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海流波
盧川穀走進屋裡,先將房門掩好,把桌上油燈點了。.將那一卷沾滿了泥的南華經拍了拍泥土放在桌上,才緩緩坐下,長舒了一口氣。
怪事兒實在是越來越多了。
方才那個姑娘顯然是身負著上乘功夫,盧川穀暗道。季孫竽將村姑的竹籃兒接過走進廚房的時候,盧川穀正伏在連廊頂上。他眼看著村姑從廚房門口悄無聲息的滑過連廊,將整個院落的布局看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師傅房間門口仔細的看了幾眼。然後順著東面的邊門出去了。盧川穀悄悄跟在身後,行了不遠,走到河畔的柳樹下時,在原地轉了一圈,彷彿是找什麼東西沒有找到,在原地跺了跺腳,便潛入了草叢之中,往遠處的村落走去了。那時候天色已晚,盧川穀想到再尋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自己回來了,誰想剛要推門進來,便碰見了要開門的季孫竽。
想到這裡,盧川穀笑了笑,這個貴族小師弟也真是傻的可愛。這個村姑許多可疑的地方沒有想到反而屁顛屁顛的去給人家送竹籃兒,也難怪,自小金玉之軀,又怎麼知道人是的險惡呢。盧川穀從懷裡抽出絲帕,放在燈下。
村姑要尋找的,就是這個東西了。看來這條絲帕有很重要的意義,不過,臨走的時候村姑向空中揮舞絲帕又是什麼意思?盧川穀有些不解,想要去請教一下師傅,旋即又想到師傅此刻或許正在儒家館舍內沒有回來。盧川穀吹熄了燈,躺在了床上。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從榻上起身,將衣服披在身上,夏天夜晚往往熱的厲害,等到盧川穀進了中庭才發現沒有睡著的師兄弟還佔了不少數目,大家圍在一起,在聊著什麼。
盧川穀不做聲,走近了,也坐在眾人堆里,眾位師弟正將廚下的大師傅圍在中央,廚下的大師傅已經很老了,好想他正在講個什麼樣的故事。
「罷罷,我再說一段故事,話說這東海上吶,有座山,名字叫做流波山,山距臨淄有七萬六千里,七萬六千里有多遠?我跟你說啊,你這一輩子也走不到一萬里路!」聽到這裡,盧川穀微微一笑,他知道,今天晚上大師傅一定是又喝醉了。
「這山有個奇異的地方,流波山每半年從海里浮上來一次,再過半年,就又沉到海里去了,而且山上生著一種怪獸,叫做夔牛,夔牛隻有一隻腿,卻長在肚子,走起路來都是用跳的。」講道這裡,廚下的大師傅打了個飽嗝。「這當中又有個緣故,你知道為什麼?很久以前,夔牛有五隻腳,住在海里,夔牛一旦出海,那麼天上必然有迅風雷,威風的很,這樣一來,天上也有隻神牛,就不樂意了,說憑什麼你走路就風雷,我出來的時候就沒有呢?於是這是神牛就去找夔牛要比試比試。夔牛說好啊,到哪裡去比試隨你挑,這兩隻牛就打起來了,這一架,那可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後來你猜怎麼樣了?」
廚下的大師傅斜睨了眼,看著一個師弟醉醺醺的發問。
「自然是神牛贏了!」坐在院子里的師兄弟一口同聲的說。
「嘿嘿,那你可知道這個神牛是什麼來歷?」
「自然是太上老君的青牛!!」眾人心照不宣的又一齊答道。
廚下的大師傅睜大了眼,打了個飽嗝,道:「你們怎麼都知道?」
師兄弟們轟然大笑。有個說:「既然大師傅講到這裡了,下面恐怕就是要老子出關啦,咱們不如早些散了。」人群中又是低聲的笑。盧川穀也跟著笑了笑。廚下的大師傅人雖好,卻有個貪杯的毛病,喝醉了便總喜歡講些故事,一講故事,便要講這個老子出關的故事。
不多時,眾師兄弟們都回房了,院里只剩下盧川穀和大師傅坐在那裡。今天晚上看來大師傅醉得不輕,背靠在樹上,坦胸露乳,亮出一個胖胖的大肚子,盧川穀心想,在廚房裡果然每日都吃些好東西。
「哼,這幫小子,什麼也不知道。」大師傅將脖頸抬起來睜著醉眼朝四周看了看,四周都沒人了,只有盧川穀依然坐在那裡。「你過來,我跟你講」
盧川穀見他喝醉了,不好意思拒絕,便往大師傅身前靠了靠,卻被大師傅一把摟住,盧川穀頓時覺得酒氣直衝鼻腔。「你可知這青牛為什麼跟夔牛打架?」大師傅一臉的神秘的笑。
盧川穀往邊上挪了挪,笑道:「大師傅不是說那青牛嫉妒夔牛從海里跑出來了么?」
「嗯……」大師傅點了點頭,彷彿是同意了,又彷彿是要嘔吐出來什麼東西,頭猛地一頓,順勢又一把摟住盧川穀,他頭靠在盧川穀肩上,將左手伸到了盧川穀臉前,伸著一個指頭,在盧川穀眼前搖了一搖。翻著白眼看著盧川穀,依舊是醉醺醺的笑。
「不對!!不是嫉妒!!」
「那是什麼?」
「嘿嘿,是個寶物。」大師傅鬆開盧川穀,重重的倚在樹上,「這夔牛背上啊,有塊披風!」「披風?」
「披風!話說這青牛打倒了夔牛,搶到了披風,便日夜披在肩上到處炫耀,你不知道這塊披風的好處吧?只要青牛願意,披風上便能起電閃雷鳴,大風大浪,如同天威在背,誰敢有頂撞?好東西!後來有一天,在路上就碰上了老子,青牛一看,好傢夥!便知道遇到了真主,於是甘願日日夜夜供老子驅策,還把這寶物披風獻給了咱們老祖宗老子。」大師傅在空中虛虛的抱了拳,作作揖狀。盧川穀聽到這一段,覺得相當奇怪,大師傅從來沒有這樣講過。
「那時候咱們老祖宗還年輕啊,一看,乖乖不得了!有了這段披風,可以平天下啦!咱們祖宗本來就一身神通,現如今有了這段披風,成了通天徹地的人物,他每日都要端詳這段披風,時而長嘯,時而痛哭,後來有一天,就大徹大悟,將披風依舊系在牛背上,出關去了。」
「出關去了?」
「嗯,出關去了!」
「後來呢?」
「後來……」大師傅將手謝謝的一揮,垂在地上,喃喃道:「那自然是得道升天了唄?」
盧川穀靜靜的坐在那裡,過了一會,身畔竟然想起了輕微的鼾聲,大師傅已經睡著了。他在那裡呆坐了好久一陣,發了好一會兒呆,聽到頭頂上有撲拉撲拉的響聲,像是只什麼樣的鳥兒從頭頂飛過,他抬頭看了看,這時候才覺得天已經開始變涼了。他站起身,從屋裡拿出一塊毛毯,蓋在大師傅身上。大師傅翻了個身,喃喃道:「我是流波山人士,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