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年之後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身穿綠色工作服的護士說出了凌術出生后，他聽到的第一句話。

凌術熱淚盈眶。

在零號也進入休眠后，凌術的聽覺和視覺逐漸發育成型，接下來，他就忍受了長達幾個月的噪音折磨，日夜不止。

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向來喜靜的凌術非常頭疼，若非已經是什麼「非規則意識體」了，他恐怕是熬不過來了。

終於享受到了明亮的燈光，凌術愜意得很，但抱著他的護士姐姐卻急了。

「這娃怎麼不哭啊？臉都憋紫了！」

說著就結實地彈了幾下凌術的手指，凌術吃痛，瞅了護士姐姐一眼，看不見她臉。

他也意識到自己出來后一直沒有呼吸，現在頭都開始暈了，嬰兒一出生是需要「哭」來促使呼吸的。

「哈！」

「哦！」

「啊……丘！」

凌術打了個噴嚏，沒哭出來，不過呼吸倒是順暢了，讓邊上的幾個護士驚奇不已。

護士把他抱給了病床上的一個憔悴的女人。女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輕撫凌術的臉龐。

「孩子，我是你媽媽……」

這個聲音凌術已經聽了好幾個月了，熟悉得很。

他舉著手，捉住了媽媽的秀髮，呵呵地笑了，心想：上輩子是孤兒，忙了一輩子也沒成個家，舉目無親。而這次，還沒出生就認準了媽媽，又有系統傍身，一切都會不同了吧？

在凌術興高采烈時，周圍的光線驟然暗淡，一道黑影籠罩了他，原來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笑呵呵地湊近。

「孩子，我是你爸爸……」

還有一雙小手牢牢地扒拉床沿，卻看不到人，只有被爸爸抱起，才出現在凌術眼前，笑嘻嘻地向他的臉伸出了魔爪。

爸爸笑道：「這是姐姐……」

凌術看著眼前的家人，又越過眾人，看到了窗戶外的高樓大廈，笑容愈發燦爛，大笑出聲。

嬰兒純粹的笑聲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生命的奇妙旋律令眾人沉醉其中。

但凌術笑著笑著，突然發覺有點詭異，他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陰霾。

媽媽憔悴的面容上幸福洋溢，即使很累，目光也不忍離開凌術一會，就那樣抱著他，低頭看著。

爸爸的形象較為凌亂，一對黑眼圈格外明顯，仔細一看，下巴滿是鬍渣。

姐姐的臉圓嘟嘟的，透亮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很是興奮，但看她不停向凌術伸出的魔爪，她的好奇也挺大的。

這一家人對凌術的出生都很是興奮。

但是……

為什麼，這一家子和他上輩子冒死救的那個女孩一家，長得一模一樣？

……

六年後。

凌術放下了厚重的《大學物理》，雙腿伸直，用力一蹬，將坐著的椅子推開了半米，一雙小腳就順勢搭在了桌子上，很是自在。

他下意識呼喚道：「零號。」

「滴，系統已載入99％。」

「滴，載入失敗，正在重啟。」

凌術淡定地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毫不意外。

這六年來，每當他呼喚零號，零號就會顯示系統正在載入，而沒次完成了99％時，又會顯示載入失敗。

也許系統當時為了獲得記憶天賦碎片，付出了不小代價，甚至是受到了損傷，也不知道系統有沒有自動修復功能。

又或者，系統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無法運行。

凌術看著桌上的《大學物理》，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個與前世差不多的世界，腳下的星球也叫地球，但他可以肯定，這裡一定不是那個地球。

因為這裡只有地球和太陽，也只有地球和太陽。偌大個太陽系裡，只有地球這一個行星繞著太陽轉。

這個地球沒有衛星，缺少了月亮這一個意向，歷朝歷代的文人騷客只能將思鄉之情寄托在山水之間，凌術總覺得少了一股韻味。

他現在身處的國家倒是與前世差不多，文字，語言差異不大。文字類似於繁簡體的差異，語言相當於隔著兩座大山吧。

他現在學東西非常快，幾乎看遍了能找到的任何書，家裡給買的平板電腦讓他成為了一本移動的地球百科全書。

可即便如此……

「凌術！」

「下來吃飯了！」

「整天啥事也不幹，就知道在屋裡玩電腦！」

凌術隨手把《大學物理》塞進了桌洞里，媽媽緊接著便凶神惡煞地推開了房門，看著亂糟糟的房間又是一頓臭罵。

看著這個和那個女孩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的媽媽，他從不覺得這是個巧合，一直對這心懷疑惑和警戒。

他像往常一樣不厭其煩地回應著：「好的，等會。」

然後轉身笑眯眯地和媽媽下了樓。

他來到飯桌前，桌上是幾盤清淡的家常菜，有他最喜歡吃的番茄炒蛋。桌邊還擺好是四個碗和四雙筷子。媽媽跟在身後，拿起碗連盛了四碗粥，爸爸才放下報紙，坐到飯桌前。等到他姐姐蹦蹦跳跳地從外面回來，一家四口才開始吃飯。

這一家飯桌前並沒有太多規矩，姐姐一邊喝著粥，一邊說著鄰居家養了一隻很聰明的鸚鵡。

「那鸚鵡可聰明了！我和它說早安，它也和我說早安，還有它那羽毛，五顏六色的，太好看了，弟弟弟弟，一會姐姐帶你去看鸚鵡。」

凌術笑著點點頭，但興緻不高，手拿勺子不停地往嘴裡送著粥。

姐姐又扭頭向媽媽說道：「媽，我們也買一隻鸚鵡吧？」

媽媽嫌棄道：「養鸚鵡？我們養你們兩個都夠煩了，還要養鸚鵡？」

「爸，給我們買只鸚鵡唄！」姐姐見直攻不成，便開始了迂迴戰術，而且一直以來勝率非常高，這次也不例外。

「我覺得我們家裡確實缺了一些小動物，我們回頭一起去寵物店逛一逛吧，媽媽覺得怎麼樣？」

「行吧。」媽媽點頭，隨手拿起勺子往凌術碗里舀番茄炒蛋。

「耶！」姐姐立刻歡呼起來，媽媽一旁催促道：「快吃飯！今天是你們小學開學報名的日子，一會去報名，耽擱久了，就別想去什麼寵物店！」

姐姐吃飯積極起來，話也不說了，媽媽還得不斷提醒別噎著。

凌術悶頭吃飯，先吃飽了就放下了碗筷。

「爸媽，我吃飽了，你們慢吃。姐，你也慢吃。」

「好。」爸媽點頭回應，凌術便要起身出去，姐姐見此也立即放下了筷子。

「爸爸媽媽，我吃飽了。走，弟弟，姐姐帶你去看鸚鵡！」

說著就拉著凌術，向屋外跑去，媽媽看著凌術碗里的幾塊番茄，無奈道：「這孩子，老是挑食！」

凌術無奈，只能被她拉到了屋外，路過紅路燈時，總是下意識的拉著姐姐的手。

最後，兩人來到了一棵大榕樹下面。

凌術一家生活在市區里的老街邊，一整條老街都是獨門獨院的住戶，每戶都是一棟三四層的洋樓。大榕樹長在楊婆婆的房子前，枝葉繁茂，樹下擺幾個椅子，便是乘涼閑聊的好去處。

現在，榕樹下聚集了八個老人，葛大爺正提著鸚鵡籠子，向老鄰居們賣弄著鸚鵡的靈性。人說一句，鸚鵡學一句，眾人便大笑不止。怡然自得的老人，配上微風拂動的樹葉，平淡和諧的場景讓凌術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老年生活。

楊婆婆最先注意到他們二人，和藹地說：「是丫頭和小術啊，你姐弟倆，吃早餐了沒有啊？」

姐姐笑嘻嘻地回道：「吃了，楊婆婆，我們是來看鸚鵡的。」

「哈哈，來來來，鸚鵡這呢，給你倆玩個夠。」葛大爺一聽是來看鸚鵡的，竟然一把將鸚鵡從籠子里捉了出來，遞到姐弟倆面前。鸚鵡就抓著葛大爺的手指，沒有任何束縛，卻定定地呆著，沒有飛走。

姐姐興奮地拉著凌術，「你看看，它的羽毛多好看啊！」

凌術點頭贊同，鸚鵡那紅綠相間的羽毛，在上午這溫暖的陽光下，顯得柔和，又透露著高貴氣質，尤其是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前一刻還普普通通，但在凌術眨眼間，那雙眼睛就變得很特別。它靈巧地環顧四周，凌術與它對視時，便被它吸引住了，那竟是一雙無比深邃的眼睛，彷彿穿透了一切，直視著世界最深處的本質。

凌術被驚地向後倒退了幾步，鄰居眾人見他被嚇到了，放聲大笑起來。

鸚鵡的視線很廣，但它似乎對凌術沒有一點興趣，對視一眼后，便轉頭，後腦勺對著他，正面向著他那一幫鄰居。

正因如此，凌術沒能看到，此刻鸚鵡眼睛里匯聚著攝人心魄的鋒芒。他只看到，鄰居們的笑容慢慢凝固，眼神愈發慎人。

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那一刻，直到凌術隱約中，聽到了鸚鵡流利地說出了一句話：「汝等罪人，本帥尋汝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