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厝火積薪
盧川穀聽到外面有敲門聲的時候才起床。打開門的時候,門口站著師弟嘉道。
「二師兄又誤了吃飯的時辰,師傅要叫師兄去問罪。」嘉道調笑說。
盧川穀看看太陽,日出已經約莫一個時辰了。「嗯,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盧川穀轉身準備稍微洗漱一下。
「師兄,你門口兒擺著一條毛毯。是你的么?」盧川穀又轉過身,嘉道提著半條毛毯立在門口。
「嗯,放在桌上吧,是我的,我洗漱一下,馬上去見師父。」
等盧川穀推開門的時候,才發現師傅氣色好像不太好。
「師傅」
「嗯,我今天有件事兒要吩咐你去做。」唐虞斜倚在案几上,盧川穀看到在几上放著一小條白綾。
「不知師傅所說的是何事?」
「昨天晚上我收到你師叔姜贏的飛鴿傳書。說要派幾個道家弟子到楚國,輔助你師叔,你知道,在楚國沒有多少道家弟子。」
盧川穀點點頭。
唐虞撐著矮几緩緩站起來,慢步走到盧川穀跟前。「你大師兄不在,我想了想唯有你能擔此大任。」盧川穀抬起頭,看著唐虞,唐虞臉上都是溫和的笑。
「我夜觀天象,眾星匯於天頂,青白紫光大盛,天下將不免於刀兵之火,你師叔說,現如今楚國早已囤積了大量的兵馬,遠遠比齊國國君想象的那樣溫順聽話吶。這次我派你們前去,務必要穩定楚國形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楚王之外,定然還有更加強硬的支撐,到時候你便聽從師叔安排,見機行事。」
「可是,楚國不是早與齊國歃血為盟說楚國願意從今往後世世代代向齊國納貢么?」
「自古諸侯相爭,哪有永遠的贏家?一方敗了,自然願意委曲求全,以圖復興,一方贏了,自然也從不將輸家永結盟好的話當真,反而是更加嚴密的戒備防守,你難道忘了勾踐夫差的舊事了么?作為一個真正的強者,從來不為忘記潛在的威脅。」
「師傅所言極是」
唐虞將雙手背在身後,轉身望著牆上掛著的中原各諸侯圖,「從臨淄到郢大概要幾千里路。若是走到那裡,至少要一個月時間,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在路上你們會遇到大量的軍隊。並且,這次你前往楚國,不能直接到郢……」
「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唐虞向桌子上一指,道:「一切行事,都放在這個盒子里,取道哪裡,要見什麼樣的人物,我自有安排。」
盧川穀覺得用木盒將行程安排實在是極大的不妥,卻也不便言明,唐虞卻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川穀你放心,這個木盒可是非同一般,乃是周天子賜予祖師爺令其存放天下古籍精髓的密盒,水火不能入,刀槍不能破。」
盧川穀看著眼前這個黑黝黝的木盒,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奇異之處。
「有一件事我還有交代,這個木盒以後便贈與你了,到了楚國也萬萬不可將木盒丟棄。」
「那麼說我終老一生再也無法擺脫這個木盒了?」不知道怎麼盧川穀突然說了一句笑語。唐虞沒有說話,盧川穀便覺得在師傅面前說這種話很不應該,唐虞沉默了一會才笑道:「這倒不一定,全看機緣行事,到時候該怎麼做你自然會知道的,你要明白,你一個人永遠無法左右這個木盒的去向,你完完整整保護好了也好,偶然失手丟掉了也好,都是天意,不必懊惱也不必悔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過」唐虞頓了頓,「你仍舊要好好保護好,盒子在你手裡便多了一份安全。」
盧川穀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師傅這樣講豈不是將我比作了左右乾坤的大英雄了么?我哪有這樣的能力?」
唐虞聽了這話,不禁臉露微笑,「川穀,不錯,左右乾坤的大英雄誰又能做得了?便是祖師爺再臨也不可能,我說的不是要拯救天下,我說的是你。」
「我?」
「不錯,是你,正所謂物有所及也必有所盡,神無所及也必無所盡,乾坤之所以周轉乃是萬物生靈的神氣所激蕩」唐虞將桌上的那條白綾提了起來,團成一團放在手心,他將這團白綾緊緊握住,過了一會兒,緩緩的張開手。
在鬆手的一剎那,只聽到「噗」的一聲,這團白綾在唐虞的手心裏面點燃了。白綾燃燒的極快,火苗竄起了一尺來高。「川穀仔細看」
唐虞將空著的手的食指對準了火焰,哧的一道劍氣穿過,火焰閃了一下,依舊在燃燒。唐虞將頭轉向盧川穀。盧川穀正怔怔的看著唐虞手心裏面的火焰。直到白綾的最後一片燃盡了,唐虞方才重又將手握起來。
「師傅,這火苗是乾坤,而這白綾才是眾生,眾生激發了乾坤的旋轉,若是想要單純打破乾坤的旋轉是永遠不可能的,只有所有萬物生靈都燃盡的時候,乾坤才會停止旋轉,而且,命運與乾坤到底是什麼樣的,就像這火苗一樣,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他下一刻的形狀,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它下一刻將燃盡了誰。」
「不錯,不錯,為師沒有看錯了你!」唐虞不住的點頭,相當的滿意,「不過,還有些地方要說,乾坤永遠不會停止旋轉,天地本來就在那裡。生靈消失以後,只不過是乾坤不在你眼中顯現而已,就像你轉過身,看不到師傅的時候,師傅依舊還在這裡一樣。」盧川穀點了點頭,但心裡還是不太明白,唐虞接著說:「眾生在不知不覺中,隨著時間的流逝推著乾坤天地反覆往前,你無論做了當時怎樣的功績,或者是沒派上用場,終究天地之間會留下痕迹在那裡。」
說著,唐虞將握著的手伸開,手裡捏著一蓬白綾燃剩的黑色的灰。
「這便是眾生,你,我,你的師弟們,每個人最終將成為這捧灰的一小部分。而其,無論你做了什麼,扭轉了乾坤,還是被浪潮卷著不由自主的向前,終究只能變成灰。而不能變成黃金。」
盧川穀站在那裡,剛才一連串的變化使他覺得有點眼花。腦中如同激流亂竄,以往所學的,師傅教的,書上看的,都湧現到了眼前,唐虞看著滿臉茫然,額下滲出細密汗珠的徒弟笑了笑。將手抬起來,放到齊胸的高度,意味深長。「還有最後一句,我先前所講的都是眾生和乾坤,但是當你看到自己的時候…….」
唐虞頓住了。
盧川穀將眼光從師傅的手心挪開,盯著唐虞的眼睛。
他溫和的笑了一下,緩緩的朝手心吹了一口氣。握在唐虞手心裡的灰登時被吹散了,唐虞手心裏面有一個核桃大小的暗紅的洞。方才的火已經將唐虞乾枯的手心炙燒爛了。
「師傅!您剛才是…….」
「不錯,我方才的確是以自己純**神將白綾捂燃了,若不是如此,這火苗何以竄的如此之高?這便是最後一句:當你覺得值得為乾坤去做點什麼的時候,那就去吧,不過,到底乾坤給了你什麼,當你閉上眼的時候,只有自己知道……」
唐虞依舊用溫潤如玉的眼睛看著盧川穀。頓了一會又說:「這就是道。」
盧川穀這次感覺真的亂了,道是玄而又玄的東西,常常是因一念起,因一念滅,卻從來沒有想過道可以看成物質,更沒有想到自己與師傅講的天道有一天會扯上關係。盧川穀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的念頭,彷彿是將要決堤的洪水打著旋窩上漲,腦海里以前師傅講的絲絲縷縷彷彿都有了不同的含義。思想彷彿形成了絲線,交織在一起又成了一張細密的網。盧川穀過去所學的,彷彿是個閃著金光的容器,慢慢變大,最終充盈在心間。
當他低垂著的眼睛再次直視著唐虞的時候,眼中閃現出一絲光華,「師傅,您說的弟子知道了。」
「不錯,不錯。」唐虞伸手將盧川穀的手腕握住了,盧川穀突然感覺眼前有一陣的眩暈,立不住腳便要往前傾,唐虞伸手將他攙住,另一隻手依舊是扣住盧川穀的脈門。
盧川穀感覺一股暖洋洋的氣息從小臂往上流動,流至肩胛,又順著鎖骨流進了心臟里,感覺說不出的舒服。他眼前眩暈的癥狀頓時減輕了許多。
「多謝師父,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哎,這也難為你了,你先坐下好好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