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偷了魔君的兒子

時光荏苒，距百榜會後過了大半年，意外的，沈沉曦居然奪了魁首，陌染次之。但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來拜訪結交的人不在少數，但都被他以閉關修鍊拒之門外，實在躲在碧楓山拒不見客，待到漸漸平息后，他才敢露面，有時候卻也避免不了一番虛與委蛇。

而那之後，陌染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在沒任何消息，魔界那邊也沒什麼動靜，黑袍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世界一派祥和。

沈沉曦發現，莫染總是沉迷於修鍊，常把自己一整天關在房間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幾天也見不著一面，且性子也很冷淡，從不外出和其他弟子們一起玩耍，即使是對自己這個師尊也一樣。

沈沉曦覺得這可能是因為他父母早亡，身邊又沒個可以玩耍的同齡人所導致的，於是便想著又收了兩個徒弟也好讓莫染有個伴。但莫染還是一如既往的沉迷於修鍊，而且另兩個徒弟也是如此，除了修鍊上有問題會來找他以外，從不在其它事情上打擾他。

沈沉曦不禁想到一句話：「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而他就是那個鐘無艷，修鍊是夏迎春……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閑，收徒和沒收根本沒什麼區別。

這日，沈沉曦正在檢查三個徒弟的修鍊情況，三個徒弟並肩而站，他視線卻不斷在三人中來回掠過。

張九黎和柳蘭被他看得緊張兮兮的，大氣不敢出一個，成為沈沉曦的徒弟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他們在封嶺天域的收徒試煉中雖然憑藉實力取得了前十，卻不是最拔尖的，但卻有幸能被沈沉曦收為徒。

他們知道自己實力如何，為了不辜負師尊對他們的收徒之恩，他們在修行上片刻都不敢懈怠。

沈沉曦一會兒看看張九黎和柳蘭，一會兒又望向莫染，心中疑惑，都一年過去了，張九黎和柳蘭都比莫染高了大半個頭，怎麼他看著還是一點都沒長高的樣子？

難道是他給莫染的辟穀丹不養人嗎？可也不對啊，辟穀丹對修行者來說比雜質多的五穀食糧來說還要好，就連張九黎和柳蘭吃的也是辟穀丹，可為什麼莫染不長個呢？

沈沉曦胡亂地分析，草草檢查完三個徒弟的修鍊情況后，單獨留了莫染下來，他問：「你每日吃的都是為師給你的辟穀丹嗎？」

莫染一愣，旋即點頭道：「是的。」

難道真的是出在辟穀丹上的原因？沈沉曦垂眸猜測著，又看了一眼莫染，現在這個年紀階段正是孩子長個子的時候，看來他得想想辦法了，這麼下去以後莫染長大了身高再想上去就難了……

正思慮著，荷塘里嬉鬧的魚忽然拍打出一陣水花，沈沉曦聞聲看去，發現這水裡的鯉魚長得越發肥碩了，當下立即有了個主意，想要長高，攝入營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雖然吃東西對修士修鍊有影響，但陌莫染現在還小，以後再辟穀也不遲。

這麼想著他忽然抬手用靈力隨手一撈，一條肥碩的魚立即從水中飛出，水花飛濺，準確無誤地落到沈沉曦手裡。

白暫修長的手指牢牢抓著魚，與烏黑髮亮的魚身形成鮮明對比，魚還在做著抵抗不停地掙扎，魚尾甩出的水珠在濺在他衣服上暈染開來。

莫染微愣，有些緩不過神來，他不解地看著沈沉曦問：「師尊，你這是？」

「你可有什麼忌口？」沈沉曦不答反問道。

莫染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去為師的院子里等著著我。」沈沉曦丟下這句話后便直徑離開了。

莫染站在原地，看著沈沉曦遠去的背影，許久才回過神來，心中甚是疑惑。

片刻后，當沈沉曦把一盤酸菜魚端到莫染面前時，莫染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沈沉曦連最基礎草藥野果都不知道，結果居然會做菜！而且還是給自己做的？他到底是為什麼？有什麼目的？

「吃吧。」沈沉曦用不容置否的口吻道。

「師尊為何突然要給徒兒做魚？」莫染詫異地問，不露聲色地盯著沈沉曦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但沈沉曦只是面不改色地說：「你太矮了，辟穀丹不養人。」

莫染啞然，沒想到原因居然是這個，他就不該把沈沉曦想得那麼不簡單……

他早已辟穀可以幾月不吃東西，但看著桌上被他用辟穀丹喂大的魚，被沈沉曦做得色香味俱全，許久未經食物的味蕾也讓他有些忍不住。

見他遲遲沒動筷子，沈沉曦問：「怎麼了？不喜歡？」

「沒有，只是有些吃驚罷了。」莫染低聲道。

沈沉曦率先夾了一塊肉到莫染碗里，道：「再不吃就涼了。」

莫染微微點頭，夾起魚肉細細咀嚼著，他望著也靜悄悄吃起來的沈沉曦，溫瀾潮生，他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跟別人一起吃飯……

後來的日子，莫染的一日三餐都是在沈沉曦這裡解決的，沈沉曦完全沒有其他長老那麼嚴格的枷鎖讓自家徒弟不食五穀，全靠著辟穀丹腹欲，相反的他對自己三個徒弟都管的很松，除了特意給莫染做飯外，他是完全不管柳蘭和張九黎到底有沒有好好辟穀的，這正是孩子們貪吃貪玩的年紀，沈沉曦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修鍊就要剝奪他們的天性。但意外的，柳蘭和張九黎竟自制力竟格外的強，從不貪玩也從不貪嘴，修鍊刻苦認真得如同一個苦行僧。

沈沉曦有些無奈，他內心始終是個平凡人，對修仙什麼沒什麼報復，也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從小對修仙的執念這麼深。

時光荏苒，眨眼就到了中秋，沈沉曦本想趁著這個機會帶三個徒弟下山玩耍，也趁機讓他們聯絡感情。

但遺憾的是，封嶺天域不像其它宗門規矩那麼多，在弟子加冠之前節日都可以回家去的，張九黎和柳蘭都回去了，碧楓山上也就只剩下了他和莫染二人，於是沈沉曦也就只能帶著莫染下山去了。

中秋晚上會有燈會，既是燈會，到了晚上才熱鬧，沈沉曦和莫染是黃昏才出發的。夕陽如水中打翻的染料，染紅了半邊天，金燦燦的光線給地面的一草一木勾勒出一層璀璨的金邊。

師徒二人迎著夕陽朝朝山下的碧痕鎮走去，依然沒有御劍，這次莫染終於忍不住問：「師尊為何不御劍呢？」

「步行可以鍛煉身體。」沈沉曦信口掐道，偏偏說得還有幾分道理，莫染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信沒信。

走到鎮子時夜幕已至，幽藍的碧空中繁星點點，一輪圓月靜悄悄懸挂在半空，與下方燈火通明喧鬧繁華的小鎮形成鮮明對比。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路邊商販販賣著各種應景的玩物，人們扎堆寄在各種攤位上圍觀或是玩耍，猜燈謎、套小人、花燈等應有盡有，頗有節日氛圍。

沈沉曦牽住莫染的手，行人遊客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一不留神便會被人流衝散開。

莫染看了眼沈沉曦牽著他的手，絲絲酥麻的涼意滲入到自己手上，別樣的舒服。

「唉！沈兄！」

突然有人喊道。

沈沉曦扭頭望去，就見許久沒見的秦夕照正穿過人群朝他小跑過來。

「小相公，好久不見我簡直想死你啦！」秦夕照又叫著那個肉麻稱呼朝沈沉曦撲過來，但撲到一半，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面露疑惑地看向莫染。

「沈兄，這不會是你兒子吧？」秦夕照打量著莫染問。

「我徒弟。」沈沉曦面無表情的回答，心說他到底是眼瞎了還是怎麼，居然會認為莫染是他兒子？

秦夕照彎下腰來端詳著莫染的臉，眉頭越皺越深，良久，他道：「沈兄，你徒弟……」

「怎麼了？」沈沉曦不解。

秦夕照欲言又止，湊到沈沉曦耳邊悄悄地說：「你是不是偷了魔君的兒子？」

魔君的兒子？

沈沉曦一愣，經他這麼一問，突然回想起百榜會結束那一晚自己喝醉后也這麼懷疑過，但為什麼他才第一次見過莫染就這麼說？難道他們三人真的有什麼淵源？

但礙於莫染在這裡，他也不好直接問出來。

在兩人沒注意到的地方，莫染冷冰冰地看向秦夕照，眼中儘是審視意味。

在這熙熙攘攘的街上也不是好談話的地方，於是沈沉曦便帶著二人找了個酒樓點了一桌子菜。這頓飯吃得格外安靜，靜得詭異。

沈沉曦默默地吃著菜，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莫染和張九黎，開始只是覺得他們唇形像，但現在越看越覺得他們其它地方似乎也長得有那麼幾分相似。

「師尊，我去趟西間。」莫染突然開口道。

「嗯。」沈沉曦點頭，目送莫染離開后望向秦夕照：「你為什麼……」

「我也去趟……」秦夕照突然站起身。

兩個人同時開口。

「你為什麼也要去？」沈沉曦皺眉，莫染剛走他就要跟上去，顯然是有什麼目的。

「我……我快憋不住了！」秦夕照丟下這句話，火急火燎地就要跑出去，但他一抬腳卻突然摔倒，他低頭往腳下望去，只見雙腳不知何時凝上了厚厚冰塊，被死死地固定在地上。

「你先回答我，為什麼說我偷了魔君的兒子。」沈沉曦冷聲質問道。

秦夕照試著掙扎了一下，掙脫不了，他只能坐回凳子上糾結地看著沈沉曦，半晌，他才試探地問道：「小相……沈兄，你討厭魔族嗎？」

沈沉曦想了想，他也不是什麼會種族歧視的人，覺得魔族人族不過是種族基因不一樣而已，便搖了搖頭。

秦夕照環顧了一下四周，酒樓里坐滿了人，他謹慎道：「你能設一道防聲結界嗎？」

沈沉曦點頭照做。

秦夕照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著沈沉曦沉聲道：「其實……我有一半魔族血統……」

原來是混血啊……沈沉曦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見他神色如常，秦夕照卻是驚訝，他問：「沈兄，難道你不吃驚嗎？」

「為何要吃驚？」沈沉曦不解。

秦夕照苦澀笑了一下，垂下眼帘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兄你這樣的，我體內一半血液是魔族，一半是人族，不人不魔的，魔界容不下我，人界也容不下我。」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種族歧視居然這麼嚴重，但沈沉曦沒體會過他的經歷，無法感同身受，他本身也不是個擅長安慰的人，搜腸刮肚找著安慰的話。

但不用等他安慰，秦夕照便繼續道：「就連我父親也覺得我是他的恥辱，從小就把我關著，這一關就直到魔界內亂易主，我才有機會逃出來，而沈兄你是我逃出來這麼久第一個願意給我東西吃還教我用筷子的人。」說道此處，他抬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沈沉曦。

沈沉曦啞然震驚，難道他被關的時候年紀還小得居然連筷子都不會用么？還一直關到大!這得是什麼父母才能如此狠心啊！

秦夕照道：「而我逃出來的時候，見過陌染的樣子，他在魔界沒帶面具，所以我記得他的臉。」

「那你說我偷了他的兒子，是因為我徒弟和他長得很像？」沈沉曦問。

「嗯。」秦夕照點頭，「第一眼我就覺得很想，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陌染，只是我對魔界之事所知不多，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兒子，但是我有一點敢肯定。」秦夕照突然神情凝重地盯著沈沉曦，「你徒弟絕對是魔族。」

「為什麼這麼肯定？」沈沉曦蹙眉。

「魔族血脈之間是可以互相感應的，在街上人太多我還有點不確定倒是是不是你徒弟，但剛才在桌上我就確定了，雖然很淡，但是我能確定就是從你徒弟身上發出來的，而且很血脈很純，他絕對和陌染有關，也許是陌染的私生子也說不定。」秦夕照頓了一下，補充道：「很多身居高位的人就喜歡在外面留私生子。」

這一點沈沉曦倒是很同意他說的，但僅憑他的片面之詞沈沉曦也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假。

秦夕照見他不說話，又問：「沈兄，若你徒弟真是陌染私生子，你要怎麼辦？」

沈沉曦想了想，覺得不管莫染身上到底有沒有魔族血統都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否則他怎麼面對自己？而且封嶺天域也會容不下他的，甚至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他沉思片刻，於是道：「莫染是我兒子。」

「師尊，你說什麼？」話音剛落，沈沉曦就聽旁邊傳來這麼一句。

沈沉曦一怔，轉過頭，不知何時回來的莫染正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