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東勝衛！

辛寧見虎大威和東宮一系的官員封賞都已經定了下來，心裡暗自忖度，自己既比不上虎帥功勛赫赫，又比不上東宮小將們被殿下親重，只怕這次也就是能得到些許賞金，至於陞官只怕是不敢巴望了。

辛寧這邊正在心裡核算著，朱慈烺已經提到了他，說道：

「辛寧本為一邊堡守備，手下兵卒不過五百人，猝臨大敵，應對有序，可見是大將之材。孤現任命你為東宮軍下獨立營參將，自領一營鎮兵！」

辛寧聞言大喜過望，當下就要起身謝恩，沒想到朱慈烺接著抬起手虛按了一下，說道：

「辛寧，你先別急著謝。你的這個參將是有任務在身上的，你先想好要不要接。如果你覺得你做不到，孤也不為難你，仍舊會平調你留在大同鎮繼續當參將。」

辛寧見朱慈烺面色鄭重，估計著這個任務十有八九是頗有些艱難的。

不過辛寧也不是不曉事的人，太子殿下既然準備給自己一個大任務，那說明自己是太子看得上的人物。倘若自己咬著牙把任務給接了，將來前途絕不是窩在大同鎮當一個普通參將可以比擬的。

不用說，辛寧這種人自然是會選擇後者。

等朱慈烺話音剛落，辛寧就拱手說道：

「殿下有命，末將萬死不辭！」

朱慈烺哈哈笑了兩聲，高聲贊道：「好！孤果然沒有看錯，辛參將必是卓爾不群之人！孤給你的任務也很簡單，帶著五千人馬，重開東勝衛！」

「什麼？」

「東勝衛？！」

「那可是套冦的地盤啊！」

「對啊，當年世廟的時候，死了多少人也沒搞定啊。」

朱慈烺話音剛落，下面立刻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

也不怪大同兵將們反應過激，實在是東勝衛和其背後的套冦給大明造成的創傷太深。這些大同兵將祖上也有參與過復套戰爭的，對於套冦的厲害已經是一種遺傳記憶了。

後世之人可能對東勝衛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沒什麼了解。但說起受降城，可能知道的人就多了起來。

其實這東勝衛的前身，就是當年盛唐時節在黃河邊上修築的受降城，後來金元時期改名為東勝州。到了大明開國之後，則改為東勝衛。

東勝衛的地理位置就處在黃河由西東向變道為北南向的拐角邊上。背靠黃河，面對的是豐州灘草原。

這樣絕佳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其進可以控扼陰山各部，退可以憑藉黃河水運以養兵自守，實在是防禦蒙古韃子進入河套的不二之選。

然而東勝衛的地理位置雖然如此重要，但卻在大明永樂年間被廢棄了。自此以後，所有的東勝衛守軍全部退回邊牆以內的榆林，延綏一帶駐防。

朱慈烺在宮裡面查考到這段史實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理解不能。在他看來，大明永樂皇帝是多麼雄才大略的一位皇帝啊。其在位期間，數征漠北，把韃靼和瓦剌各部收拾的服服帖帖。

在這種背景下，完全沒必要自廢武功，放棄東勝衛啊？

但是在深入了解了當時的實際情況之後，他終於明白了朱棣的為難之處。

從地圖上可以看出，東勝衛孤懸長城邊牆之外，距離最近的大同邊牆尚有數百里的距離。

這樣的位置就決定了，如果蒙古各部主動出兵圍住東勝衛，大同鎮的守軍立刻就要面臨一個要不要救援東勝衛的問題。

救得話，出了邊牆，數百里路都是廣袤的大草原，沿路都是不懷好意的蒙古牧民。

這樣的情況下，除非是派出去十萬以上的大軍，不然去的少了隨時會被蒙古人圍點打援！

可是如果不救的話，那試問設立東勝衛的意義又何在呢？

伸出去給蒙古人割韭菜嗎？

從這個角度上看，永樂皇帝的思路無疑是正確的——即，在大明機動性不如蒙古各部，蒙古各部仍有統一核心的情況下，收縮兵力，將九邊縮歸邊牆之內。

這樣一來，明軍就可以依靠著邊牆打防守反擊。一鎮被攻，其他各鎮可以依託邊牆，迅速地進行內線機動支援，以防止被敵人圍點打援。

然而這個戰略也揭示了一個問題，即明軍在同等兵力下，無法在外線野戰擊敗蒙古騎兵。

事實也證明了，自朱元璋時代之後，明軍對上蒙古各部幾乎從來都是內線作戰，以眾擊寡，鮮少有同等兵力下野外勝敵的記錄。大部分勝仗也都是按照朱棣的設計，依靠防守反擊打出來的。

大明放棄東勝衛之後，雖然明軍的戰線得以拉平，但是同時也就等於拱手放棄了河套草原。後世的鄂爾多斯部就是在這一時期趁虛而入，入主河套草原。

在這裡需要提一句的是，明代雖然主動放棄了東勝衛，但是在法理上並沒有放棄河套草原。理論上講，河套草原仍舊是大明的國土。鄂爾多斯部落未經許可，擅自入主河套草原等於是國土侵略行為。

這種事情要是換成大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過去了。

但大明不行。

在大明看來，我的國土可以自己不要，但你不能來搶。

因此在大明的官方稱呼中，鄂爾多斯部一直有一個不好聽的稱呼，「套冦」。

顧名思義，一群侵佔河套草原的賊寇。

既然是寇，那自然就要派兵去打。

於是從成化年間開始，大明朝廷一直征剿套冦各部。什麼搜套，復套，守牆，各種策略都用上了，甚至還有好事者揚言要沿著黃河修築長城，徹底把黃河圍在邊牆之內。

當然大明的國力決定了，這種瘋狂的計劃僅僅存在於御史的奏章之中。不過也能從此看出，大明朝堂對於河套歸屬權的重視程度。

到了嘉靖年間，征剿套冦的戰爭達到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在河套起家的達延汗的子孫俺答汗甚至率軍一路殺到了京師腳下。

嘉靖復套失敗的結果就是觸發了俺答封貢這一事件。

大明最後以承認河套草原歸屬蒙古各部以及接受俺答汗入貢為代價，換取了俺答汗約束河套各部不再寇犯大明的保證。

自此之後，明蒙兩邊開啟了一段難得的和平歲月。

大明雖然因為實力不足，被迫放棄了河套草原，但河套在心理上之於大明頗為類似幽雲之於北宋。朝中的有識之士無一不想著找機會光復河套。

現在朱慈烺在大同文武面前公然提出讓辛寧帶著一營兵士去重開東勝衛，無疑是在宣布，大明要在內憂外患尚為解決之際，直接重啟世廟未竟的「復套」大業！

還沒等辛寧出言，持重邊臣衛景瑗第一時間站出來表示反對：

「殿下！現在國朝內外擾攘，實不宜再開邊釁啊！」

收復東勝衛，並以東勝衛為據點一步步控扼河套，是朱慈烺思考已久的方略。他早已料到己方陣營必然有人會以不宜多開邊釁為由出言反對，因此對衛景瑗的話早已做好了答覆的準備：

「仲玉（衛景瑗，字仲玉）先生，孤又何嘗不知現在國朝當務之急乃是平靖內寇外奴。所以孤現在並沒有對河套鄂爾多斯部大動刀兵的意思，只是派一營兵重開東勝衛而已。

東勝衛的位置，想必諸位也都知道，乃是一處極為緊要的所在。由東勝衛而出，向東可以威脅歸化城，向東南可以和大同鎮相呼應，同時還可以和大同鎮一起，隔絕鄂爾多斯部和東虜的聲援。

重開東勝衛這步棋，固然是為了以後的復套，但同時也是為了和東虜爭奪草原，還望諸位能明白孤的苦心！」

衛景瑗並沒有罷休，繼續反對道：

「殿下，老臣何嘗不知東勝衛的緊要之處！但東勝衛孤懸於外，倘若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合力攻之，又或者東虜出大兵，遠跨草原來攻，又當如之奈何？」

朱慈烺臉色凝重，微皺著眉頭看向辛寧說道：

「辛寧，衛撫台說的也是孤所擔心的。

想要重開東勝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東勝衛要能頂得住虜寇最猛烈的圍攻，為後續主力部隊增援形成決戰態勢爭取時間！

同時受限於東勝衛的地形限制以及軍需問題的限制（黃河水運不足，同時大同糧秣也不寬裕），你只有五千兵力。但你可能遇到的卻是數萬韃子的圍攻。

而且東勝衛不比你的辛家堡，其對面就是豐州灘，地勢開闊，除了城牆你將無險可守。

即使是孤也不得不承認，重開東勝衛乃是一步險棋！

不過這步棋的好處就是，只要你能重開東勝衛，東虜也好，北虜也好，其形勢也會變得彆扭無比。

如果他們不管你，那孤就以你的東勝衛為依託，東向歸化，南復河套，逐步降服漠南各部。

如果他們主動圍攻，孤向你保證，孤必定會帶著大同鎮全鎮精兵和東宮軍下屬各鎮，和韃虜在草原上打一場決戰來給你解圍！

當然，前提是你要能撐到孤來救你的那一刻！

這裡面的風險利弊，孤都已經當面講清了，你自己做決定吧。」

辛寧低頭默想了片刻，等到再抬起頭的時候，眼中不見半點猶疑，全然是堅定之色，振聲說道：

「殿下，末將願為大明重開東勝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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