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動容
聽到這話,沈若輕一怔,站在原地。
「我們可從未說過,這店與魏大人有關。」張月華連忙反駁道,「是那些客人這麼以為的。」
魏琛氣不過:「若不是你們在牆上模仿我的筆跡,怎麼會有人這麼以為?」
「大人字帖比比皆是,模仿大人筆跡的也不在少數,總不能因為我們學得像,就定我們的罪吧。」沈若輕語調溫柔,滿是委屈。
魏琛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氣得滿臉通紅,看向坐在那兒憋笑的阿衍,憤憤道:「你來。」
阿衍見魏琛狠狠瞪來,只好斂起笑意:「姑娘,不僅字寫得好,人也找得准。」
看著面前兩人神色慌張地對視了眼,阿衍就知道街頭巷尾的傳言也是她們散的:「模仿筆跡事小,散播朝廷命官謠言事大。」
沈若輕緊緊拽著衣角,當初她找說書先生,只想著他們走街串巷,能將故事散播出去,卻忘了他們收錢辦事,也會為錢財出賣她。
她屈身跪下,事到如今與其針鋒相對,倒不如伏低做小:「魏大人,小女罪該萬死,實在是姐夫去世后,店鋪難以為繼,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魏琛的臉色終於好了些,瞥了眼張月華頭上的白花:「真是這樣?」
「若不是無路可走,我們也不敢攀蔑朝廷命官。」沈若輕說得極為真摯。
魏琛有些無奈,昨日手下來報,說城西有家麵館借著他的名號大肆斂財,如今到店一看,卻又是這般光景,不好辦啊。
若是任由她們繼續,這店可就真和他綁上了。
若是現在就命她們關店,又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左右為難的魏琛幽幽地看向阿衍,這該如何是好啊?
阿衍收到魏琛求助的目光,得,這惡人還得他來做:「那就勞煩姑娘寫個申明貼到門外去,這事也就算了了。」
沈若輕皺著眉頭,很是為難。
和劉爺的約定還差了二兩銀,若此刻貼出申明,勢必對生意有影響,稍有不慎,恐怕是前功盡棄。
「其實按著姑娘的手藝,即便不用這些旁門左道,也能將店鋪經營下去的。」阿衍見沈若輕遲遲不應,便說道,「魏大人顧忌你們確有難處,所以沒有刻意為難,你們也該識時務,見好就收。」
這話說得有些嚇人,張月華害怕地拽了下沈若輕。
沈若輕滿手是汗,刻意避開阿衍,對魏琛說道:「魏大人,不是小女不識抬舉,只是,這申明有些難寫。」
反正,她們借得是魏琛的名號,只要能說服魏琛,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加阻攔的。
「不過寫個申明,有什麼難的?」魏琛皺著眉問道。
「小女愚鈍,只是小女怕傷了那些學子的心。」沈若輕見魏琛上鉤,連忙又說道:「那些學子會來這裡吃面無非兩個原因,一來是家中長輩期盼他們高中,便帶著他們來吃面,好沾沾前科狀元的喜氣;二來是自己欽佩魏大人的才學人品,故而特地跑來小店,瞻仰大人的才情。」
魏琛點點頭,倒也認下這個道理。
沈若輕趕忙說道:「若是現在告訴他們這些都是假的,未免,有些傷人。」
阿衍抬眉瞧著沈若輕,冷笑出聲,這姑娘著實不簡單,還能編出這套說辭:「那隻能證明這些人蠢笨無知。」
沈若輕狠狠地瞪了眼阿衍,眼見著就要將魏琛說動了,可這人偏偏橫插一腳,實在煩人!
「是嗎?當真是這些人都蠢笨無知嗎?當真是這些人都不知道這面和科舉無關嗎?」沈若輕也不再逃避,目光灼灼地盯著阿衍,義正言辭道,「誰都知道這吃面和高不高中無關,但他們還是回來,大人知道是為什麼嗎?」
沈若輕見那個阿衍沒有回答,便繼續說道:「因為愛,父母愛子,即便知道不可能,也會勉力一試,哪怕是讓孩子在考場上多些信心也好。」
「還因為仰慕。」沈若輕將目光看向魏琛,「不少學子是為大人而來,他們皆說大人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題名,卻依然能堅守本心,為民辦事。他們自知在學識上還與大人有很遠的距離,所以,只能從小事入手,學著大人如何知恩圖報。」
魏琛目光閃爍,已有些動搖。
沈若輕趁熱打鐵道:「若是此刻將申明張貼出去,那父母之愛就成了愚昧無知,學子們的仰慕也成了東施效顰,這樣,怎麼不傷人呢。」
魏琛點點頭,畢竟科舉這條路他是走過的,其中許多他也有經歷。
他父母也曾跪在三清面前為他日夜禱告,他也曾翻山越嶺只為看一眼先賢題注。
「既然如此,申明暫且放一放。」魏琛抬頭正好看到阿衍,便正色補充道,「但,我們需約法三章。」
沈若輕恭敬地說道:「大人請講。」
魏琛想了想,說道:「一是這面不準缺斤少兩,不準以次充好。」
「那是自然,生意想要長久,必然是童叟無欺,誠信經營。」沈若輕答道。
魏琛點點頭,很是滿意:「二來,你這面五年內不準漲價,若是有窮苦學子前來,你們需免了他面錢,也算全了你們的故事。」
沈若輕側目看向張月華,這畢竟是她的店,自己也不好太過越俎代庖。
張月華連忙應聲道:「好,就按大人所言。」
「這三嘛,」魏琛嘆了口氣,說道,「那故事畢竟不是真的,也經不起推敲,往後就不要再宣揚了。」
沈若輕終於鬆了口氣,道了個「好」字。
事情到這兒,也算是妥善解決,魏琛有些得意地看了眼阿衍,一掃來時的怒意,頗為高興地朝門外走去。
只是剛走到門口,偏偏這麼巧,遇到了結伴而來的學子們來吃晚飯。
「魏!魏大人!」走在前頭的學子發現是魏琛,很是激動。
魏琛幽怨地轉過頭看向沈若輕,內心一個想法,他好像被算計了。
沈若輕瞪大了雙眼,滿臉無辜地搖了搖頭。
倒是躲進角落的阿衍,將沈若輕嘴角那抹得意的壞笑,看了個清清楚楚。
「大,大家好。」魏琛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著。
更多的學子聞訊趕來,頃刻間就將這一車馬寬的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魏大人,這店真是你幫著開的嗎?」
「魏大人,這面和以前你吃的有區別嗎?」
....
眾學子七嘴八舌地問著,魏琛站在原地,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他轉過頭憤懣地看向沈若輕,用眼神憤憤地說著,你來!
沈若輕看著魏琛這幅模樣,嘴角偷偷一笑,趕忙上前解圍道:「各位,各位,魏大人剛剛還在說大家趕考不易,需給大家多行些方便才是。」
學子們一聽這話,頓時對魏琛大人的仰慕之情又增加了幾分,如同小奶狗一般,目光熾熱地盯著魏琛看。
愣是將魏琛這白皙的臉龐,盯出幾分燥熱的緋紅。
「魏大人和我們家掌柜商量了下,決定從今日起至科舉結束,我家的招牌面由原來的十文降到六文,好減輕大家的壓力。」沈若輕笑著說道。
幾個貧苦學子聽到后,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高喊道:「魏大人威武!邱氏麵館威武!」
「魏大人威武!邱氏麵館威武!」
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繞到外面的阿衍笑著回頭,對著弓藏說道:「弓藏,這個姑娘可不簡單。」
沈若輕越過人群,看著阿衍一幅瞭然於胸的模樣,心中咯嘣了下,難道又被他看穿了?
這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每次他都能將自己的小心思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