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初見

雲娘先前並不大與嵐兒和崑兒說皇子們的心思,畢竟有自己守在一旁不會出什麼事,最近因要回京城,卻猶豫如何慢慢向他們透露一些,畢竟回到京城,以嵐兒和崑兒的身份,還是要與皇家子孫們時常來往。

現在不想自己還一句沒提,兒女們竟先問了出來,當下便怔住了,「你們?」

「母親,」嵐兒笑著,「你還當我們是小孩子?其實我們在京里已經聽過些傳言,好幾個皇子都想與我們家聯姻,為的就是父親的支持,所以他們才對我特別好。」

雲娘剛過十歲時只會繡花、做飯、採桑,不想她的兒女同樣的年齡,竟然都懂得了聯姻!畢竟出身在侯府,見識又是不同。可是雲娘心裡卻說不出是欣慰還是心疼。

崑兒也神情嚴肅地道:「母親不必擔心,我們已經想出了對付他們的辦法。」

雲娘便哭笑不得,「我尚且不知怎麼好,你們還是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是啊,母親在果真沒有什麼好辦法,我們又不能不許皇子們進府里?」崑兒聲音不高,卻十分地清晰,「只要母親去了西南,事情反倒好辦了。哪裡有父母在外,我們姐弟兩個自己定親的道理呢?就是□□父,他年紀大了,也管不來這事的!」

嵐兒也笑道:「母親想想,可是不是這個理?」

崑兒一直很沉靜,「是以,如今的形勢,母親去西南,我們回京城,正是最佳的辦法:於朝廷而言,父親在外掌軍,我們姐弟留在京城正合適,於侯府而言,□□父有人奉養;父親那裡,也免得被人鑽了空子。至於幾位皇子,就是他們時常過來,但大家都是親戚,在一處說說話又算得了什麼?」

嵐兒笑得越發甜了,「若是家裡有人想暗地裡算計我們姐弟,那我們正想看看是誰有這樣的膽子呢!」

崑兒又接了一句,「而且,只有父親和母親都好,我們姐弟才能真正過得好呢,所以母親去了西南,其實也是為了照顧我們。」

雲娘聽兩個小兒女條條有理地說了這麼半天,竟有些被說動了,因為他們果真並不是衝動之下說的孩子話,而是十分地理智,並不遜於有謀略的成人。先前她也曾多次領教過這兩個孩子的聰明,如今倒又信了他們幾分。

但是,她總還是下不了決心,「我再想一想吧。」

「母親不必再想了,難不成母親準備要護著我們一輩子不成?」嵐兒和崑兒都堅決地道:「明日母親便打點行裝,再火速買一些藥品,以送葯為名去西南。」

連借口都替自己找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雲娘過得有些懵懵懂懂的,什麼事情都是嵐兒和崑兒按排的,他們派人買了許多解毒防暑的藥材;將先前已經收拾了的行李重新打開分成兩份,就連下人侍衛們也分成兩隊;又向樊娘子借了幾個方從西南回來的人做嚮導;還打點了車輛馬匹……

這兩個孩子又幫母親寫了幾封信,皆是送到京城的,分送給皇後娘娘、祖父等人,讓雲娘照樣抄好即可,只說聽西南回來的人談及西南缺少藥材,因此她自江南籌了些藥品過去,當然對杜家的人也是這樣說的。

忙忙碌碌過了幾天,雲娘就要走了,執了嵐兒和崑兒的手卻捨不得放下,眼淚有如珠子般地落下,可只道了一聲「嵐兒、崑兒、」便哽咽住了。

「母親,我們能行,你只管放心吧!」

「是啊,我們不可能一直依靠著父親和母親,總要自己長大的!」

「其實你們已經長大了!」雲娘收了淚,再次拜託樊娘子,「還請你在路上幫我照顧他們兩個,將他們送到武定侯府。」

樊娘子便笑著點頭道:「我自然從命,只是你們的這兩個孩子,其實並不需要我幫忙的,甚至我還需要世子和小姐們照顧呢。」

就這樣,雲娘反在他們離開江南前先踏上了西南方向的路,縱是牽挂孩子們,可是想到自己離玉瀚越來越近了,她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特別是在路上收到了嵐兒和崑兒的來信之後,心中的惦念輕了些,喜悅卻越加了一重。

一路到了順寧皆十分順利,這裡也是玉瀚初到西南駐兵之所,眼下城內街路儼然,商戶林立,往來人口繁盛。樊娘子所派的嚮導便笑道:「夫人,我們不妨在順寧休息幾日,再將各類用品補充齊全——再向前便是車裡,那裡是遠比不了順寧的,至於八百甸,城池已經盡毀,人口也十不存一,如今還蕭條得緊。」

雲娘自然按嚮導的意思,趕著在順寧採買,只是順寧雖然也算繁華,但遠遠比不了京城和江南,物品並不夠齊全,再想到車裡和八百甸,還真不知會是如何情況呢?

雲娘又特別注意順寧街頭往來的人物,原來這裡便是華夷混雜的居所了,西南舊有百夷之稱,果真只從服飾上看便覺得眼花瞭亂,男子倒還平常,多是一身衣褂,至於女子們,身著各式各樣的包頭,各式各樣的圍裙,又有異彩紛呈的銀飾……

至於容貌,與天|朝人並無多少差別,自然有美有丑,但是這裡的女子卻格外大方,這種大方與遼東女子的大氣爽朗並不想同,而是習慣於坦蕩蕩地展示自己美的大方,不管是遼東、京城還是江南,沒有一處的女子有這樣的大膽。

她們柔美水潤的,衣著簡薄,形體畢現,,雲娘初見她們竟將手臂和腰肢□□在外,差一點驚叫起來,後來方悟道因為此地氣侯炎熱,一年四季並沒有寒冷的時候,才會有此風俗。除此之外,她們都十分地擅歌,又把唱歌也當成顯示自己才華的機會,每每斗歌,言辭便十分大膽,勝者亦志得意滿。

雲娘面上一直淡淡的,心裡卻不是一點波瀾未起,見了如此情形,又急了一些,只在順寧略停了一停,便向車裡宣慰撫司而去。

此後便儘是山路,十分難行了。大家便棄了車輛,在這裡雇傭了當地的馬隊——這些馬十分地矮小,性子又溫順,特別適合運送貨物,只是行程並不快。

又走了幾日,沿途不必說驛站,能找到當地的木樓借宿便是好的,飲食不習慣,氣候又濕熱,十分地艱難。好在雲娘馬術頗佳,又能吃得苦,總算到了車裡。

方過了幾年的戰爭,車裡宣慰撫司經蠻王圍城,天|朝守城便陸陸續續打了幾年,因此城池竟比順寧還要高大堅固,只是裡面的人口卻少得多,街面上也不那樣繁榮,一應用度,皆不方便。

但其實還不算什麼,接下來才是真正艱難的道路——其實說是道路並不合適,在山間前行,根本就沒有路,馬匹行走亦難,大家只能下馬在泥濘和荊棘間穿行,然後雲娘終於見到了樊娘子提到的結繩渡江之所。

立在山頭,就見百丈懸崖之間,唯有一粗索相連,下面一帶大江,驚濤駭浪,奔騰而過,水擊崖岸,發出陣陣轟鳴,令人手足皆軟,心神悸慟。

那嚮導便道:「如果不從此處過江,便要向下游繞路近百里江面平穩處。」若是繞行,又不知要走多少天了,雲娘擺手道:「我們就從這裡過去吧!」

說著坐上了用柳條編的土筐,上面用活動的繩索懸在橫垮大江的粗索之上,經人一推,便從這一側一直滑向了另一側。隻身懸在半空,腳下是風急浪高的大江,周圍空無一物,且除了頭上的粗索並無一點可借力之處,彷彿隨時便會掉落下去。

雲娘將眼睛閉上,聽著身側凜冽的風聲和腳下的波浪翻滾聲,一會兒的工夫變得無比地漫長——但她終於過了去,其實也沒有什麼。

回過頭再看,幾個包裹沒有捆緊,從那索上掉落下來,被湍急的江水卷著很快便向下去了,但是雲娘馬上就轉了頭重新踏上山路。

終於再一次下了山,又看著前面的高山時,嚮導指了那山道:「翻過這一重山,便就到了八百甸宣慰撫司了!」

原來已經疲憊不堪,但此時雲娘渾身突然生出了無數的力量,一鼓作氣地爬上去,就見到了幾座山間的八百甸宣慰撫司。遠遠地從山頂看去,所謂的宣慰撫司駐地,其實就是一個大寨子,先前被火燒過的痕迹還十分明顯,舊的木樓旁又有許多新建的木樓,三三兩兩的人在其間忙碌著。

自江南到西南幾個月,一路風塵,雲娘又急於趕路,且為了方便,她早換上了便捷的粗布衣裳,頭髮也只用帕子包著。此時卻停了下來,令人張起帷幕,重新梳洗換裝,她要以最好的容顏去見玉瀚!

重新挽起雲鬢,插上珠釵,系好羅裙,就見一隊人迎了上來,便知道一定是玉瀚聽了消息來接自己,卻再忍不住,提著裙子幾步飛奔下去,正好見了人,又被他抱了個滿懷!

「你何苦要來呢?」湯玉瀚說了,卻又輕放低了聲音道:「其實我還是願意你來的!」

雲娘在他懷裡,鼻子酸酸的,他果然黑了瘦了,自己貼著他便感覺到硬硬的骨頭,也不顧被人看了難為情,將頭埋在他胸前,「我早就想來了。」

「既然來了,就隨我回宣慰撫司去吧!」湯玉瀚說著,卻沒有放下雲娘,便就抱著走進寨子,指著中間最高最大的一處木樓,「眼下我就住在這裡。」

早有許多人看見,圍著過來,玉瀚身邊的親隨便都道:「我們家的夫人來了!」

布儂人原不似天|朝那般十分在意禮儀,又有背新娘的習慣,因此見了平南將軍抱著夫人,倒也平常,他們吃驚的倒是平南將軍的夫人竟然來了,山高路遠,平南侯夫人一個女子怎麼能到了這裡?

雲娘依在玉瀚的胸前,卻放眼四顧,便發現了一個明媚的女子,只一眼便認定了是她,不是因為她頭上戴的銀飾十分華貴,也不是因為她身上穿的衣衫特別美麗,更不是因為她的容貌十分出眾,而是因為她的眼光,是那樣專註地盯著自己,似乎要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在與自己相比!

比自己是不是比她漂亮,是不是比她可愛,甚至是不是比她心靈手巧。

雲娘便向著她笑了,自己就是要比她漂亮,比她可愛,比她心靈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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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樣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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