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賀嵐山釋然一笑,劉恆看在眼裡只當是他自知死到臨頭了。
燎原!
劉恆握著那魄鏡刀再次迸射出數十條火蛇直奔賀嵐山而去,範圍之大令人咂舌,但這一次的賀嵐山沒有再次選擇退。他抬起覆沙,飛奔向火蛇,劍托於身後。
臨到火蛇近在眼前,他借力急停,托於身後的覆沙猛的向前撩起。
萬事萬物,不過塵歸塵,土歸土。
那一劍引著地上無數塵屑聚於一團,像一堵圍牆硬生生撲滅了全部火蛇。
那麼接下來,賀嵐山心中暗自謀算,在火蛇消失的一瞬抬眼看著上面。
劉恆的身影在半空中如約而至,如一顆隕星砸向賀嵐山。
賀嵐山一劍橫劈,知道自己受了內傷,氣機早不復之前,他又再度舉起左手抬劍鞘一併抵了上去。
刀劍相撞,火花四溢。
接下來的賀嵐山做了一個劉恆做夢都沒想到的舉動,他棄掉右手覆沙,轉而右手變掌,重重拍在那劍鞘上,一股氣仿若隔山,鎮的劉恆丹田氣脈皆是翻湧。
「噗」
一口鮮血湧出,劉恆像一隻折翼羅雀栽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不倒。
劉恆持刀的手此刻已是鮮血淋漓,還在微微發顫。他成功的防住了賀蘭山的第一掌,卻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賀蘭山會一手拿劍鞘擋刀,一掌拍擊劍鞘。
那持刀之手在賀蘭山隔著劍鞘一掌下去之時就已經是經脈崩裂。連著丹田氣府也受到不小的損傷,或許他在晚點抽刀,傷的就不僅是右手的經脈和丹田氣府了。
此刻的劉恆依然平靜,絲毫不在意右手的傷,笑話,他劉恆受過的傷,多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他只是對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感到好奇:「我很少問同樣的問題,我想知道,剛才那究竟是什麼掌法,哪怕只告訴我那一掌的名字。」
賀蘭山眨了眨眼,這次終是不再沉默。
「紅裳,我亡妻之名。」
輪到劉恆沉默,半晌才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節哀。」
劉恆不明白一個掌法為何要冠以亡妻的名字,自然他更不明白為何賀蘭山明明與他境界相當,卻有如此長的意氣。
賀嵐山開始舞而走劍,他的氣開始在身旁飛旋而聚。
劉恆眼神微眯,察覺到了一絲同之前賀嵐山身上所發出不一樣的氣。
賀嵐山看著劉恆疑惑的模樣,微微頷首笑道:「我在而立之前從不喝酒。」
現在終於是他佔據主動了一次,賀蘭山面朝劉恆慢慢踱步。
兩人相隔十丈時,賀蘭山將覆沙插回鞘中道:「妻子故去之後我嗜酒如命。」他臉上再無任何神情,仿若一切天成,萬般自然。
兩人相隔七丈時,賀蘭山的眼神從原本模糊一下子變得更為虛幻了起來:「嗜酒,只是為了能夠少想一些亡妻。」
兩人相隔五丈,賀蘭山的聲音不復之前的沙啞,轉而像是壯年的沉悶:「我還有一個女兒,算起來她應該和周獻凌差不多大的。」
「你說誰?」
這回輪到劉恆滿臉震驚,那個早該被抹除乾淨的名字出現在眼前的老人口中卻是如此自然,彷彿一切理應如此。
劉恆頓時整個人都開始瘋狂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賀嵐山繼續踱步,並不理會劉恆的質問,好似一陣隆隆冬風,刮的四周冷意無邊。
三丈!
賀嵐山周身亮起白澤,他仰起頭目追雲霄輕輕呢喃:「虧欠世間所有,獨對一人問心無愧,足矣。」
一丈!
一陣大風刮過,賀嵐山的長衫被大風捲起,他直挺的站在劉恆面前堅毅如玄鐵。有水滴落,蘇州城再度下起了棉棉細雨,醉翁今日淋雨而醒。
寺內玄愴和尚搖頭輕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劉恆被賀嵐山身上一股突如其來的勢給壓的喘不過氣,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境況。但他依舊想不通,他想不通為何這個剛才還是風燭殘年的老翁現在卻一下子擠進了三寶殿,他更想不通為何會在賀嵐山口中聽到一個他幾近快遺忘掉的名字。
「我已入斬塵,是你輸了」
最後一丈,也是最後一招,賀嵐山淡淡開口。
劉恆右手已廢,只得換到左手持刀,他咆哮著將整個懸鏡刀的刀身都變成了熾烈的火焰。
炎陽卧虎。
這是劉恆壓箱底的絕技,刀身那一團火比起之前的焰浪範圍無疑是小巫見大巫。但那股熾熱,哪怕是隔著數丈之遙也能清晰感受到。
那股火焰如同化作一團下山猛虎,暴虐的沖向咫尺一丈的賀嵐山,彷彿要把眼前的老人盡數撕裂。無論是刀意還是劉恆自身的勢都在一剎那攀升至巔峰。
這種刀勢,是真正在刀尖上舔血,而且是舔過很多次的武林高手才能有。不為其他,只為殺人!
刀勢借殺意,殺意乘刀勢。縱使是近百精騎同時衝鋒,面對這一勢壓下去只怕都是九死一生。
劉恆並非因為他已不是賀蘭山的對手而氣急敗壞,他只是不服,憑什麼你能擠進三寶殿,而我依然要在門外苦苦追尋?憑什麼,你會知道那個名字?
想讓我死?那便與你一同去死。
那股赤焰迸射在賀嵐山的身上灼燒,賀嵐山周身那股白澤熒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劉恆開始瘋狂的笑起來,他很得意自己最後一戰能與一名斬塵高手同歸於盡,儘管那名對手才剛入斬塵。
賀嵐山看著他的瘋狂,淡淡一笑,絲毫不在意,他伸出手往火焰之中猛的一抓,一個赤色的虎形幼崽立即被他從火焰中擰出。
然後他在劉恆毒辣瘋狂的眼光中生生將那個幼崽擠碎,那股火焰隨著虎崽的粉碎瞬時煙消雲散。
「噗」
劉恆一口鮮血噴向空中,那個火焰所凝聚的虎崽是他的本命之物,本身他祭出此物已是時日無多,終究也是死路一條。
但賀嵐山將它捏碎不說,還用了劉恆悟不透的方法斷了他與虎崽之間的聯繫。
現在即便虎崽毀去了,劉恆也依然不會死,因為他們的聯繫已經斷了,但劉恆下輩子只能是個廢人,即便大羅金仙下凡也無濟於事。
「為什麼?為什麼?」
劉恆嘶吼,朝著賀蘭山瘋狂的發問,他沒辦法在站起來,那就爬!
他爬到賀嵐山的腳下,緊緊抓住他那滿是污漬的長衫。
「你……憑什麼?」
賀嵐山望著昔日威風八面的劉無常,此時的劉恆污血滿面,披頭散髮。一身青隼早已爛如破絮,那頂烏紗帽也在剛才被他搖晃了下來。
「你劉恆仇家滿天下,放你這麼回去,你只會死的更慘,雖然你確實該死。」
賀嵐山喃喃道,不知是對腳下的劉恆還是對自己說。
劉恆嘴裡依舊在含糊不清的問他憑什麼?為什麼?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
賀嵐山甩開劉恆的拉扯,慢慢拾起劉恆的那把魄鏡刀,回身準備給他一個痛快。但他回身之時,劉恆身旁多了一個人。那人禿頭似雞蛋,一襲黑袈裟,一張皺巴巴的臉可謂凶神惡煞。
自然是玄愴和尚。
「你想救他?」
賀嵐山看著玄愴和尚不解問道。
玄愴和尚雙手合十朝賀嵐山輕輕作揖:「救他,也是救你。」
賀嵐山縱聲大笑幾聲,這才抱拳作揖:「既然如此,有勞禪師了。」
玄愴和尚擺了擺手:「你讓我贏了一件袈裟,應該的。」
賀嵐山微微頷首,並不准備細問,再次看了一眼趴在地上雙目無神,嘴裡還在瘋瘋癲癲喃喃自語的劉恆,隨即轉身離去。
玄愴和尚兩眼閃爍一抹異色,身形前傾,想要留住賀嵐山,但終究還是沒有追上去。
「罷了,都是自己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