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那一晚，主屋的燈息的特別早，等到早上的時候，徐詩夢都已經吃過早飯背上小書包，準備喊上小夥伴們一起上學，主屋西側的那個房間卻還是安安靜靜的，彷彿裡面的主人並沒有回來一樣。
出門的時候徐詩夢一步一回頭，到了學校上課的時候雖然依舊很認真的在聽講，但課間的時候卻總會想起昨天在西屋看到那一幕。
也不知道大娘和大爺現在怎麼樣了。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徐詩夢終於看見了她大爺和大娘，大爺上午應該是上山去砍柴了，此時正在院子里，將拉回家的枯樹榦劈開。而大娘則坐在正房的窗戶底下，和她母親一起扒老豆角，把長老的豆角皮剝開不要，留下裡面飽滿的豆子。
那些豆子選好的留下來做種子，其他的就燜著吃，老豆角燜肉可是徐詩夢最愛的一道菜。
中午，徐詩夢最愛的那道菜出現在了飯桌上，可是除了她和小堂弟兩個孩子吃的滿嘴流油之外，餐桌上的大人們似乎都沒什麼食慾。
因為家的位置距離學校比較遠，徐詩夢每天的午休時間幾乎都用在路上。所以午飯過後只是休息了十幾分鐘，徐詩夢就得起身準備去上學。
臨出門的時候她聽到西屋那邊，大爺安慰大娘道：「你先別著急，媽說已經託人給爸那邊稍信去了，今天晚上爸就能回家。有啥事咱們一家人一起商量，肯定能想出辦法來的。」
大爺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溫柔，是徐詩夢熟悉的語調。在她的印象當中，父親三兄弟里，大爺是性格最好的一位，他從不輕易發脾氣，與人說話的時候也總是帶著笑，唯一一次和別人發生衝突，還是有人在背後非議她大娘不會生養，叫大爺聽見了才打起來的。
因為急著上學，徐詩夢繞過主屋直接出了大門，下午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後正趴在主屋的窗台上寫作業。不經意的一抬頭，就瞧見黑乎乎的院子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院子里晃動。
徐詩夢隔著窗戶玻璃往院子里看了好幾秒鐘，才肯定是有人進院子了，還越走越近，在她身邊爬著玩的徐詩傑這個時候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立即扭頭向著屋裡的大門喊道：「有人來啦！」
聽到屋子裡孩子的喊聲，徐宏昌用手抹了一把臉道：「喊什麼喊，臭小子，連你老子都不認識了？」
走在他身後的徐宏偉聞言回道：「別抹了，手沒比臉乾淨多少，都是煤渣，越抹越黑。」
待到徐家三父子進了門，徐詩夢才弄懂剛剛自己為什麼要盯著看好幾秒才能確定有人進了院子，因為爺爺、爸爸還有小叔他們三身上實在是太黑了。
因為家裡給的消息急，徐家父子三人幹完活連衣服都沒換，就蹭前村老鄉家的大馬車往家趕。
卸了一整天煤的他們，此時身上、衣服上、臉上、頭髮上，只要是能看見的部位就都落滿了煤灰。
一層煤灰在加上今天陰天沒月亮，隱蔽效果特別好，基本上只要他們自己不動，稍微有點距離就看不清他們人在哪裡。
看見家裡的男人們這幅模樣，女人們心疼了，一邊端水讓他們洗臉洗手洗頭，一邊給他們找乾淨的衣服。
「別忙了，干這活穿不了乾淨的衣服，先給我們熱口飯，幹完活就走現在還沒吃飯吶。」徐爺爺一邊用肥皂洗手洗臉一邊對著老伴說道。
李桂榮和周月華妯里倆聞言趕忙到堂屋去，給丈夫和公公熱飯，被叫回家的男人們則小心的坐在火炕邊緣，徐宏昌捏著抽了一半的捲煙問道：「媽，這麼急著叫我們回來啥事？」
說完這話就看見了聽到聲音從西屋出來的徐宏星兩口子，略微有些詫異道：「咦，大哥大嫂回來啦，我剛才都沒注意到。」
話說完徐宏昌就反應過來了，看來這一次他媽著急託人捎口信叫他們趕快回來，很有可能為的就是大哥兩口子。
事關大哥兩口子的一些隱私，李桂榮不太想讓孩子們摻和，她掀開門帘把女兒和小侄子叫到堂屋這邊，讓他們幫忙看著灶塘里的火。
隔著門帘坐在蒲團上往灶塘里塞柴火的徐詩夢聽見她大爺好似小聲對著他爺爺說了什麼，然後就是她小叔就發出一陣被煙熏到的嗆咳聲，再之後屋子裡突然就沒聲音了。
過了好一會，徐奶奶好像說了句什麼，徐詩夢就聽見她爺爺非常不滿的大聲說道：「還算？算什麼算？說這不好那不好，又是衝撞胎神又是犯小人，有孩子不讓在家裡養，都躲回娘家去了管啥用？不還是出事了嗎？」
「你要真的信這個也找些靠譜的人，那馮聾子那是出了名的大白和，他說的話你也信？，宏星，你們是在縣醫院做的檢查嗎？那邊大夫咋說的？」
徐宏星聽見父親的問話連忙回道：「就說是畸形，留不了，強生下來死胎的幾率也很大，就算是活的，養下來也是個傻子。」
「大夫說因為啥了嗎？」
「就和上回一樣，抽了點血驗了驗尿說都沒問題，就只是催促我們儘快過去住院，早點做引、產手術。」徐宏星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裡都是苦的。
聽了大兒子的話，徐元海眉頭緊鎖，額頭上的皺紋都跟著皺吧起來。
想了想他突然開口向小兒子問道：「宏昌，我前幾天好像聽你說有省院的大夫來咱們市了？」
「嗯，前天和老闆喝酒的時候聽他提了那麼一嘴，說是啥技術幫扶，好幾個科室來了十幾個人，就在咱們市的中心醫院。」
徐元海聞言點點頭，扭身向著自己妻子道：「孩兒他媽，把咱們家的存摺找出來，明天去取點錢，讓香雪到市醫院，找省里的專家給看病、做手術。還有宏星，你也跟著一起去，你倆一起找專家看病，養娃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到市裡大醫院去讓大夫給好好查好好看，瞧瞧到底是咋回事。」
徐家現在還是老爺子當家，他定下的事情基本上沒人反對，更何況是看病這種耽誤不得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家中亂糟糟的，徐詩夢中午放學回來的時候，她大爺和大娘已經走了，二個人到市裡找專家看病去了。
他們一走徐詩夢就瞧見她奶開始求神拜佛，祈求手術順利家人們都平平安安。
就這麼誠心誠意的拜了三天之後，徐宏星帶著外出求醫的妻子回來了。
剛做過手術沒多久的孫香雪被丈夫用自行車帶回家，恰好趕在午休的時候，聽見他們回來，在家的人都房間內跑了出來。
一群人簇擁著他們往屋裡走，徐詩夢小心的觀察了一下她大娘，發現對方雖然臉色蒼白有些無力的樣子，但精神頭卻是好了許多。
還有她大爺，看起來一身輕鬆的樣子，臉上的笑容都回來了。
這是在醫院查出病因了？有辦法治療了？
徐常氏這幾日一直都有給西屋燒火，就怕大兒媳回來作小月子的時候炕涼。
把人接進屋裡后，心急的老太太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手術做完了？沒啥問題嗎？大夫看了嗎？咋說的？」
徐宏星把妻子扶上火炕，找出薄被蓋好，聽見他媽的問話，下地從帶回來的蛇皮口袋裡找出一個塑料袋，那裡面裝著他和妻子的病例。
一邊把裡面的東西往外拿，徐宏星一邊說道：「我們運氣好，省醫療大學的教授給做的手術，孩子引下來之後，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啥問題，檢查過後說是缺葉酸，這是給開的葯。」
徐宏星拿出來的藥瓶不大，兩寸高而已，白色的塑料藥瓶上黏貼著標籤，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樣子。
「這麼一小瓶就能管用？」徐常氏看著那小藥瓶疑惑的問。
「能管用，教授說了，要孩子前三個月就開始吃，一直吃到孩子五、六個月大，一天一片就能行。」
「那可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祖宗顯靈，這樣我就放心了。」
知道這病能治，大兒子和大兒媳還是能有健康的孩子后，老太太那顆提了幾天的心終於放下，樂呵呵的到雞窩那邊去，準備挑一隻肥母雞出來給兒媳婦補身體。
多年籠罩在徐家頭頂上的烏雲一招撥雲見日，大家都覺得暢快了起來，聊天的氣氛都熱絡不少。
不太明白情況，卻知道一定有好事情的徐詩夢，看著他大伯小心的將那瓶葉酸鎖進抽屜里，彷彿在珍藏什麼寶藏一樣，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小小的一瓶葯，解決了大問題，好厲害呀！
這就是馬老師說過的，科學與知識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