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7章
張勇當鬼有八百多年了,從第一天在黃泉路混開始,路上的黑白無常陰陽術士哪個不看在他生前的份上,給他一份體面!
而現在......
張勇拎著自己的腦殼,心裡苦。
他緩緩的立起沒有頭顱的身子,合著他那顆快被撞扁的頭,悄悄朝門邊移動。剛到門口,頭顱堪堪接回脖子上,腳還沒邁上門檻。皂莢一聲輕笑,一股大力突然從門邊傳來,直直將他撞到皂莢櫃檯前——
他一個踉蹌,險險維持住平衡沒讓自己臉著地,皂莢卻已經到了他身邊。
皂莢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張先生,您都八百多歲的人了,怎麼還學那三個小鬼,想賴賬呢?」
張勇看著她:「你究竟想做什麼?」
張勇知道自己實力不算頂好,但這麼多年,黃泉路的老闆們不是沒掙扎過,找來的道士有些賣他面子沒下手,但也有些道士是他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把人弄走的。
但是眼前這個二十齣頭的,總是笑眯眯的女人,他確實一點深淺都看不出來。
皂莢看著張勇戒備的目光,心頭有些好笑——
什麼時候人和鬼相處,人還成了反派?
不過這鬼越怕她,事情越好辦:「黃泉路為什麼陰氣這麼重?」
皂莢的翡翠手串喜陰,但凡見了個不能喘氣兒的恨不得直接蹦躂到那死鬼身上,但是在這裡,它卻消停的厲害,連小鬼在眼前它都像見不著似的——
只能說明黃泉路比鬼還陰氣重。
但奇怪的,她卻感受不到這陰氣的害處。
包括黃泉路的老闆們,一個個據說是飽受鬼驚,但從朱富貴一身白花花的肉就能看出,這些陰氣是不傷人的。
而老頭子特意把這麼個身負巨債的「風水寶地」交給她,想來也是有深意的——
就憑今晚上她做夢進的秘境,就足以證明。
她留下三隻小鬼當童工,也是有想找到地頭蛇探明究竟的緣故。
現在地頭蛇送上門來了,據說還是個打劫收保護費的,她當然不會客氣。
張勇對她的問題嗤之以鼻:「陰氣重有什麼稀奇的?」
「黃泉路從我活著開始,便是用來埋死人的地方。」張勇說到自己「死」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下,「我死後不久,這裡乾脆成了亂葬崗,每日少說也有四五十具屍體扔到這裡,這□□百年過去了,哪怕近二十年這裡開發了起來,數百年的怨氣又哪裡是說消就能消的?」
皂莢默不作聲,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解釋。
張勇正正自己的頭,朝皂莢作了個揖:「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姑娘。」
「欠您的錢我會想辦法酬給您,只希望我籌款這些天,您能善待那三個小鬼。」
皂莢可有可無的點個頭。
待他走到門邊時,皂莢突然開口:「你是宋人?」
張勇身形一頓:「不是。」
***
張勇很快便不見蹤跡,皂莢從柜子底下找來銅盆,隨手剪了個小紙人,點上了引路香。
有紙錢的味道,陰差來得很快。。
皂莢問他:「張勇怎麼回事?」
「小老兒開始當差的時候,張勇那廝便在這裡了。」陰差「桀桀」一笑:「我是甚麼都不知道。但皂莢姑娘神通廣大,想來自己也能打探出來。」
這就是不說了。
皂莢懶得和它廢話:「我想要清安的縣誌。」
打從計劃生育開始,地府的靈魂就越來愈多,陰差這種千百年的鐵飯碗便再也不吃香,因而能有關係的都先投胎去了——
現在地府除了判官和小黑小白這些管事兒的,陰差都是退休制的,五十年一輪換個好胎,沒有鬼差會知道九百年前的事了。
陰差紙做的臉糊成一團,剛要拒絕,皂莢就將一疊薄薄的金箔敲在了銅盆前。
有錢能使鬼推磨,陰差這回相當爽快:「縣誌我可以找給你,但只能給你一個時辰。」
不等皂莢討價還價,他便道:「判官和城隍閑來無事便會巡這些,多了皂莢姑娘你就是給我燒座金山銀山小老兒我也不敢。」
皂莢:「成交。」
陰差很快便把東西給她拿來了。
巴掌大的白紙手的部位舉著一本它三倍大小的冊子,二者連接處隱隱泛著不用開天眼便能看見的寒氣。
皂莢將金箔化給了陰差,陰差才要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
「莫要怪小老兒沒有提醒姑娘,陰間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尖細的聲音里透出一股不明不白的味道,皂莢不以為意,用符紙包住手,直接拿過了小紙人手裡的東西。
冰冷的陰氣和死氣瞬間透過地府的死物傳到皂莢身上,皂莢忍不住就是一個哆嗦。
陰差冷笑一聲「我提醒過你了」,而後將盆中香火卷滅殆盡,離了附身的小紙人,徑直回了陰間。
並不關心皂莢的死活。
***
皂莢就著倚在櫃檯前的姿勢,快速的翻閱著清安的縣誌。
別看陰差給的冊子薄,但它卻是記載了清安自輪迴初始時,便有了的六道輪迴。
冥府的方誌和人間的不一樣,人間記載的是一地自然與社會,而冥府只記錄一件事情——
死人。
何年何月何時何地如何死的人。
至於這人該不該死便是判官功德簿和生死簿上的東西,不在地府方誌的記載範圍。
皂莢從頭一路掃下來,從九百年開始仔細順著死人的名字一溜往下找,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對黃泉路的事情便有了大概的了解——
從始皇帝一統中原開始,將整個南邊設為大秦帝國的管轄之地開始,無論衣冠南渡、安史之亂、還是兩宋之際,但凡有大的動亂,清安這個地方便多災多難,不是遇到天災便是人禍。而黃泉路這一地段,更是自古以來的亂葬崗。
張勇能在這裡這麼多年當地頭蛇,想來實力是不錯的。
只是……他遠沒強到連鬼神都退三分的程度。
***
隔著符咒的手越來越涼,皂莢索性將看完的閑置丟進了銅盆,合著銅盆里剩下的黑色的人形紙片,一把火燎乾淨了,用符紙把紙灰包了起來。
院子里三個小鬼已經按照她的要求把千步香草種好了,現在正集體蹲在樓梯下,躲著第一縷陽光。
皂莢將手中的大海碗往院里的石桌上一放,三隻小鬼齊刷刷抬頭看她:「要吃我們了么?」
「拿個碗蘸醬?」
「蘸的什麼醬?」
「我們不要蔥姜蒜!」
「再死一次也不要。」
皂莢:「......」
真想把這三隻小鬼的腦殼敲開看看裡面是不是長滿了包==+
她彎腰從水井裡汲了桶水倒進碗里,把紙灰倒了進去,重重放到小鬼們面前:「喝。」
領頭的小鬼看著飄著黑灰並且烏漆嘛黑的水:「這是啥?」
皂莢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孟婆湯。」
三隻小鬼:「......」
這敷衍的也太不走心了!
我們雖然見識短但是活得長啊!
什麼湯沒見過!
冷漠.JPG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三小隻還是見不得太陽的鬼。
橫看豎看皂莢遞過來的水都是能坑死鬼的,小鬼們還是咬著牙喝了——
總歸不會再死一次了。
領頭的小鬼哭喪著臉朝皂莢道:「我叫小一,家在路口那株桂花樹下。」
黃泉路外的十字口中央有顆活了好幾百年的桂花樹,皂莢見過。
後面兩隻小鬼跟著道:「我叫小二。」
「我叫小三。」
小一小二小三:「我們的私房錢在桂花樹下二十尺的地方,只要你放過我們的家人,你想用就都給你用了!!」
皂莢:「......」
不,她不想。
***
直到皂莢的離開十八號,三隻小鬼還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獃獃的站在房檐下。
隔了好久,等死的小三才惴惴道:「我怎麼覺得,我力量變大了?」
小一和小二互看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驚異。小一大著膽子伸出手,輕輕地觸摸了一下陽光——
渴望陽光而經歷過無數次撕心裂肺的燒痛並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觸感。
暖暖的。
就像他還活著的時候曬的陽光。
讓他很舒服。
過了好久,小二才嘟囔道:「等我出去了,我就去把私房錢都取來,給她買好吃的。」
皂莢雖然不說,但是他們還是能看出來,她也是缺錢的。
小一和小三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小二臉一紅,爭辯道:「我才不是感謝她!」
***
皂莢並不知道家裡的三隻小鬼因為一碗陰差附身過的紙灰水就叛變了。
她現在正忙著去市場進貨。
在清安市人民群眾眼中,黃泉路和黃金路也不差了,但皂莢卻覺得極其不方便——
想找個便利店買瓶礦泉水她都得走個十來分鐘,更不要說其他生活用品了!
反正店鋪空著也是空著,她不如好好利用,弄點兒東西擺著搭著賣——
總有人逛街逛著逛著會餓了渴了吧?
實在賣不掉,等她上班了,她再送到救助點去也不遲。
皂莢錢不多,就昨晚上朱富貴打的六千塊她還折了一半捐了出去,所以她直接在市場定了幾箱礦泉水椰汁瓜子油鹽醬醋什麼的,讓人給送過來。
礦泉水便宜,瓜子她愛吃。
至於其他就是什麼便宜買什麼了。
直到皂莢付了定金報了地址,批發店老闆一臉你莫要驢我的表情:「黃泉路的租金,賣這些不怕虧本?」
皂莢笑眯眯的:「不知道,沒賣過。」
批發店老闆:......
這姑娘怕是個傻子。
***
等到朱富貴親自上門感謝並且慰問小鬼情況的時候,被皂莢改造過的十八號前廳差點讓他瞎了眼。
在皂莢淡定並和藹的目光中,朱富貴狠狠捏住了自己的手機,用理智阻止了自己把皂莢掛到黃泉路小團伙微信群。
天知道他進門的瞬間連名字都想好了——
八一八我那個暴殄天物的奇葩鄰居!
不知道傳了多少年的整套香枝木傢具擺放在鋪子里,櫃檯邊后博古架古樸大氣,連見慣了好東西的他都想撲上去摩擦但是!
本來應該被供起來的傢具們,上面居然擺滿了單價兩塊批發一塊四毛五的礦泉水??
哪怕你放的水中貴族百歲山也好啊!!!
朱富貴整個人都檸檬了!
皂莢對此一無所知,並順手將紙箱里的生抽麻油醋往架子上擺。
皂莢極其有服務意識,邊擺還邊問他:「我沒來得及燒水,你要喝礦泉水么?」
朱富貴麻木地接過,並擰開喝了一口:「你買這麼多廚房用品幹什麼?」
礦區水就算了,這生抽麻油什麼的一箱一箱的,當水喝么?
朱富貴無論從見鬼還是從生活上,都是皂莢的潛在客戶。
故而皂莢認真道:「賣啊,不是說了我開雜貨店么?」
朱富貴:......
他一口悶了手中的礦泉水,面無表情道:「你博古架上的東西我都買了。」
可別特么用這些俗物糟蹋這流傳下來的好東西了!
皂莢:???
招財符,這麼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