自家老媽的眼裡，她還是認為，親姐弟是不可以相戀的吧。
什麼？遠遠和芃芃沒有血緣關係？那關她什麼事兒！在她眼裡，遠遠就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兒子和親女兒，那怎麼能在一起！絕對不行！
慕遠的身體逐漸放鬆，盯著杜芃臉上淺淺的笑意，終於慢慢的浮現了一個笑容：「姐，我想抱抱你。」
這也許就是他求而不得的一個夢吧。也許再過不久，夢就要醒來。
沒關係，他只想在夢醒之前，再多溫存一點。
慕遠在杜芃的懷裡睡了過去。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又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
杜芃小心的不讓自己壓著點滴管，看著慕遠沉沉睡去的臉，微微嘆口氣。
天色大亮的時候，慕遠緩緩睜開了眼睛。
單人病房裡，只有空調輕微的響聲。窗外霧霾霾的，今日天氣不是很好。
手下意識的往身邊摸索了一下。
一片冰涼。
慕遠猛的坐直身子。
音容笑貌尤言在耳，可是病房裡，哪裡還有杜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